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1章 董卓要遷都
董卓在年底前奏請天子,說叛軍勢力強大,京畿一帶將有連番血戰,考慮到天子和公卿百官的安全,他希望天子和朝廷在年後就西遷到長安去。
大臣們反對強烈。
反對的理由很多,也很充分,最主要的集中在錢的問題上。很多人都說現在國庫空竭,天子和朝廷西遷需要耗費大量的錢財,這筆錢從何而來?
董卓說:「西遷所需要的錢財一部分來自京畿各郡的賦稅,一部分來自告緡的抄沒收入,還有一部分就要靠大家的捐助了。京中的門閥官僚要捐,百姓也要捐。西遷是保護天子和社稷的大事,大漢子民人人都要出力出錢,否則,以謀反論罪。董卓這話一說,朝堂上頓時鴉雀無聲,再提反對意見就成大漢叛逆了。」
荀爽說:「大臣們的俸祿一直是減半發放,而這個月京畿的糧食絹布等價格飛漲,一些外地的官員不要說捐助了,就連吃飯都成問題。至於讓百姓捐助更是難上加難的事。現在能吃飽肚子的百姓就算是很富裕的了。」
董卓冷笑道:「沒錢的官員可以向有錢的官員賒借。百姓沒錢更好辦,西遷需要大量民夫搬運物資,就讓他們去充當民夫吧。」
但西遷的事在百官下朝之後、立即就變成了相國大人要遷都了。這個謠言先是傳遍了洛陽城,然後迅速向京畿各地和京畿以外的州郡漫延。
遷都可是一件動搖社稷根基的大事,遷得好可以興國,遷得不好就會亡國。
在大漢國今日的危局之下,遷都自然是加速亡國而不是振興社稷了。所以京中的儒士在北官門外的血還沒有干透的時候,再次冒著生命危險聚集到北宮門外請願。
京中大大小小的宗室門閥世家非常多,再加上寄居於名士大儒家的各地諸生弟子,一日之間也在北宮門外聚集了兩千多人。
董卓這次吸取了教訓,命令司隸校尉宣璠和河南尹王允帶著衛士守住了北宮門外的各個街口,嚴禁北軍干涉城內任何警衛事務。
洛陽無論如何不能再亂了。
………………
大漢國初平元年(公元190年),正月,洛陽。
正月辛亥(初十),天子下旨,大赦天下、原東郡太守橋瑁不在赦免之列,其餘參加叛亂的諸州郡官吏盡數被赦。
天子詔告諸州郡官吏,只要在正月底之前,能向天子效忠,獻請罪表,送賦稅到洛陽入庫,天子不但既往不咎、盡赦死罪,而且還官封原職,依舊安排他們在原地為官。
這次刺殺事件讓董卓感覺到洛陽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由此他想到了洛陽的門閥士族對自己的仇恨和背叛。無論自己如何禮賢下士,如何忠誠為國,如何尊賢重老,都無法得到士人的認同和尊敬,無法得到他們的忠心和擁戴。
拋開十一月底的血腥不說,自己到目前為止尚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社稷對不起士人的事,甚至在征服大漠開疆拓土這件事上還有功勞。
但現在賢者也好,老者也好,無不想殺死自己,為什麼?
董卓覺得很悲哀,為了權柄,自己成了大漢國所有士人的敵人,成了大漢國十惡不赦的奸佞。他想到了自己的故主、前太尉段熲。
段熲也是一個武人,他位列三公是因為攀附奸閹的關係,為此他遭到了士人們的排斥和打擊,最後落得個飲鳩自殺的悲慘下場,而且還留下一段惡名。但段熲那顆拳拳報國之心是錯不了的。今天自己也步入了段熲的後塵。
董卓就是不明白,自己輔佐幼主主掌國事四個月,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問也沒有做下什麼擅權誤國的壞事,為什麼就成了大漢最大的奸佞?
各地州郡的士人說自己有十惡,首惡就是廢黜少帝,可廢黜少帝的事是公卿百官一起乾的,而且當時太傅袁隗還參隸尚書事主掌國事。現在太傅袁隗沒罪,公卿百官也沒罪,這罪責突然就成了我一個的了。這世上有極度無恥的人,但董卓沒有想到這世上有這麼多極度無恥的人。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進京,沒有主掌國事,自己還會是大漢國的奸佞嗎?董卓認為自己的下場好不了。不要說當初自己周旋於洛陽數個權勢之間,得了個兩面三刀的罪名,就是憑自己手上的軍隊,士人也會把自己打倒在地,勢必要殺之而後快。看看士人對驃騎大將軍的態度就知道。
驃騎大將軍在他們的眼裡就是大漢國最大的隱患,認為此人不殺就不能保住大漢社稷。董卓想想就不寒而慄。武人難道當真就比士人矮一截?這江山是武人打下來的,為什麼最後反而要跪倒在這些士人面前,任由這些士人踐踏****?
眾口鑠金的道理董卓明白,這次如果不把這些士人徹底擊敗,自己將永遠遺臭萬年。你們說我董卓亂政,說我將死無葬身之地,我就不信這個邪了。我這次就要把這天地倒過來,我要讓你們這些士人遺臭萬年。
舉兵叛亂的不是我,亂政禍國的也不是我,該誰的罪名就該誰承擔。
董卓決定遷都。
………………
當董卓把自己的決定告訴李儒和田儀時,遭到了兩人一致的反對。
李儒說:「此時遷都,對社稷的破壞顯而易見。長安自赤眉火燒之後,宮室盡毀,兩百年來也沒能重建。如果遷都長安,不但要耗費大量的錢財修建宮室,還要重建大大小小的府衙。這對今日的大漢國來說根本無力承受。」
「主公要想擊敗士人,揚名青史,首先是要完全控制權柄,其次是要治理好國家。遷都之舉,卻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一則主公有損毀社稷的罪名,二則此舉更加坐實了士人對主公的誣陷,三則激起了眾怒。叛亂州郡會更多,而驃騎大將軍也會毀棄承諾,傾盡全力南下阻止主公遷都。」
「洛陽如果被攻陷,主公即使佔據了關中之險,但權柄又有多大?實際控制的州郡又有幾個?還奢談什麼治理天下?」
「主公遷都,於國於己沒有任何好處,相反,正中了士人的詭計。從此主公權柄盡失,罪惡滔天,當真要遺臭萬年了。」
田儀也說道:「主公遷都,無非是想利用關中之險阻擊叛軍於潼關之外,利用西涼的根基繼續把持權柄。或者說得更難聽一點,主公還想利用遷都洗劫關東,獲得大量財物。但正如文優所言,主公會因此犯下毀國之罪,成為舉國之賊。」
「主公偏安一隅,要權柄沒有權柄,要財物沒有財物,會活活憋死在關中。主公久經戰事,謀略出眾,怎會行此取死之計?叛軍分散京畿四周,人心不齊,實力也不集中,我們完全可以軟硬兼施,以聯合驃騎大將軍和分化叛軍為主,以防禦和攻擊為輔,取勝叛軍輕而易舉,不過就是個時間問題。」
「洛陽雖是四戰之地,無險可守,但主公只要擊敗叛軍,就能迅速控制州郡,以手中權柄治理國家,振興大漢。相反,長安雖有崤函谷之固,據山川之險,沃野千里,但只能偏守一隅,毫無做為,而且一旦洛陽失陷,關中被圍,出路盡數斷絕,那可就是一塊死地了。」
「昔日高祖皇帝憑關中之利得天下,為什麼到我這就不行了?」董卓不急不慢地問道。
李儒和田儀相視苦笑。
李儒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差距太大了,原因也太多。簡單一點說吧,高祖皇帝時是打天下,主公現在是治天下,根本是兩回事。」
「遷都關係到社稷的興亡,需要數年的準備,要仔細權衡得失。即使要遷,也要定下詳細的策略,否則不僅僅是禍國之舉,更是亡國之舉。」
「遷都長安,至少需要數百億錢財,需要數年時間,宗廟、府衙、典籍哪一樣能少?僅僅搬遷東觀、雲台等地的典籍文卷大概就要數月時間,我們來得及嗎?做得到嗎?」
「平叛之戰要打應該在三月左右,也就是說,主公如果想在這短短兩個多月內完成遷都,那不叫遷都,那叫浩劫,叫亡國。」
「西遷天子和朝廷,已經可以確保天子的安全,可以分化士人、削弱士人的權勢,可以杜絕洛陽隨時爆發內亂的隱憂,可以掌握平叛戰場上的主動,也可以趁機聚斂財物為大軍提供糧餉。甚至在形勢極度不利的時候我們還可以迅速回撤關中。」
「總之,西遷天子和朝廷已經足夠達到我們的所有目的,我們既能擁有西遷的所有好處,也能擺脫西遷的所有壞處,而主公既能搏得拱衛社稷的美名,也能佔據擊敗士人平定叛亂的優勢。」
李儒哀求道:「主公,遷都之議萬萬不可,這不是飲鳩止渴之計,而是飲鳩即死之計。如果社稷傾覆,主公的權柄從何而來?主公一生的宏圖大志又如何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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