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梁建良就起來了,在醫院牆角窩了一晚上渾身都不得勁,但這對他們這些個經歷了飢荒的農村漢子來說也算不得什麼。拿著醫生給開的營養糧票,買了一碗麵條加了一個荷包蛋。又在普通窗口買了八個雜糧饅頭和三碗稀飯。
這個時候物資奇缺,尤其是剛經歷過大.飢.荒,他們也只有在醫院才能買到加了點細糧的麵條了,這還是醫院給那些營養不良的重病患者開得營養餐,雖然價格也是比較貴的。
梁建文輕輕叫醒大哥,把稀飯和饅頭遞給他。
「怎麼這麼早就醒了,你再多睡會兒吧。」季大伯看著臉色不好,掛著兩個大黑眼圈的梁建良,不由道,「到時候大從(梁季文小名)醒過來了,你倒是把自己給弄倒下了。「
「我身體好著呢,現在讓我下田都沒事。」村裡這幾天輪到梁建良值夜,白天又要下田去掙工分,所以這幾天本就沒怎麼休息好,臉色難看也是自然的。
梁大伯皺著眉頭沒說話,不過卻是三下兩除二地將早餐吃完,攬過雜物,擺手讓梁建良吃飯。
梁建良呼呼地將饅頭配著粥倒下肚裡,饅頭比成人一個拳頭還有大兩圈,吃著粗糙划嗓子,但這也是難得的好食物了。
梁建良一點的時候才和田芳換過班,不忍心人田芳起太早又怕稀飯和饅頭涼了,就把饅頭放進稀飯里用碗反蓋著小心翼翼地放進懷裡捂著。
梁大伯悄悄進病房看了眼梁季文,心疼地看著侄子毫無血色的臉蛋,輕手輕腳地就出去了。他是村裡的團支書,今天不止要上工還要組織村裡活動,看完侄子他就要回村了。
梁建良把用紙包著的七個饅頭給梁大伯帶回去。這樣的饅頭他們家也少吃,他和大哥兩人吃了半個,留下半個田芳和梁季文一人一半,剩下的自然是帶回去給家裡人每日一點解解饞,不過一人也就只能分個一兩口罷了。
送走梁大伯一會兒后,梁建良輕手輕腳地進了病房,在離著梁季文病床不遠的牆邊坐下來歪著頭眯著。
外頭天快亮了,從窗戶里透出了一點亮光。田芳雖然沒睡多久,但平時也就這個點起,生物鐘早就定好了。
「他爸,上椅子那眯會兒吧,看著大從點兒。」田芳沒想到自己睡得這麼死,連忙看了梁季文一眼,見他臉色雖然蒼白,但比昨天要稍好一些,這才放下心來。又見梁建良可憐兮兮地窩在牆邊,又心疼起孩子他爹,趕忙讓他去椅子上歇歇。
「哎!」梁建良從懷裡掏出饅頭和稀飯,又摸了摸裹在毛巾里的大瓷碗。感覺瓷碗還是熱的才放下心來。
拍手將自己身上的灰給撣去,生怕自己弄髒了被褥,梁建良小心翼翼地坐下去,那手輕輕碰了自己兒子的小臉蛋,也不敢用力,怕不小心把人吵醒似得。梁季文的臉蒼白得不行,但確實暖暖的。梁建良慈愛地看著梁季文,想怎麼看都看不過似的。
梁季文是他們梁家長得最好看的一個了,梁建良沒什麼文化不會形容,但他就覺得他兒子身上有股清清淡淡的仙人氣息,一點兒也不像鄉下出來的孩子。這可不是他吹,但凡是見過梁季文的,哪個不誇他長得好,有股子仙兒氣。雖然是個傻子,卻不像其他的傻子一樣看起來就覺得痴傻,他總是安安靜靜地站著或是坐著,可惜就是兩眼獃滯,讓人看出不同常人的一面來。
所以每次看著大兒那張像極了他卻比他好看不知多少的臉,梁建良的慈父心總是不自己的冒出一股又一股的愧疚。
梁季文在田芳醒的時候也一起醒來了,但是他正在運功治療他的內傷,所以也沒時間醒過來去給梁建良一些安慰。
乳白的內力順著經脈一點點修復著體內的傷口,配合著靈藥,梁季文的臉色肉眼可見得紅潤起來。
坐在病床旁邊一直關注著梁季文的梁建良立馬就發現了,梁建良咧著牙喜還沒上眉梢就看到梁季文一口血就吐出來了。梁建良立馬就傻眼了,好一會兒才衝出去急急忙忙地找醫生。
「醫生!醫生!快來看看我兒子!」梁建良一連撞到了好幾個人,他卻是理都不理地跑過去。
田芳也是一驚,雖然不知梁季文出了什麼事,但看梁建良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
碗筷隨意一放,田芳立馬往病房裡跑,看到兒子滿嘴的血田芳眼淚馬上就下了了。心慌慌地拿袖子給梁季文擦,怎麼都擦不幹凈,好像梁季文要將身體內的血都給吐出來一樣。
梁建良帶著幾個醫生護士過來的時候田芳兩隻手的袖子都是血。
「讓開讓開,馬上進行急救,病人家屬快讓開!」田芳被護士趕到了一邊,護士和醫生推著床「呼呼」地往急診室跑,田芳也不知道怎麼了傻愣愣地站那,兩眼發愣,黑沉沉的怪嚇人。
梁建良見田芳情緒不對,有些緊張地對田芳道:「他娘,醫生正救咱兒子呢,我們快去看看。」
聽到梁建良著句話,田芳才回過神,她抓著梁建良的手,問道:「他爹,文文在哪呢?」
「卿宛別急,我帶你去找咱兒子,別急......」梁建良叫著田芳的閨名,這是田芳的真名,平常都不怎麼敢喊,怕別人說他們學大地主做派。但田芳現在明顯情緒不對,他也顧不了那麼多。小心翼翼地陪著田芳向急診室走去,梁建良在心裡是捏了一把又一把的冷汗。
田芳緊緊盯著急診室的大門,梁建良在擔心兒子的同時,也是一刻不放鬆地注意著田芳的情緒。
「卿宛別急,他們才進去一會兒呢,你先吃點東西。」梁建良心疼田芳才吃了一點東西就在這裡擔心受怕的,便田芳沒吃完的早飯拿來,又挑了一些準備給梁季文的麵條放到碗里。
田芳根本不聽他的,兩眼死死盯著急診室的大門,好像下一秒她的兒子就能蹦蹦跳跳地從裡面出來。
「叮——」不知道是不是田芳的目光抬熱切,急診室的門在田芳熱切地注視下沒多久就開了。
「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門一開,田芳就像一道離弦的箭,飛快地跑到醫生的目前,焦急地問。她心裡止不住的亂想,他們才進去一下,這是不是代表著梁季文......她不敢往下想,連忙逼著自己停止了這可怕的想法。
醫生緊皺著眉頭,田芳和梁季良感覺有一隻大手緊緊地攥住了他們的心,忐忑不安地等著結果。
「這,我們也不太好說,小同志的傷口沒什麼問題,內臟也檢查不出什麼,現在暫時安全。」聽他這麼說,兩人雖然擔心到放心不少,但下一句又將他們兩個的心狠狠提了起來,「如果今天晚上還沒醒過來的話,以後能不能醒就不知道了。」
田芳聽這話只覺得天旋地轉,但想到兒子還沒醒來,梁建良毛手毛腳的肯定照顧不好。她還要照顧兒子,她就覺得自己手腳又有了力氣。
不用梁建良說,田芳一口乾掉剩下的早飯,拿溫水給梁季文擦了臉和手。心裡乞求著太陽別那麼快地走,慢一點,再慢一點!
田芳有些絕望地看著醫院的時鐘慢慢到了十一點的位置。
梁建良去打午飯了,醫院裡的飯菜都是限量供應的,不早點去根本搶不到,他今天早上那麼早去都在那兒排了好一會兒的隊。
外面的天還是昏暗暗的,好像田芳現在的心情。
田芳機械地給梁季文擦著手,一下一下又一下。
突然,田芳感覺她粗糙的手心被人輕輕撓了一下。田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的手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中以不復白嫩,手心布滿了老繭,剛才那麼輕那麼細微的動作好似錯覺。
田芳死死盯著她手裡的小手,又過了一會兒,她手裡的那雙比她小了幾圈的小手的小拇指又動了動,她才不敢相信的捂著了自己的嘴,生怕打擾了這個微小的動作。
梁季文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被人一寸一寸地打斷,又被放進了上萬隻螞蟻在不斷地啃著他的骨頭。在又痛又癢的折磨中,卻又能感覺到一點清涼的感覺,經脈微微發熱,好像這麼多年來的不明阻礙在慢慢消散。
吃力地睜開雙眼,明明是薄薄的一層眼皮但重逾千斤,好不容易睜開了一條縫,看見的便是田芳怔怔地握著他的手,好像他是一團剛在外面凍了一層冰的水團。
梁季文努力扯出一絲笑容,田芳瞬間就落了一滴淚下來。田芳在兩天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淚,這眼淚一掉,田芳只覺得眼睛又疼又漲,但心裡是止不住的開心,又哭又笑的樣子讓人看了心疼。
梁季文張嘴想喊媽,但喉嚨幹得厲害,根本喊不出來。田芳趕緊倒了一碗水,慢慢仰著杯子讓梁季文喝進去,但又不敢太快怕嗆到他也怕重傷之後不能喝水,只少少給喝了一點。
梁建良憂心忡忡地往病房裡趕,張口想安慰田芳來著,就看到臉色蒼白但有了一點血色的兒子聽到動靜抬頭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