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一嘆

因為熬了夜，第二天林霰就顯得很沒有精神。

今天沒課，她又不習慣白天睡覺，所以拿了一本畫冊，靠在桌上隨意的翻看。

何詩宜在她面前來來回回的轉了兩三圈，林霰終於沒忍住問，「怎麼了？」

「你今天不去畫室嗎？」何詩宜問。

林霰搖頭。她現在腦子裡什麼都沒有，根本畫不出東西來，去了畫室也是發獃，所以不必去。

何詩宜立刻雙眼發亮的看著她道，「那我們出去走走吧，難得天氣這麼好，總待在房間里快要悶死了。出去吹吹風，換換心情，也許原本想不明白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呢？」

這最後一句話明顯意有所指，想來是看林霰最近愁眉不展，所以想辦法開解她。哪怕林霰已經說過這件事情不需要幫忙。

林霰想了想，自己似乎的確也很久沒有那種「什麼都不做單純只是出去走走」的狀態，於是便放下了手中的書。

何詩宜見狀眼睛一亮，積極的將林霰的包拿了過來，「走走走！」

這個念頭是靈光一動忽然冒出來的，但等兩人出了門，在學校里轉了一會兒，何詩宜又覺得不是那麼合適了。哪怕最近天氣晴好，但畢竟是冬天，空氣里都帶著一股凌人的冷意，風一吹整個人從裡到外一片冰涼。

林霰本來就怕冷，平時上課都一定要選靠近暖氣片的座位，這會兒已經將手揣回了口袋裡，肩部微微的含著，就連唇色似乎也被凍得發白。

何詩宜立刻心疼了。不過已經出來了，就這麼回去她又有些不甘心。雖然趙慧和周麗嘉都有自己的活動，宿舍里也只有她們兩個人，但感覺還是不一樣。

她想了想，終於找到了一個過得去的理由，對林霰道，「我過冬的衣服沒有幾件，難得出來，陪我去看看好嗎？」商場里有暖氣，自然比在外面瞎逛好些。

林霰無可無不可的點頭，兩人就一路轉出了校門，去了附近的商場。

原本何詩宜只是隨口一說，不過等到了商場之後，倒也開始興緻勃勃的挑選器衣服來。大抵每一個人，都不可避免的想要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在心愛的人面前。出色的容貌氣質，風趣的言語和行事風格，以及得體合宜的裝扮，都是其中的一部分。

然而林霰的表現卻有些心不在焉。何詩宜試了幾套衣服，她都是隨意的點頭說好，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倒是視線一直停留在對面的男裝部，讓人不明所以。

「你在看什麼？」她忍不住在林霰旁邊坐下，問道。

林霰回過神來，有些懊惱的抬手按了一下額頭，她最近的思路總是在那個新接的單子上，一不小心就轉過去了。既然出來散心，她就決定不去想了，所以她收回視線，隨口道，「只是覺得那套衣服設計不錯。」

何詩宜接受了這個說法。雖然畫畫和服裝設計不是一個專業，但是彼此之間多少也有點關聯，林霰看到設計出色的服裝，多看兩眼是很正常的。

她看了看林霰，又看了看被林霰盯著看了很久的那套衣服，腦子裡一轉，就生出了一個念頭。

「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她對林霰說，然後也不等對方答應，就起身往對面那家男裝店走去。

林霰一開始有些不明所以，等看到店員將那套衣服包起來，何詩宜拿著去前台開票付錢，才明白她究竟要幹什麼。

沒一會兒何詩宜就提著袋子回來了。

林霰問她，「你買這個做什麼？」

何詩宜站在她面前笑，「我穿上給你看看，不比假人模特差的。」

事實上何止是不差，何詩宜本人身高腿長，就是個衣服架子，而且氣質大方，眉眼爽利，男裝穿在身上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反倒有種別樣的帥氣。

「怎麼樣？」她換好衣服在林霰面前轉了一圈。高領的薄毛衣顯得脖子修長，高幫靴、牛仔褲青春時尚，而一件半長的呢子大衣又將氣質壓下來，沉靜而穩重。

林霰微微有些失神的看著她，「如果剪掉頭髮……」

「什麼？」何詩宜沒聽明白她話里的意思，連忙追問。

然而林霰已經回過神來，搖頭道，「沒什麼。你這樣很帥氣。」

何詩宜立刻開心的笑起來，將那份沉靜的氣質破壞殆盡，「好看的話我就先這麼穿著，讓你多看幾眼，好不好？」說著還真的問服務員要了剪刀，將衣服上的吊牌剪下來。

她身上這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自信，正是林霰最為欣賞羨慕的地方。好像無論什麼樣的事情，由她做來都是理所當然。

……

買完衣服，兩人在附近吃了一點東西，才回了宿舍。不過何詩宜放下東西之後，又匆匆離開，似乎還有什麼事要辦。而林霰則開始繼續糾結那幅畫不出來的畫。只不過仍舊跟之前的幾天一樣，沒有任何進展。

沒一會兒趙慧和周麗嘉也回來了，宿舍里頓時熱鬧起來。在兩人的喧嘩笑鬧之中，林霰沉思片刻，索性拋開了畫板。

何詩宜說得對，出去走走的確會有不一樣的念頭。她仍舊沒辦法畫出這幅畫來，卻並不打算再勉強自己了。也許還不到她能做出改變的時候，也許這個機會本來就不怎麼適合她。既然如此，何必強求？

回頭就推了著這個活兒，這麼想著，心裡陡然鬆快了幾分。

宿舍的門就在這個時候打開。

「我的天啊！」周麗嘉第一個轉頭看向門口，然後尖叫，「何詩宜！」

她的聲音吸引了其他人，趙慧和林霰都跟著看過去，然後紛紛愣住。

何詩宜身上仍舊穿著之前林霰看過的那套男裝，不同的是，她原本盤在腦後的長發卻陡然變作了一頭清爽短髮。她個子又高，站在那裡不注意看的話，還真的很難區分出性別來。

「怎麼了？我這樣不帥嗎？」何詩宜被三雙眼睛這麼一盯，竟也有些不自在，連忙開口打破沉默的氣氛。

周麗嘉第一個回過神來，兩步走到她身邊，圍著她轉了一圈，「帥，帥死了！感覺就像是電視劇里的男主角活生生的走到現實里來了啊！不過你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忽然想到弄成這樣的？」

何詩宜下意識的看了林霰一眼，笑道，「這樣可以給大家一點新鮮感，不好嗎？」

「好是好。」趙慧說，「我就怕這幾天大家睡迷糊了突然看到你會被嚇到，說不準一時頭腦不清就當成闖空門的流氓給揍了。」

別看趙慧溫溫柔柔，像個穩重的大姐姐，實際上卻「家學淵源」，父母都是運動員，自己也從小接收鍛煉，體格強健，還會些簡單的拳腳，普通男人一個打兩個估計沒問題。

何詩宜連忙道，「慧姐你別說了，剛剛在樓下的時候，宿管差點攔著不讓我上來，說女生宿舍男生止步！」

聽見她這麼說，大家都笑了起來。何詩宜趁著趙慧和周麗嘉的注意力被分散，在林霰身邊坐了下來，撓撓頭，小聲的問，「好看嗎？」

「你……」林霰眼神複雜的看著她，想說什麼，最後又沒說。

不必問，看何詩宜這個樣子就知道，她會去剪頭髮，一定是因為聽到了自己之前自言自語的那句話。

當時看到何詩宜穿了一身男裝，不知道為什麼，林霰就下意識的想起了自己那幅畫不出來的畫。當時她想，如果何詩宜的頭髮剪短，看上去估計也就像是個男人。如果要她畫的話，或許就能夠畫得出來了。

——其實這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念頭，林霰知道。何詩宜就算再像，她又不是男的，即便自己因此能畫出來，又有什麼分別呢？

所以那個念頭只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逝，然後就壓下去了，並沒有怎麼在意。

畢竟，何詩宜不可能剪頭髮，那假設也毫無意義。

她怎麼都想不到，因為自己無意的一句話，何詩宜竟然真的就跑去剪頭髮了。這種震動甚至看到何詩宜那瞬間，那種「似乎可以下筆了」的念頭來得更加強烈，讓林霰有些不知所措。

何詩宜對她很好，這不光是林霰自己知道，但凡是跟兩人接觸過的都很清楚。周麗嘉甚至不無酸意的調侃過，不過她並不是小心眼的姑娘，話說過也就算了。

但林霰一直以為，那隻不過是因為自己曾經幫助過她，且又是在特定的時候出現，所以何詩宜不免另眼相看，對自己格外照顧些。可是現在，有什麼不一樣了。

至少她絕不能說服自己，一個普通朋友——或者哪怕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能夠如此將自己的一句無心之言放在心上，並且設法達成。

「別這樣看我呀！」何詩宜從林霰的目光里看出了她的意思，心裡也忽然不自在起來，意識到自己這件事做得略有些急切。之前只顧著要讓林霰驚喜高興，忘了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其實我也不怎麼耐煩打理頭髮，早就想剪了，只是一直沒空就耽誤了。」何詩宜往桌上一趴，補救般的解釋，「再說，你這樣的長相長發才好看，我留長了總覺得很奇怪。所以平時都盤起來，剪了也沒什麼。——還是你覺得這樣會很奇怪？」

「不，這樣很好。」

這天晚上林霰畫完了那幅她以為自己畫不出來的畫。

這幅畫是為一篇名為《黑色裙擺》的青春校園純戀文所作的封頁插畫，出版方的要求是青春、純粹，讓人看了有初戀般心動的感覺。

雖然林霰覺得這種要求純粹是扯淡，但還是儘力的構想出了這樣一幅畫面：春光明媚、碧草如茵，身穿白襯衣黑裙子的校園女孩踮起腳尖，去親吻閉目靠在樹上的心上人。

而那個側對著畫面、面目模糊的男孩，高領薄毛衣外套著黑色的呢子大衣，高幫靴、牛仔褲，青春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