第八百八十章 困局
「皇上,加上太師府的二十萬兩,這次咱們一共募集了四十萬兩銀子,足以給京城的將士發餉了。」
見崇禎皇帝神色黯然,立在一旁的司禮監首席掌印太監、東廠提督曹化淳不由得開口勸導道,「只要南京的勤王之師到來,那麼此次危機自然解矣。」
「但願如此吧。」
崇禎皇帝聞言微微頷首,現在北方的局勢成為了一團亂麻,他也唯有把希望寄託南京的軍隊,如果李宏宇能及時趕到最好,李宏宇猶如定海神針只要出現在京城那麼京城的局勢就會變得穩定。
此時此刻,崇禎皇帝真的有些後悔,早知道宣府等地的明軍將領不靠譜的話,他就被李宏宇留在身邊了,這樣一來有李宏宇的坐鎮那些將領也不至於敢這麼明目張胆地投敵。
可話又說回來了,崇禎皇帝對李宏宇還是比較忌憚的,當年天啟皇帝採用的就是把李宏宇外放任職的方式來駕馭李宏宇,他肯定也要那樣做使得李宏宇遠離朝堂。
事實證明,讓李宏宇外放任職是一個正確的抉擇,李宏宇這些年把海關司經營得風生水起,大明從中獲益匪淺。
但同時崇禎皇帝也犯了一個大錯,那就是完全把李宏宇隔絕朝廷的中樞,十年間沒有讓李宏宇回京一次,而天啟皇帝絕對不會這樣做,肯定每隔兩三年都要召回李宏宇商議軍國大事,讓李宏宇在京輔佐一段時間,使得李宏宇人盡其才。
「皇上,如今事態危急,不知皇上有沒想過南巡?」曹化淳遲疑了一下,試探性地躬身向崇禎皇帝說道。
這裡的南巡只是一個委婉的說法,曹化淳的意思是讓崇禎皇帝到南京避難,與形勢混亂的北方相比,南方的局勢更加安定,南京也有著十餘萬明軍可用。
崇禎皇帝聞言微微怔了一下,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得不說現在到南京避難是一個最佳的選擇,可他身為堂堂的天子就這麼去了南京豈不是顏面盡失?
「皇上,如今形勢危急,京城人心思變,皇上不可居於險境,還是早做定奪為好。」曹化淳見崇禎皇帝有所猶豫,不由得開口懇請道,天知道這京城能守多久?
「此事朕自有決斷。」崇禎皇帝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無奈的苦笑,現在明軍還被擋在居庸關,如果他提出南巡的話勢必會影響軍心,而且朝中的文武百官也不會同意。
畢竟,自永樂皇帝定都北京以來,還從沒有哪個皇帝逃離北京道南京避難的,即便是土木堡之戰後,面對來勢洶洶的蒙古瓦剌部,繼任的景泰皇帝在於謙等大臣的輔佐下固守京城。
況且,朝廷的文武大員基業都在北京城,自然也不希望崇禎皇帝放棄,否則他們的家業可就要全毀了。
另外,崇禎皇帝還要擔心路上會不會被追趕的大順軍追上,皇上出行可不比普通人,有著嚴格的制式,行軍速度能快了才怪。
所以,南巡之事牽連甚廣,崇禎皇帝要想做出這個決定並不容易。
再者說了,雖說李自成率領大順軍打到了居庸關,距離京城近在咫尺,但是大明在南方還有不少軍隊,京城也城高牆厚兵力眾多,一旦堅守大順軍無可奈何。
「稟皇上,大事不好了,居庸關監軍太監杜之秩、總兵唐通投向了李闖叛逆,現在李闖匪軍已經向京城襲來。」
崇禎皇帝正在權衡南巡的利弊時,一名內侍忽然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神色驚慌地跪在地上向崇禎皇帝稟報。
「什麼?」崇禎皇帝聞言頓時怔在了那裡,臉上滿是匪夷所思的神色,萬萬想不到杜之秩和唐通竟然會投降大順軍。
要知道居庸關是京城抵擋大順軍的最後一道關隘,一旦居庸關失陷,那麼大順軍將會一馬平川地直抵京城。
「無恥小人,無恥小人!」經過最初的錯愕,崇禎皇帝回過神來,用力一拍桌面後站起身,面色鐵青地說道,如此一來等於把京城拱手送到了李自成的面前。
「禁軍呢?朕派到居庸關的禁軍呢?」隨後,崇禎皇帝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由得瞪著那名報訊的內侍喝問道。
自從宣府和大同守將投降大順軍后,崇禎皇帝為了加強居庸關的防護,把城外禁軍大營的兩萬禁軍調到了居庸關防守,這可是他手裡最後剩下的軍事力量。
兩年前的松錦大戰,禁軍折損兵力近一半,由於禁軍挑選人員非常嚴格,所以現在只恢復了兩萬人的編製。
崇禎皇帝不相信禁軍也會跟著杜之秩和唐通等人叛變,難道禁軍被大順軍給消滅了不成?
「回皇上,杜之秩和唐通偽造聖旨,把禁軍調去了紫荊關,然後開關投向了李闖匪軍。」那名內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神色緊張地答道。
「可惡!」崇禎皇帝聞言頓時氣得滿臉通紅,早知道他就讓禁軍留在京城固守,現在可好,禁軍被騙去了紫荊關,無法及時回援京城。
「快,緊閉城門,召集各部院大員前來議事。」隨後,崇禎皇帝面色陰沉地吩咐道,他現在恨不得把杜之秩和唐通千刀萬剮。
「諸位愛卿可有何退敵良策?」等京城的文武大員來到乾清宮后,崇禎皇帝把居庸關失陷的消息告訴了眾人,然後神色嚴肅地說道。
得知杜之秩和唐通竟然投敵,現場的文武大臣莫不面露驚恐的神色,他們原本還指望著居庸關擋住李自成的大順軍,未曾想大順軍竟然如此輕易地就拿下了居庸關,如此一來京城豈不危矣。
「皇上,事態危急,請皇上速速南狩!」經過最初的錯愕,一名瘦高個大臣向崇禎皇帝一躬身,急聲說道。
南狩與南巡的意思一樣,都是讓崇禎皇帝到南京城去,免得陷入險境。
「皇上,此舉萬萬不可,現在是與匪軍交戰的關鍵時刻,皇上一走勢必導致軍心不穩。」隨後,另外一名壯實大臣表達了不同的意見,「況且,一旦被匪軍追上,後果不堪設想。」
「京城現在已經成了一個死地,皇上只要輕車簡從,匪軍豈能追上?」瘦高個大臣聞言頓時開始反駁道。
「現在南京勤王之師就在路上,只要咱們固守京城,等勤王之師一至危局即可解開!」壯實大臣不甘示弱地反駁道,「你讓皇上出城,居心何在?」
「本官一片赤膽忠心,天地可鑒,你休要羞辱本官!」瘦高個大臣頓時怒了,指著那名壯實大臣呵斥道。
「應該即刻南狩,皇上坐鎮南京指揮全局。」
「不能走,路上出了岔子誰能擔起這個責任?」
……
隨著瘦高個大臣和壯實大臣怒目而視,現場的大臣們立刻分成了支持兩人的兩派,相互間爭吵不休,使得乾清宮大殿里頓時成為了一個吵鬧的菜市場。
崇禎皇帝皺著眉頭望著眼前的一幕,臉上浮現出無奈的神色,心情失落到了極點,這都什麼時候了那些大臣還有心思打嘴仗?
「稟皇上,李闖匪軍已經抵達城外。」就在那些大臣們喋喋不休地爭吵時,一名內侍快步走進大殿,尖著嗓子向崇禎皇帝稟報。
此言一出,大殿里頓時安靜了下來,先前吵得不可開交的大臣們不由得面面相覷,臉上滿是驚恐的神色。
這一下,兩派大臣也不用再爭了,崇禎皇帝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崇禎皇帝隨即起身,面無表情地離開,與其聽那些大臣們爭吵不如出去透透氣,反正那些人也不會拿出什麼有用的主意來。
現場的眾臣紛紛躬身恭送崇禎皇帝,等崇禎皇帝走後一鬨而散,三五成群地走出了乾清宮大殿,低聲議論著京城被圍一事。
「唉,好好的江山為何成了這般模樣,難道朕做錯了什麼上天要懲罰於朕?」
午夜時分,崇禎皇帝來到乾清宮內的一座涼亭,仰望著天上的星辰淡淡地嘆道,他不可謂不勤政,可為何大明卻淪落到了這般田地。
「那些人只會陽奉陰違,爭權奪利,欺上瞞下,誤國,誤國呀!」隨後,崇禎面色一寒,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口中的「那些人」自然指的是那些在大殿上吵得不可開交的文武大臣。
「皇上,若忠賢在,時事必不至此!」聽了崇禎皇帝的這句感慨,躬身立在一旁的曹化淳不由得開口說道。
「魏忠賢!」崇禎皇帝的臉色頓時就是一黯,眼前浮現出了那個曾經被他深惡痛絕的「權宦」來。
當年,年輕氣盛的崇禎皇帝一是受到了東林黨官員的蒙蔽認為有著「九千歲」稱號的魏忠賢是一個禍害,二來他太過自負認為能駕馭東林黨和朝臣,故而最終殺了魏忠賢來安撫東林黨。
可如今看來崇禎皇帝確實是錯了,魏忠賢死後全國商稅驟減,使得崇禎皇帝不得不加收田賦,進而導致百姓怨聲載道,造反迭起。
要是魏忠賢在的話,百姓的日子雖苦但也不至於到要起來造反的地步,朝中的文武官員也不敢肆意欺瞞他。
「恪謹忠貞,可計大事。」崇禎皇帝的口中緩緩說出了八個字,他想到了天啟皇帝臨終前叮囑他的事情,要他重用魏忠賢。
以前,崇禎皇帝還不能理解這八個字的意思,以為天啟皇帝是要給魏忠賢謀一條後路。
可現在他明白了過來,朝臣們越是恨魏忠賢那麼意味著他們對魏忠賢越忌憚,魏忠賢就是一把對付朝臣的利刃,唯有其才能降服朝堂上那些奸詐的文武官員,進而使得皇帝的政令順利執行,確保大明的利益。
說實話,如果崇禎皇帝身邊有魏忠賢這樣的宦官,那麼局勢不至於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可惜,崇禎皇帝不是天啟皇帝,沒有天啟皇帝的心胸和魄力,更沒有天啟皇帝的眼光,導致了今日的危局。
「傳令下去,收殮魏忠賢的屍骨,好生安葬!」
沉吟了一下,崇禎皇帝面無表情地向曹化淳吩咐道,他現在後悔殺魏忠賢,雖然魏忠賢是東林黨口中的奸臣,但對皇帝而言卻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奴才。
「奴才這就去辦。」曹化淳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欣慰的神色,高聲應道。
「內外諸臣誤我,內外諸臣誤我!」崇禎皇帝隨後望向了漫天的星辰,捶了一下胸口神色悲憤地說道,他是一個勤政的君王,可滿朝大臣卻不是治世的臣子,心中感到萬分懊惱。
兩天後,李自成親自率軍抵達了北京城,下令圍城的大順軍攻打北京內城的平則門和西直門,以及外城的彰義門。
結果到了晚上,廣寧門的守將為了能在大順軍謀得一個好前程竟然開城投敵,放大順軍進入。
至此北京城的外城失陷,內城失去了外城的屏障,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
打下外城后,李自成派了一名使者前去見崇禎皇帝,提出了停戰的條件。
這名使者是在昌平投降李自成的守城太監杜勛,給崇禎皇帝帶來了李自成的條件,李自成要割據西北為王以及百萬兩的獎賞,這樣一來李自成不僅退兵而且還會幫著明軍消滅其他的農民軍,甚至出關攻打后金。
對於李自成的這個提議,崇禎皇帝一時間難以決斷,能達成這個協議固然可以解了京城之圍,但簽署這種城下之盟他的天子顏面何在?大明的顏面何存?
因此,崇禎皇帝並沒有答應杜勛,他畢竟是大明的天子,豈可做出那種有辱大明威嚴的事情來?
如果李自成在居庸關外提出這麼個條件,那麼崇禎皇帝還可能答應,畢竟有居庸關擋著給了崇禎皇帝一個台階下。
可如今李自成的大順軍都殺到了家門口,崇禎皇帝要是簽了這個盟約豈不是成為了千古笑柄?
李自成本以為崇禎皇帝會答應他的這個提議,這樣一來大家各取所需,何樂而不為,可惜他忽視了崇禎皇帝的自尊心,豈會簽署這種顏面盡失的城下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