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11.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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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雨絲傾斜,岳生蓮站在檐下,細碎的雨珠凝結在他不苟言笑的臉上,時間久了,大顆水珠順著他輪廓深邃的臉頰滑落到脖頸,默默滾入胸膛。

童恬則縮在牆角用手抹眼角。

她手上用了勁兒,很快就將眼眶揉得通紅,她不想哭,岳生蓮討厭她的眼淚已經到了多看一眼就討嫌的地步,她更不能沖著他哭。

不過是一時偏偏難以忍住罷了……

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岳生蓮,不是那個會縱容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師兄了。他說她躲著他,他又何嘗不是?

自打從省隊回來,明明是他變了。

「我……」喉嚨口難受,童恬深吸了口氣,她鼻子堵著,嗓音也顯得嘶啞,「你既然嫌棄我了,自然看我哪裡都不順眼,何必找那麼多理由把錯處都搶先推到我身上?」

「師兄,我不想和你吵架。」

「只是有時候我很不明白,曾經的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是一件物品還是一個洋娃娃,我不能越過你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么?金澤秀的事情……」

她頓了頓,疲憊地將頭靠在門側,垂眸盯著地面道,「我不想提他。」

「師兄,你要是還介意,你若一見到我就生厭,或者會想起曾經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那就……」

那就放過她。

別見面了……

童恬眼眶情不自禁又蓄了滿滿的眼淚,鼻尖酸楚,不努力咬著牙,眼淚珠子就要重重墜下來。

話沒說完,她伸出手用力抓住牆角,逼自己不要作出這幅矯情兮兮的模樣。

她真的很不喜歡岳生蓮對她的那些指控,她怎麼可能不關心他?

當年他和金澤秀那兇猛的一場惡架在隊里引起軒然大波,金澤秀是韓國運動員,過來B市交流學習,往高處說,甚至可以牽扯出兩國友好的問題。教練與上頭勃然大怒,加之金澤秀傷得更重,鼻青臉腫,甚至傳出了右手骨折的消息,不同於岳生蓮反手握拍,金澤秀是用右手作戰,若真骨折嚴重,他便會需要一長段時間的恢復期,以至於在長時間內都不能訓練不能參賽,這種影響對一個年輕運動員來說,無疑是巨大的……

不管是那時,還是到現在,她都不太明白緣由,關於此事自始至終只有金澤秀的片面之詞,岳生蓮從來沒有向她解釋過。

依稀記得,隊里因為此事陰霾密布商量著如何處理時,她又氣又急,匆匆找到他,哭著讓他盡量大事化小,首先嘗試親自到醫院給金澤秀賠禮道歉博得他原諒……

可他卻不知怎麼生了氣,他猛地甩開她手,用一種涼薄得可怕的眼神望著她,聲音低沉入谷,「童恬,你沒有過問我是否疼著傷著,一來就叫我去給他道歉?想都別想。」

她差點踉蹌著摔倒,顧不得旁的,大聲朝他怒嚷,「為什麼?他都骨折了,你為什麼下手這麼狠,他傷的是右手,是右手啊,萬一他有什麼差池……」

「你這就心疼了?」他桀驁的樣子一瞬間彷彿回到了少年岳生蓮時期,那個時候在省隊里找不到他的對手,他是被人仰望和供著的天才,「我沒碰他右手。」

「你別騙人了,他傷的就是右手,教練他們都這麼說。」

他嗤笑一聲,轉身就走,聲音極冷,「說沒碰就沒碰,愛信不信,你若心疼就去醫院守著他,別來煩我。」

……

看,他那時就煩她了。

童恬委屈地抹了把眼睛,模糊視線里,站在檐下一動不動的男人終於邁出了步伐。

他身姿筆挺,黑色風衣衣角被冷風吹得飄飛,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他走到雨下,沿著石階拾起了被風吹掛到香樟樹下的黑色大傘。

岳生蓮走了。

大抵是默認了她的說法,他一向比她聰明,不會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思。

真好,今天沒有可怕的增肥晚餐了。

童恬驀地用力彎了彎嘴角,眼睛里剩餘的淚水卻一下子擠落了下來,她迅速擦凈,慢吞吞順著牆角蹲下身子。

雨怎麼不停呢?

這糟糕的天氣!

她怔怔望著斷斷續續的雨線發獃,托腮靜靜蹲著。

風吹得她有些冷,可不知為何,一點兒都不想挪動,蹲得累了,就乾脆直接坐在門檻上。

那日……

岳生蓮接到通知離開國隊那日,她記得很清楚,比眼下的雨勢大多了。

夏天的雨總是聲勢隆重磅礴的,落在地面的雨滴可以濺起小碗那般大的水花來。

他都沒帶什麼行李,直接坐車就走了,她撐著傘走出樹后,定定望著那輛風雨中逐漸縮小消失的點,直至什麼都再看不見,黑暗終於吞噬了載著他離去的車。

其實是教練勒令不準大家送他,或許,他心底也是不願的。所以她只是偷偷溜出來躲著,躲著送送他,儘管她知道,岳生蓮一定會回來,他是天生的乒乓球高手,遲早有一日,他會成為場上最閃耀的星辰。

這一天來得並不晚。

省隊那一兩年,他的成績更為亮眼,甚至突破了禁錮,神速探索出了獨一無二的一套岳式打法。他兇猛的球風很難再遭遇勁敵,除卻少部分年長他並擁有多諸多經驗的奧運冠軍前輩們之外。

在距離倫敦奧運會半年多前,他重新調整回國隊,作為奧運乒乓替補運動員參加了奧運會,因另一位運動員舊傷複發無法上場,他開始嶄露頭角,獲得了當年單人乒乓銀牌。

至此,開始了橫掃各大滿貫之路。

而她和他之間,好像少了很多東西。

不是生疏,他仍舊會逼著她練習,會訓斥會責罰,像她的個人教練一樣,他也依然替她做著為她好的決定,依然看管著她的衣食住行。

表面上好似並沒有區別,只不過——

只不過她再也不敢與從前般在他臉上肆無忌憚的畫烏龜,也越來越沒有心情去反抗所有不情願的一切。

他沒提過他在省隊里的生活過得是否如意。

她也沒說過她曾守了金澤秀很久,只希望不要將這件事上升到別的高層面,從而影響到他以後的運動生涯。

很多事情都掩埋在了時間裡,但他們整日為了榮譽為了理想揮散汗水就夠累了,何必要去想那些瑣碎的過去。

就像男隊主教練,即岳生蓮師父趙平趙教練警告她的那般,他是天生王者,在抵達寶座的路上有過這麼一次挫折衝動就夠了,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她都不能再成為他路上的絆腳石。

可她怎麼就成了絆腳石呢?她一直都迷迷糊糊的軟弱地頷首應承著,卻從來不懂他們話里的意思……

雨漸漸歇了。

風也減了聲勢,童恬坐得雙腿雙腳都麻了,她心不在焉地揉了許久,然後扶著牆壁起身,艱難地關門走入房間。

昨晚沒睡好,她抱著毯子蜷縮到沙發里,手機微信上霍琪和經紀人茹姐都給她發了新消息,匆匆掃了一眼,不想回復,她用毛毯蓋住腦袋,闔眼沉沉的睡了。

朦朧中窗外貌似再度有了動靜,「啪嗒啪嗒」,雨和風又在敲打玻璃窗了。

她不願睜眼,翻了個身,將臉埋入沙發深處。

最後也不知是不是做夢,敲打聲里突然夾雜了一道刺耳的門鈴聲,鈴聲極其富有耐心的一直附和著其它聲響,組成了格外擾人的旋律。

童恬忍無可忍地掀開被子,睡眼惺忪裹好毯子去開門。

眼睛半睜未開,她耷拉著腦袋從里拉開了門。

涼風撲面,她哆嗦了下,一抬眸,下一波哆嗦卻猛地生生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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