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63章 畏罪自殺
雖然如今門閥坐大,皇權受到嚴重挑戰,但初始帝依然是大玄朝的至尊皇帝,像陸雲這樣的年輕人,能夠得到他的垂青,依然可以一夜成名,飛黃騰達。
但前提是,初始帝不會對陸雲的身份起疑心。陸信之所以抵觸皇帝召見陸雲,就是擔心初始帝會從陸雲的相貌中,看出什麼端倪來,給陸雲引來殺身之禍……
可是,皇帝金口一開,斷無更改之理。既然初始帝讓陸雲伴駕,哪怕陸尚也推辭不得。
「不如,你稱病吧。」陸信思來想去權衡利弊,覺得陸雲還是不去見皇帝的好。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陸雲卻輕輕搖頭道:「除非孩兒不踏入朝堂,否則終有面對他的一天。」
「那倒是……」陸信喟嘆一聲道:「既然你決意踏入仕途,就免不了要面對他。」
「那就面對吧,」陸雲收起些許擔憂,振奮精神道:「就不信他能認出我來!」
「嗯。」陸信點點頭,他對乾明皇帝的樣貌十分熟悉,也是見過乾明皇后的,從陸雲的面相上,確實找不到太多與兩人相似的地方。既然多想無益,他便收起擔憂,叮囑陸雲道:「閥主那邊,我會儘力去爭取的,你這邊也要多用功……武功方面我是不擔心的,只要你別用不該用的功夫就成。文章方面還得多下點心思,雖然駢體文沒什麼營養,但來年的文試就考這個。」
「孩兒知道了。」陸雲點點頭,所謂駢體文,又叫『四六文』,嚴格以四字六字相間定句,是如今最興盛的一種文體。但由於遷就句式,堆砌辭藻,十分影響內容的表達,陸信這些年頗為反感。
其實陸雲也不喜歡駢文,但他從開蒙之後,便一直苦練駢文不輟,因為在他心裡,武功也好文章也罷,都是他用來報仇的工具,所以都必須練到極致,無關個人喜好。
「將為父當年的習作多看幾遍,雖然談不上什麼佳作,但也算很工整的駢文了。」陸信當年靠駢文奪得文試第一,當然有資格這樣說。他想一想,又道:「不過只能學其形,不可學其意,如今的皇帝,不會喜歡那一套了。」
「……」陸雲默默聽著,他對陸信的文章多有研習,自然了解充斥其中銳意變革之意。想來當年,自己的父皇,也正是看重那份共鳴,才會將陸信定為第一的吧。
陸雲猜的沒錯,當年陸信的文章,並不是所有人都認可。比他文筆好的不乏其人,更重要的是,幾位閥主都不喜歡他文章里表達的意思,但乾明皇帝力排眾議,執意將他定為魁首,並直接點名,讓陸信擔任六品中書舍人,命他隨侍自己身旁。
陸信的才氣縱橫、忠誠敢言,使乾明皇帝大為讚賞,長長與他秉燭夜談,將他視為自己未來的股肱。不到一年,便將他提拔為五品秘書丞,使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參贊國務。但就在這時,高廣寧到了皇帝身邊,大力鼓吹立即改革,速戰速決!
陸信雖然支持皇帝的改革,卻更清楚此事必須徐徐圖之,欲速非但不達,反而會引火燒身。他言辭激烈的反對皇帝的舉措,並將高廣寧斥為禍國奸臣,結果招致乾明皇帝雷霆震怒,將他趕出宮去,並下旨斥責他為心懷不軌之輩!
陸信是真心實意感激乾明皇帝的知遇之恩,真心實意想為大玄鞠躬盡瘁,結果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在當時,他感覺天都要塌了。但閥主與他一番長談,讓他明白了事情並非自己想的那麼簡單,皇帝並非只是急功近利,而是被逼無奈,只能應戰。
明白乾明皇帝是在保護自己,陸信馬上想要去紫微宮,與乾明皇帝共度難關,卻被陸尚嚴令立即離京——因為陸閥已經確定了態度,在即將到來的鬥爭中保持中立,不允許自家子弟參與其中。
陸信萬般無奈,只能帶著對乾明皇帝滿腹的擔憂和愧疚,離開了洛京城,結果在路上遇到了逃難的乾明皇后……
半生的榮辱禍福,全都因為一篇文章而起,所以陸信絕口不再提當年之事,直到陸雲又要踏上他的老路,他這才下定決心,將平生所學盡數傳授給陸雲。
。
那日之後,陸信不管多忙,都會抽出時間指導陸雲寫作駢文。之前他給陸雲打得底子已經極厚,如今稍一提點,陸雲便觸類旁通,駢文的水平提高極快,在陸信看來,很快就可以登大雅之堂了。
但一切的前提是,得有在皇帝和眾公卿面前展示的機會。而這機會,就在於能不能爭取到陸楓空出來的那個名額上。
幾日前,陸閥的禮教執事陸儀,便已經宣布將陸楓從陸閥的推薦名單中除名。消息一出,陸閥上下立即騷動起來,那些執事和長老,紛紛私下找陸儀勾兌,希望能將自家兒郎的名字放上去。
執事和長老尚且如此,其他族人更是極盡鑽營,統統給陸儀備了厚禮,希望他能考慮自家兒孫。這下陸儀就像坐在了燒紅的爐子上,名額就那麼一個,這麼多人想要,給誰都會得罪一大片,這讓他如何抉擇?
無奈之下,陸儀只好將皮球踢給了閥主……
陸儀去三畏堂找陸尚時,正碰見陸儔和陸俠向閥主稟報審查賬務院的進展。陸儀身為執事,自然不需迴避,便立在一旁,靜等二人把話說完。
陸尚一身道袍,坐在三畏堂後院的宗主房中,房內陳設十分簡單,幾個蒲團,一張矮几,牆上懸著一副中堂,上書『畏天威、畏地怒、畏人心』九個遒勁的大字,乃陸氏先祖親筆所書。
這九個字,正是三畏堂之名來由,也是陸氏一族的族訓!
陸尚端坐在這九個字前,面容嚴肅的聽陸儔稟報道。「宗主,賬務院已經初查完畢,問題主要集中在餘慶房,在今年三四月間,幾名管事不經度支執事同意,擅自挪出錢三十萬貫私用……」
陸尚聞言緩緩道:「陸楓買地用了多少錢?」
「也是三十萬貫。」陸儔輕聲道:「而且陸楓買地的時間是四月,讓人不得不猜想,這其中必有聯繫。」
「哼!」陸尚不悅的冷哼一聲道:「這還用猜?那幾個管事能不知道錢的去向嗎?」
「他們和那柴管事口出一詞……」陸俠咽了口唾沫,稟報道:「都說是自己欠了賭債,挪公款還債去了,跟陸楓沒有半點瓜葛。」
「放屁!」陸尚怒視著陸俠道:「你堂堂一個繩愆執事,沒辦法讓他們說實話嗎?!」
「侄兒想要用刑時,」陸俠深深低下頭,戰戰兢兢的稟報道:「他們已經集體畏罪自殺了。」
「自殺?」陸尚怒視著陸俠道:「是有人殺人滅口吧?!」
「侄兒命人嚴加戒備,誰也闖不進牢房。」陸俠低聲道:「可沒想到,他們卻用褲帶懸樑自盡了……」
「好!好!很好!」陸尚怒極反笑道:「我陸閥有此忠僕,可敬可喜啊!」
「侄兒看管不善,請閥主治罪!」陸俠趕忙俯身請罪。
「我怎麼敢治你的罪?!」陸尚語帶譏誚道:「回頭再讓你的奴僕也自殺一回,老夫罪過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