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第179章 完結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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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一共有八間屋子,每個屋子裡置了三到四張床,一共收容了二十幾名傷員。釋心轉完了八間屋子,都被傷員趕了出來,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間。
那邊負責弟子走過來道:「掌門三弟子看來頗不受待見啊。也是,我要是看見把我傷得斷手斷腿的人,我也恨不得讓她斷手斷腿!呵。」冷笑一聲后,「既然這裡無處可容掌門三弟子,便請掌門三弟子隨我到這邊草棚里來。傷員太多,這裡房間安置不下,有幾位不得不安置在草棚里。」
負責弟子將釋心領到一座簡陋破敗的草棚里,捏著鼻子指著躺在裡面的三個道:「人手不足,這裡便勞煩掌門三弟子一人看顧了。」說完,嫌惡地離開了。
釋心鼻子靈敏,早在靠近草棚的第一刻,就聞到混著屎尿的惡臭味。走進草棚,裡面又暗又黑,氣流不通,惡臭衝天。連床也沒有,三個人便如三具軟軀一樣躺在草墊上,一動不動,幾無氣息。
釋心可夜視,依次俯身察看三人情況。第一人滿身水泡,面目全非;第二個人面白如紙,似是重疾,第三個人斷了一條腿,傷口模樣卻像是被棍棒打傷。
三人模樣瞧著都很年輕,身上皆穿著青劍山最低級弟子的服飾。
釋心沒照顧過傷員,不過對人生存的幾項基本需求還是了解的。先在草棚頂上徒手撕了一個天窗,增加光線和通風。然後打了一桶清水來,依次給病人清理傷口。
第一個人滿身水泡,連嘴唇上都燒著泡,釋心拿著毛巾不知從哪下手,想了想,便放棄了,來到第二個人面前。
這身倒還算乾淨,臉上白白凈凈的,嘴角眼角透著紫青。釋心拿毛巾給他擦手擦腳,然後餵了他一杯清水。那人喉嚨居然自己動了動,將水喝下,末了乾枯的嘴唇蠕動著似是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到了第三個人這裡,這是一個削瘦的少年,將頭掩在手臂里,釋心扒了一下沒扒開,意識到這人是三人中唯一還算精神的,遂道:「你還有沒有力氣?我幫你清理傷口。」
那人聲音沙啞如粗陶:「滾。」
釋心便想依言不管這人,但想了想,這第三人的傷是三人當中最輕的,只是斷了腿沒受到照顧,前兩個是指望不上了,這第三個人要是能救活,她也不會顯得太沒用。
釋心走到那人腿邊,蹲下一把撕開被血糊住的褲腳。少年明顯劇痛難忍,渾身劇顫,卻一聲慘叫也沒有,只從喉嚨里又艱澀地擠出一個字:「滾。」
釋心不為所動,拿著毛巾把腿上的污血爛膿清理乾淨,然後摸了摸他的骨頭,一點一點感覺斷骨的走向——她想給他接骨。
釋心誠然沒學過接骨,但任由這人骨頭這樣歪著肯定不行,死馬當活馬醫吧。摸著這條斷腿摸了足足兩個時辰,幾乎把裡面的血管肌肉分佈都摸得清清楚楚了,連腿上幾根腿毛都快數清時,釋心手上一使勁,將斷骨掰了回去。
少年慘叫起來,卻是埋著頭,壓抑著發出:「荷啊——克克——」這種奇怪的呻`吟聲。
釋心道:「痛就大叫出來。你這樣叫真難聽。」說完這一句,那少年反而一聲不哼了。
釋心又開始摸他腿骨,覺出是有點掰過了,得再掰回去一點,於是這敲敲那推推,足足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才覺得把骨頭接正了停了手。而少年早已經昏了過去。
釋心找來夾板給少年腿部固定,然後把少年的身子扳正放平,這一番動作,少年的臉從臂彎里露出來,釋心愣了愣,又仔細看了看,確定這人真是個老相識,正是她初入清岳時將她養在海邊的小弟子顏不語。
那時他就常被上面的師兄欺負,沒想到一年多不見,他竟淪落到這樣的境地。釋心將他臉擦凈,盯著這熟悉的面容好一會。雖然離開他后她一點沒想起過他,但此刻重逢,她還是挺喜歡他的。
她低下頭,捏了捏他的臉。
顏不語的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失焦的瞳孔盯住釋心,慢慢聚出光采,臉上的死氣也在一瞬間迸發出活力,他艱難地開口:「你是——小魚……」淚水從他滿是血絲的眼睛里洶湧而出,「小魚,我的小魚……我找了你好久……小魚……」
「顏不語,你過得不好。」
顏不語終於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抱住釋心的雙腿,將頭埋了進去。
傍晚的時候,釋心去要了一些吃食和一些療傷的葯,以及一套乾淨的衣服回來。青劍山的人雖刁難她,但並不敢太過份,她要東西,奚落她幾句,也都給了。
回到草屋時,滿身水泡的人已經沒了呼吸。釋心把那人屍體拖了扔到外面,瞧了瞧另外一個一臉病氣的病人,便想連他一起扔了,給顏不語騰出舒適空間來。那人在移動過程中醒來,呻`吟了一句:「救救我。」
釋心猶豫了一下,沒把他扔出去,卻也沒再問過他。神尊千辭一直教導她不可殺生、不食葷腥,她能守戒,卻做不到慈悲為懷,那人的死活是他的命,她不會同情更不會有罪惡感。隨後她走到顏不語身邊,將食物和清水拿出來給他。
顏不語一直靜靜躺在一邊,瞪著大眼珠觀察釋心。面前這個少女與一年前分別時的模樣完全不一樣了,不僅長高了五官也長開了,幾乎讓他認不出來,他露出悲傷的表情:「小魚,你要是再離開久一些,說不定我都認不出你了……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釋心正想著如何把他糟糕的外表打理得順眼些,心不在焉道:「忘記了。」
喂他吃了點食物后,釋心拿出新衣服要給顏不語換上。剛解了他的腰帶,顏不語受驚一般扭動身軀抗拒,釋心按住他:「你亂動什麼。」
「你幹什麼!」
「給你換衣服。」
「你,你背過去,我,我自己換。」
「你有力氣自己換嗎?」
顏不語兩頰顯緋:「男女授受不輕!」
釋心不明白男女授受之事,毫不在意道:「你早就見過我的**,我見一見你的有什麼關係。」
顏不語臉更紅了,一年前釋心看起來就是個孩童,可現在面前的是個芳華少女,若是在普通人家,便已到了定親的年紀,過兩三年便可嫁人為妻了。可惜他體力有限,避不過釋心,上衣很快被脫光了,眼見她的手落到他的褲子上,他猛地迸住出一股力氣,握住釋心的手:「小魚——」
釋心瞪著純潔無知的眼神看他。
少年內心掙扎著,最後下了決心般道:「小魚,你願意只當我一人的小魚嗎。」
「我同意了,你就讓我換衣服嗎?」
「嗯。」
「好,我只當你一人的小魚。」
釋心答應得爽快,顏不語卻怕她反悔一般,緊握著她的手不肯鬆開。釋心想硬抽又怕傷著他,皺眉嚷道:「你鬆手呀,你不鬆手,我怎麼幫你換衣服。」
顏不語卻一使勁,將釋心的身子拉近,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將唇碰上釋心的額頭,柔軟的觸感讓他心一點點地痛裂又癒合,他在最絕望的深淵遇到了救恕,他如獲新生。
「小魚,你是我的小魚。」
釋心不懂他此刻的舉動,只乖順的任他動作。等他放開她,她一刻不停地開始脫他的褲了——靈敏的嗅覺讓她實在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了。
終於把顏不語打理得乾淨整潔,釋心像完成了一項艱苦的工作,累得躺倒在地。換衣服的過程中,釋心的動作絕對算不上溫柔,幾次都碰到了他的傷口,還差點扭傷了他的胳膊。顏不語臊紅了臉,連痛也顧不得,只想將頭埋進地里去。等釋心累得躺倒在他身邊,他移過來,用身軀環住她。
剛滿十七的他,正是瘋狂躥個子的年紀,已經初步顯出成年男子的高大體格和粗壯骨結,環著懷裡還是初具少女體態的釋心,他心裡只想著:「小魚,我一個人的小魚,我養的小魚……」
兩人相擁,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上,兩人是被人用腳重重踹醒的。釋心窩在顏不語懷裡,揉了揉眼睛,望著擠滿一屋子的弟子,有點莫名其妙。而顏不語則驚恐地護住釋心,敵視地看著周圍人道:「你們想幹什麼?滾開!」
一個弟子冷笑道:「這下賤弟子是得了失心瘋了吧,敢抱著掌門三弟子不撒手,快放手。」
顏不語則急紅了眼:「你們打斷我一條腿還不夠,非要我的命是吧。行,我的命給你們,放了我的小魚,跟她沒關係。」
「哈哈,這下賤弟子是真給打傻了。嘿,傻子,你小魚小魚的叫什麼呢,看清楚,這可是掌門新收的三弟子,咱們的釋心小師姐呀,你快撒手,不然我把你另一條腿也打斷了!」
顏不語這才真傻了,愣愣地看向釋心:「小魚……你……」
釋心皺眉,目光落在對面弟子再次踹過來的腳上。顏不語的腿斷了,她並不心疼,但有人當著她的面欺負顏不語,她不能容忍。在那人再次重重踢腿過來時,她抬起腿擋住,只聽「咔嚓」一聲后便是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那人竟捂著扭成奇怪角度的腿骨躺倒在地,痛得又叫又滾。
旁邊弟子立即圍上來怒狠狠道:「你竟敢傷人!」
釋心無辜道:「是他自己踢到我腿上把腿踢斷的,關我什麼事。我還嫌他踢得我腿疼呢。」
「你!狡言詭辯!走,跟我出去找尊者評理去!」
釋心道:「評理就評理,你們有尊者,我有掌門師傅,我倒要看看是你們的尊者厲害,還是我的掌門師傅厲害!」
「你!不要以為你是掌門三徒,我們就怕你。你本就是來領罰的,現在不僅照顧死了兩人,還傷了一人,我倒要看看到了掌門面前,你如何交待!」
釋心有點心虛道:「怎麼交待是我的事,用不著你們管。」
「哼,那你給我等著,我現在就去稟告尊者和掌門!」
一屋子人很快退得乾淨。顏不語還處在震驚當中,看著釋心幾乎不可置通道:「小魚……難道……你就是師尊剛收的三弟子?你一直呆在清岳境內?你為什麼不找我?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後有多擔心嗎?我害怕你被淹死了,害怕你被師兄們捉住了!你這一年來,一點都沒有想起過我嗎?」
釋心道:「現在我們不是見到面了。別說這些沒用的話了。」
「沒用?」顏不語恐懼得渾身發抖道:「你是不是又要丟下我?你是掌門弟子,肯定不會留在我身邊……你又要丟下我……」此刻的顏不語就像一個處在崩潰邊緣的瘋子,稍稍一點刺激,他便整個情緒崩潰。
釋心並不喜歡這樣神精兮兮的顏不語,她更喜歡剛見面時白白凈凈、文文弱弱、書生模樣的他。她從他懷裡掙出來,看他臉色蒼白驚恐,一臉絕望之色,又有點不忍,想了想,低下頭,舔了舔他的臉頰。
這個動作無疑給顏不語灌下了一個定心丸。他的臉色由驚恐變成喜悅道:「小魚,無論你是不是掌門三徒,你都不會離開我對嗎!」
「嗯。」釋心心不在焉地答著,安撫好顏不語后,她站起來,看到牆角一臉病氣已然沒了呼吸的屍體,走出草屋,又看到被她扔在一個木棚子里的屍體,想著剛才青劍山弟子的話,突然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了。
在發現應央就是掌門后,她就有了這個念頭,她總要離開的,去找尋神尊。闖禍以後,應央那一摔,把她對他剛剛生出的一點師徒情誼給摔得乾淨。他這人,清冷淡泊,又嚴厲無情,處處約束著她,實在不好相處,還是神尊好啊,寵她慣她,從不讓她受委屈。
只是……
她回頭看了一眼顏不語住的茅草屋。她從沒想過再遇之時,他會是這麼慘的境遇。但是和尋找神尊比起來,也只能放棄他了。
御劍凌空的那一空,她看著漸行漸遠的地面,心中生出一絲恐懼——應央那一摔,真是把她摔出心理陰影了,只能控制自己不要往下看,隨即頭也不回地向清岳境外飛去。
「什麼人!」他隨手撿起一張板凳向那紅眼珠子砸去。
「嗷嗚」一聲輕叫,一隻白爪黑貓從床上跳下,一咕嚕竄出屋子,卻沒有逃遠,站在院子里警惕地看他。
那黑貓十分奇特,說像貓吧,體形跟貓還是有點區別的,尾巴明顯比一般的貓兒長,特別是那一雙血目,有貓是紅眼珠子的嗎?更奇怪的是,原先以為是白爪子,卻原來是四個爪子都被白布包紮著,布面上隱隱透著血跡。
原來是一隻受了傷的黑貓。
僵持了一會,屠滿滿先折回屋裡,而黑貓見他沒什麼動作,一躍跳上旁邊的樹上,趴在枝叉上,將長長的尾巴垂下,舔了舔受傷的四爪,便將頭埋進爪間睡起覺來。
樹下傳來細微動靜,黑貓敏銳地豎起腦袋,向樹下看去,只見巨人一樣的屠滿滿輕手輕腳地走過來,模樣頗有些滑稽,彎下`身,放下一碗剩飯。
「咪咪,來吃飯。」
黑貓瞧了瞧那剩飯,似是不感興趣,咧嘴打了個哈欠,甩了甩尾巴驅趕蠅蟲,便又趴了回去。
屠滿滿躲在一邊看了好一會,見黑貓沒有一點下來的意思,跑回屋裡,不一會,端了一盆青瓜來,過來一會,又放了一個米餅,又過了一會,拿了幾個紅果子。
「咪咪,你餓不餓,下來吃點水果。」
「咪咪,你爪子受傷了,別爬那麼高,小心摔了。」
「咪咪,你倒底想吃什麼?我給你拿。」
「咪咪,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咪咪,天黑了,你呆在樹上不安全,跟我回屋吧。我不會再嚇你了。」
黑貓眯著眼瞧著屠滿滿跑進跑出,實在想不到這麼一個面冷寡言的壯漢會是個對小動物同情泛濫的傢伙。明明——白天還對她愛理不理。
是的,這隻黑貓就是釋心。
她進入無盡潭沒有找到顏不語,卻被法陣困住,便知道大事不妙,不得已化了原身衝出法陣。因為傷了元氣,再則一身傷回天機山太過引人注目,便將自己縮小成黑貓大小,躲起來一邊自行療傷一邊等天黑。
躲進屠滿滿的房子只是因為這青劍山內,她唯一稱得上認識的人也只有他了。
萬萬想不到,這壯漢的內心竟藏著一顆柔軟憐弱之心。
天很快就黑透,屠滿滿回了房間,點上蠟燭,仍時不時從窗戶向她看來。
覺得力氣恢復得差不多,釋心跳下樹叉竄進了樹叢中,隨即變回人形,通過機關陸返回了天機山。
天機山只有一處機關陸,在山腳處。釋心從機關陸下來,自山腳沿山階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間,也不敢點燈,潔面束髮換好乾凈衣裳,這才點了燈。
燈光從窗戶映出去,不一會祈崆就來敲門道:「小師妹?你回來了?」
釋心若無其事地來開門:「師兄,你這麼晚了還不睡?」
祈崆板著臉道:「你下午去哪裡了?我到處找你不到。」
釋心將早想好的說辭說出:「我搬完東西後有點累,想偷個懶,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打了個盹,沒想到睡過頭了。」
「讓你別逞能,屠滿滿搬多少你非得要跟他搬得一樣,累到了吧。一個人怎麼回來的?」
「坐機關陸回來的。師傅呢?」
「師傅他也剛從外面回來,沒得空來管你。」
「師兄,我困了,想睡覺。」
祈崆點點頭:「睡吧,見你沒事師兄就放心了,走了。」
「嗯,師兄晚安!」釋心糊弄走祈崆,連忙將門關上,將身體扔上柔軟的床,深深地呼了口氣。
今日實在是險中求生,她不得不猜測無盡潭裡的法陣代表什麼意思,是專門針對她,還是所有偷入潭底的人?顏不語去哪裡了?她畫的血圈不在了,難道他已經魂飛魄散了嗎?顏不語若是沒死被人帶走,會供出她來嗎?除了顏不語,綺陌也知道她下過那個水潭,她會說出去嗎?
腦中實在太亂,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了凌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夢中神尊言笑晏晏:「駑獸,我的小駑獸。又跑到赤水裡調皮了?來讓本尊抱抱。小駑獸長這麼大啦,本尊都要抱不動了……」
睡夢中的釋心彎起了嘴角,笑得開心:「主……人……」
「主人?誰是你的主人?」
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撞進耳朵,釋心猛地睜開眼,發現天已經亮了,而應央正站在她床邊看她。她愣了片刻才反應過現在的情形,忙把受傷的爪子縮進被子里,「師傅?你怎麼進我屋了?」
「早課時間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
「啊!我睡過頭了,我現在就起床!」
「不必了,為師一會與三尊者在天機殿內有要事商議,今日早課就算了。」
「哦。」
「你夢裡一直在叫『主人』,那是誰?」
「哈?我說夢話了嗎?我不記得我做什麼夢了。」
應央認真看了釋心幾眼,沒有追問下去,淡淡道:「好好休息。」
「是。」
應央走出釋心房間,關門轉身,與祈崆正巧撞上,後者立即行禮道:「師傅。」
「正準備出去呢?」
「是,還有幾間房間差茶具、蒲席等小物,現在採買已經來不及,正要去與鼎部的人協調,先從非閑殿借幾套過去。」
「夙葭呢?」
「一早便出去了,整個論道大會的鮮花、盆景、綠植、苗圃都是她布置,她是最忙的。昨日剛從境外帶回許多奇珍異草用來裝飾會場大殿。」
「釋心這幾日跟在你身後可曾調皮?」
「沒有,小師妹很聽話,搬運之事都是她和青劍山的屠滿滿兩人齊力扛下。」
「看著她點,為師剛見她面色泛白,睏乏無力,別讓她太辛苦了。」
祈崆道:「是。」
應央交待完便回了天機殿,不一會三尊者陸續抵達,應央與秋凌烈將無盡潭底的事與另兩人說了,眾人皆面色凝重。
沐畫道:「當務之急,是趕緊將那妖獸找出來。論道大會在即,天下修真之人齊聚清岳,若妖獸現身傷人,清岳境英名盡毀。」
嶺北邁道:「秋兄,那小弟子可曾招了?」
「沒有,無論如何他都不肯說。」
「我倒是有一個主意,那妖獸既然是奔著那弟子而來,不若以他為餌將那妖獸釣出來。」
秋凌烈道:「我們已經失敗了一次,恐怕那妖獸不會愚蠢到再次上當。」
嶺北邁道:「既然妖獸不會輕易現身,我們何不假意放那弟子逃走,讓他親自帶路幫我們找出妖獸?」
應央道:「這法子可行,既是嶺尊者所獻,就由你全權負責,我們會配合你行動。」
嶺北邁道:「遵命。」
沐畫嘆口氣道:「十日後便是論道大會,希望這件事能在論道大會前完結。」
商議完畢,三尊者陸續離開。釋心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樹下,正看著沐畫尊者最後一個御劍離開天機山。釋心不傻,昨日她闖無盡潭法陣,今日應央便召集三尊者議事,兩者必有關聯。她對著陽光伸出傷痕纍纍的雙手,嘆口氣,以後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祈崆放了釋心半日假,下午又將她叫到身邊,交待她任務。這次沒讓她跟著屠滿滿乾重活,而是讓她做一件一點都不廢力氣的事——跟在聶殊後面盤點物件。
聶殊是塔部二弟子,行事細心且有耐心,而且是個整理神人,無論多麼亂的倉庫,只要經了他的手,立即整齊有序,條目清晰。
關於聶殊還有個趣聞,據說某日一個塔部的小弟子打掃倉庫時在角落翻出十斛散落的菩提手串,因年久繩子腐爛斷裂,不同的菩提子完全混在一起,正不知如何處理。聶殊知道后,便將那十斛菩提子搬到院子里,就著清風坐在樹下,分了整整一日的珠子。要知道菩提十八子,足有十八種不同的珠子,十斛總計足有數萬之數,聶殊不僅按品種分好,連每種的數目都核算準確,最後重新入庫。也因此,聶殊得了個外號,「十斛運算元」。
盤點的活看起來比搬貨輕鬆,實際卻非常繁雜瑣碎,論道大會所用之物小到筷子、碗杯、毛筆、絹帛大到香爐、丹鼎、香案都要核對庫存,盤點清楚。才盤點了了一個時辰,釋心就頭暈眼花,恨不得回去搬東西算了。
到了傍晚,釋心的情況就更嚴重了,數數只要超過一百就開始犯噁心,超過兩百就開始斷數,前一個還默念著「二百九十三」下一個愣是記不得是二百九十四,還是二百九十五,實在受不了偷偷跑到一邊樹蔭下休息,心中不得不佩服聶殊,足足十斛珠子,要是一般人會數到發瘋吧!
便在這時鼻間傳來一股熟悉的戾氣味,釋心立即轉過頭去,便見何回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正冷著眼看她。有了前車之鑒,釋心才不會傻呼呼地上去打招呼,正猜測他出現的用意時,便見他大步向她走來,然後毫無一絲停頓地從她身邊經過,徑直向聶殊走了過去。釋心這才反應過來這兩人是師兄弟。
兩人交談了幾句,聶殊面露驚訝立即與何回離開了。釋心也開心落得沒人管,乘機關陸回了天機山。
「那是什麼書?」
「一本記載了許多世間珍禽異獸的書。」
「是這本嗎?」釋心指著一旁書柜上的一排書簡。
應央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原來放在這裡。」
釋心探過頭去,看應央從中抽出一卷,只見那一頁上寫著大大兩個字「視肉」,旁邊還配了一副畫。應央翻完,便將書簡放回去,不料碰下角落一冊積灰甚重的書簡。釋心立即上前撿起來,突然不動了。」
應央似是發現她的異常,側頭問她:「怎麼了?」
釋心指著攤開書簡的兩個字道:「師傅,這兩個字我看著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來是什麼字。」
應央低頭一看,道:「這是饕餮,一種遠古凶獸。」
「饕餮?」釋心讀出熟悉無比的發音,神尊教她學了許多字,當然也教她這兩個字,只是筆劃太過複雜,她從來沒真正記到心裡。
「饕……餮……」應央重複了一遍。
釋心莫名地生出一種彷彿被看穿的窘迫感,忙道:「師傅我累了,昨天晚上沒睡好,想先回去休息。」
「去吧。」
釋心驚慌失措的走出書庫,才發現把那本記載著饕餮的書簡也帶了出來。釋心猶豫了一下,攤開書簡,只見上面畫了一隻十分奇怪醜陋的的野獸,頂著一張人臉,身子卻像一隻山羊,眼睛更是生到了腋下。釋心皺眉,將書簡橫過來豎過來看了幾遍,確定這就是史載的饕餮模樣,不禁嘀咕道:「真是胡扯,我才不長這個樣子!」
於是不去看那圖,看旁邊數行文字,只見書簡上寫著:其狀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齒人爪,其音如嬰兒,名曰饕餮,是食人。
再往下卻是一段紅筆批註:清岳建派百年時,鉤吾山現身一隻饕餮,伏屍千里,血流成河,崑崙、蓬萊、蜀山,三大修真門派傷亡過半,方困住此獸。此獸不堪被俘,自食軀體而亡,僅存零碎殘骸,無人見其真容,所遺畫像乃殘骸拼湊所得。饕餮凶獸,骨血劇毒,性傲貪殘,暴虐嗜殺,見必屠之,但凡有一隻降生世間,便是天地浩劫。後世之人謹鑒之。——宇空
釋心合上書簡,心中驚駭,抱著這本書簡,卻如抱著一個火球一般,燙得她渾身難受。她不僅是一個妖獸,還是那般狠毒的妖獸?性傲貪殘,暴虐嗜殺,見必屠之?
釋心往回走,越走心跳得越慌,恍惚中,懷裡這本書變成了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妖怪,正虎視眈眈地想要吞食了她,畫面瞬轉,她孤零零地走在天地間,周圍突然出現許多人,拿著武器對她揮砍,高呼著「見必屠之」,她拚命逃跑,一轉頭,一把長劍向她直直刺來,隨著長劍而至的還有應央冷漠厭惡的表情。
「啊!」她驚叫一聲,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回到房門口,背後出了一身冷汗,釋心猛地推門進屋,生了一盆火,沒有絲毫的猶豫將那書簡投進了火盆里。
看著書頁被火舌舔得焦黑成灰,彷彿她是饕餮的真相也徹底消散無形一般。
無盡潭邊,寂靜得不聞蟲鳴風聲。兩道人影自陰影中走出,其中一人道:「掌門將我約到此處是何用意。」正是執劍尊者秋凌烈。
應央淡淡道:「救人。」
「一個下等弟子的性命何時需要掌門來操心了。」
「我雖不喜那名弟子,但讓他因此魂飛魄散卻不是我想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