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公子

畢煒回過頭去，便見到車夫掀開車帘子，一個笑嘻嘻的少年從裡面跳了出來，這少年是個胖子，身高約一米六五，戴冠佩劍，臉上卻塗著厚厚的一層粉；身穿一件草青色的漢服，腰上佩著一個大大的荷包，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在下正是海西使者畢煒，不知閣下有何見教？」

「我們在郡守府見過面，閣下好好想想。」小胖子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嘻嘻的道。

「請恕在下眼拙。」郡守府那麼多次宴會，那麼多的客人，畢煒實在是不記得這個小胖子了。

「我是張偉，郡都尉張敞的小兒子。想起來沒有，十天前的晚宴，你坐在右手第一的位置，我就坐在你對面。」

畢煒隱隱約約的回憶了起來，那天晚上，對面還真的坐著這麼一個小胖子。「瞧我這記性，原來是張偉小哥，在下有禮了。」

那小胖子笑呵呵的道：「宴會上人多耳雜，十分喧鬧。特使記不住我也是正常的，倒是小可，卻牢牢地記得了特使先生的長相，今日一見，便認了出來。」

「叫我畢煒就好了。」

「不知畢兄何以不在驛館歇息，卻到這城裡兜風，難道是嫌棄我國的招待不夠好么？」

「不是，驛館的招待實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只不過我這個人閑不得，在驛館呆久了，長時間不出來走動，心裡實在憋氣不過。」

「原來畢兄喜好交遊啊，正好小弟也是個坐不住的人。」

兩人交流片刻，張偉便請畢煒上車說話，畢煒並未多多推辭，看著那個車夫趴在地上，小胖子踩著車夫的脊背登上車，他也就客隨主便，踩著車夫的身體上去了。

「真是萬惡的官僚地主階級。」他心中稍有不安，便如此罵道，可是卻沒有想過自己此時候也是這個階級的一分子。

此車從外表看來並無多少特殊之處，但是進了車廂，才發現其實內部別有洞天。車廂比普通的車要高大，即使坐進六個人也不覺得擁擠。鋪著雪白的席子，壁上蒙著鵝黃色的輕紗。席子上面隨意扔著幾卷帛書，擺著很多很多的果籃和食盒。

其實吸引畢煒眼球的，還是車廂角落裡靜坐的兩個衣衫不整釵橫鬢亂呼吸凌亂臉頰緋紅的侍女，很明顯啊，剛才這裡有過十八禁的表演。

「哈哈，讓畢兄見笑了。」小胖子揮了揮手，兩個侍女拉開車廂後部的一道隔板，鑽了進去，板壁再次拉上后，雖然知道窺伺主人的女眷是非常不禮貌的，畢煒仍然留意看了看那道隔板。

「兄弟就是這麼樣一個人，美酒美食美色缺一不可，走到哪裡都離不開這些俗物，因此便親自設計打造了這麼一輛車，也是為了方便。」小胖子盤腿坐在席子上，手一伸，不知道按動了什麼機關，一個隔板翻開，從中傳出陣陣酒香。

「其實美酒美食美色也沒有什麼不好，主要是程度的問題。年輕人，氣血旺盛是好事，但是要注意身體。」畢煒真心真意的說。

「哈哈，枚乘《七發》說得好：伊尹煎熬，易牙調和。熊蹯之臑，芍藥之醬。薄耆之炙，鮮鯉之鱠。小飰大歠，如湯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鍾、岱之牡，齒至之車；使射千鎰之重，爭千里之逐。此亦天下之至駿也。既登景夷之台，南望荊山，北望汝海，左江右湖，其樂無有。發激楚之結風，揚鄭、衛之皓樂。使先施、徵舒、陽文、段干、吳娃、閭、傅予之徒，雜裾垂髾，目窕心與；揄流波，雜杜若，蒙清塵，被蘭澤，嬿服而御。此亦天下之靡麗皓侈廣博之樂也。」

枚乘《七發》畢煒是讀過的，但他早就記不得《七發》說了些什麼東西。便隨口附和道：「下邊說的是去廣陵曲江觀濤。」

「將以八月之望，與諸侯遠方交遊兄弟，並往觀濤乎廣陵之曲江？」小胖子詫異了，道：「畢兄久處大秦國，怎麼知道下就是觀潮？」

「口胡，我在驛館里，學習漢語的時候，老師就拿這篇文章作教材。」

「用這文章作漢語教材？嗯，這老師可真是厲害。」張偉沒有深究下去，他變戲法一樣拿出兩個犀角杯，「這裡有四種酒，米酒蜂蜜酒水果酒和蔗酒，不知道畢兄喜歡哪一種？」

奢侈啊，這真是古代的林肯加長。畢煒隨口回答：「米酒就好。」

「真是識貨的人吶，我這米酒可是我自己釀造的，加入了很多藥材，具有滋補的功效，可不同於一般的米酒哦。」

真不知道是滋補哪一方面？畢煒接過酒杯，聞著杯中液體的獨特香味，無傷大雅的想到。

「我還是比較喜歡喝這蜜酒，你知道嗎？這是天竺傳過來的工藝，特別香醇。整個交址，只有為數不多的地方才能生產。」

「天竺？」

「是的，我家裡有幾個天竺奴僕，這酒就是他們生產的，家裡人都不喜歡喝，正好便宜我。」張偉一邊喝酒，一邊推過去一個食盒：「我不喜歡吃太油膩的東西，因此這裡都是些素點心。拿來敬客不大好，我聽說西方人喜歡吃奶酥，正好這裡有一盒塞北的乳酪，還望畢兄不要客氣。」

能夠在交址得到這種塞北的乳酪，這個小胖子的背景不可低估啊。感覺到這一點，畢煒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一定不要露怯。

張偉豐肥，坐下便開始不住的流汗，不多久屁股下的席子已經一片茵濕。

「車夫，把車趕到涼快地方去！」他大聲命令道，「羅敷，出來給爺擦汗！」格子拉開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侍女從中出來，跪在張偉的後面，為小胖子打著扇子。

「瞄瞄的，已經是第三個了，不知道你這車上還藏有多少美人？」畢煒努力的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酒杯上，而不是盯著女子胸口的雪白。

過了一會，小胖子又讓侍女回到裡面去，可能他也感覺到了畢煒的不適應吧。

兩人一邊吃吃喝喝，一邊小聲地交談著。

「我家裡也是有海外生意的，商船去過盧具元國。但是海西大秦，也只是聽家裡人說在天竺西海岸有著很多的大秦商人而已。」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一些不切實際的傳聞。還有這個，」張偉從背後取過一個玻璃的酒杯，「這是家裡人在天竺買來的，請畢兄過目，看看究竟是不是海西的東西。」

畢煒接過這個玻璃杯，仔細看了看，不同於中國傳統的樣式，這個杯子是鮮明西方風格的高腳杯。玻璃綠中帶著紅色條紋，想必是燒制技術的局限。

「不錯，正是我國黎軒城的出產。」他如此回答。

「我從小就對自然風物感興趣，不喜歡那些人多吵鬧的地方，只喜歡一個人乘著車到處賞玩風景。」張偉如是說。

恩，不錯，真的是一個人，你坐著這輛加長林肯，帶著美酒美食，摟著兩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在大自然中行雲布雨。真是令我輩淫民嘆為觀止的前輩啊。

「對於各種海外風物，我也是頗有興趣的，只是家中管教甚嚴，不能放洋出海親歷勝境，只能通過旁人的轉述和書本上的記載來揣摩，未免引以為人生憾事。」

「得知大秦使者到來，我十分高興。上次宴會，本想找機會向特使仔細詢問海西風情。無奈宴會上並無此等機會。今天巧遇畢兄，真是幸運啊。」小胖子一臉的興奮。

沒看出來，除了自然愛好者的身份以外，你居然還是一個博物學家？

「還請畢兄為我解惑。」張偉再次按動機關，這次彈出一個捲軸。

他肥肥的小白手捏著捲軸的一頭，將那捲軸打開。

究竟是什麼東西？幾根扭來扭去的線條，究竟是什麼東西，是抽象派的藝術作品嗎？

「這就是結合了官府秘藏和民間地圖，代表了大漢地理學最高成就的。我張偉，自己繪製的天下輿圖。」小胖子的表情變得莊重神聖起來。

「？？？什麼亂七八糟的，地圖？」畢煒已經當機了。

習慣了麥卡托投影法製作地圖的穿越者當然不知道，這張抽象派的帛畫的的確確，就是這個時代最為完備的地圖。

要知道，到了公元260年，西晉地圖學家裴秀才提出「製圖六體」，即地圖的比例、方位、距離、地形、角度、曲直等繪製原則。裴秀所繪《禹貢地域圖》十八篇是當時最為完備而精詳的分區地圖，其所繪的《地形方文圖》流傳達數百年。裴秀第一次明確建立了中國古代地圖的繪製理論。他在《禹貢地域圖》序中提出了著名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製圖理論—『製圖六體『。直至今天地圖繪製考慮的主要問題除經緯線和投影外，裴秀幾乎都扼要地提到了。裴秀提出的這些製圖原則，是繪製平面地圖的基本科學理論，為編製地圖奠定了科學的基礎，一直影響著清代以前中國傳統的製圖學。

現在是公元166年，沒有裴秀，沒有麥卡托，這種類似於水墨畫的地圖，已經是最最精準的了。

話說這小胖子張偉在交址也是一個名人，其父、祖競都是交址的出名貪官。高祖父任南海太守時，各縣報銷款項，一概以八成結算。祖父歷任荊州桂陽、零陵、江夏太守，颳得更是天高三尺。東窗事發之前，全家就已遷往南方，隨即到了交址。竟成交址第一巨富。這位小胖子，出名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家產，有多少丫鬟，有多少地皮；他酷愛風景，有一次看中江邊的一座樓閣適宜觀潮，花錢買下后才知道買了自家的東西。

此人雖然如此混蛋，卻天生的喜歡機關術和地理，這幅地圖既是他以從官家府庫搞來的軍用地圖為藍本，結合自己的總結畫出來的。

畢煒問：「這個阿，…………這就是最最精準的地圖？」

小胖子：「的的確確……這就是目下最最精準的地圖；現在，就請畢兄在上面添加上大秦國吧。」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