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興許是你喜歡我吧
余承恩皺眉站出來,看著沈故淵道:「小女是被人所害,受苦了大半個月,怎麼就成共犯了?」
沈故淵嗤笑一聲:「被人所害?要是沒記錯,令嬡與沈棄淮一直是夫妻,只是大難臨頭各自飛而已。如今聚在一處犯案,有天牢文書為證。余丞相要是沒個證據,就說令嬡不是共犯,未免不能服眾。」
這不是胡攪蠻纏嗎!余承恩不悅地道:「老夫知道小女曾得罪過王爺,但王爺也不能公報私仇。」
「丞相言重。」沈故淵道:「本王大度,從不記仇。」
池魚聽著這八個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從不記仇?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讓她拿著刀把余幼微嚇得跪了下去,又是誰罵她對沈棄淮心軟報復力度不夠。他要是不記仇,這天上地下,怕也都是心胸寬廣如大海的人了。
余承恩顯然想法和她差不多,但是余幼微與沈棄淮成親是事實,在沈棄淮叛亂之後和離也是事實,說得好聽是大義滅親,但當真要細細推敲,幼微少不得是要被問罪的,甚至還會牽連到他。
捏著拳頭忍了忍,余承恩拱手道:「老夫也信王爺是個大度公正之人,既然覺得幼微有罪,那幼微也該接受審查,以此服眾。」
「丞相深明大義,實乃百官表率。」沈故淵頷首,難得地誇了人一句。
余承恩卻是笑不出來,轉身退回一邊,神色晦暗不明。
「那接下來,就是該去抓沈棄淮了。」沈故淵起身道:「再有他的供詞。孝親王的罪名到底如何,就能一清二楚了。」
「王爺。」趙飲馬拱手皺眉道:「已經派了三千護城軍在抓了,目前還沒有消息。」
「抓個人而已。」沈故淵古怪地看著他:「用得著三千護城軍?」
趙飲馬嘴角抽了抽,你說要是個一般人,那自然不用三千人去抓。可那是沈棄淮啊,武功卓絕、對京城分外熟悉的沈棄淮!他想藏,誰找得出來?就算找出來了,沒有三千人,誰抓得住他?
「我去吧。」沈故淵淡然地揮袖,側頭看了身邊的人一眼,道:「跟上來。」
池魚左右看了看,伸手指了指自己:「就我?」
「嗯。」沈故淵點頭:「夠了。」
趙飲馬忍不住站出來了:「王爺,屬下知道您武功不凡,但您和池魚兩個人……」
那可是沈棄淮啊!別說得跟抓蝌蚪一樣簡單行不行?
「最近天氣有點冷。」沈故淵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解釋:「所以需要多帶一個人,以免在回來的路上凍僵了。」
也就是說,要是天氣不冷,他一個人去就夠了。
趙飲馬嘴巴張得老大,瞬間失了聲。
於是池魚就硬著頭皮頂著眾人的目光跟著自家師父離開了宗正衙門。
「師父。」走出去老遠,池魚才喊了他一聲:「咱們去哪兒抓啊?」
沈故淵頭也不回地道:「抓他還不簡單?」
要是簡單,人家也不會抓了這麼久都沒消息好么?池魚撇嘴,正想吐槽他是不是太過自信,腦子裡突然就靈光一閃。
找人很難,但要是引蛇出洞呢?池魚拍了拍腦門,突然覺得靈台清明,瞬間明白了自家師父的用意。
沈棄淮最恨的人是誰啊?她寧池魚啊!她跟著去能幫上什麼忙?打不過,但能當個誘餌啊!
腦海里忍不住浮現出沈故淵一身仙氣地坐在河邊,拿著魚竿吊著她,下頭水裡一個沈棄淮忍不住浮上來的畫面,池魚忍不住笑出了聲。
前頭走著的沈故淵莫名其妙地回頭看她一眼:「笑什麼?」
慌忙收斂表情,池魚眨眨眼,下意識地道:「沒什麼,想到沈棄淮,就笑了出來。」
沈棄淮還能讓她笑呢?沈故淵嗤笑一聲:「你心也真是大。」
「這有什麼啊。」池魚蹦蹦跳跳地跟上去抓著他的衣袖,笑道:「心眼大的人才能活得開心,總比老是為難自己來得好。」
傻子,沈故淵搖頭,帶著她上了門口蘇銘的馬車。
「咱們去哪兒釣他啊?」池魚好奇地問:「我該怎麼做?」
「你老實呆著就好。」沈故淵道:「別給我添麻煩就已經是幫了我。」
池魚垮了臉,有點委屈:「我很麻煩你還帶著我幹什麼?」
沈故淵沒吭聲,外頭支著耳朵的蘇銘卻是有點唏噓,主子怕是被郡主上回的出走搞慌了,所以現在走哪兒都把人帶著。
既然這麼在乎,那做什麼不好好哄哄人呢?還裝柔弱騙得池魚團團轉。鄭嬤嬤說得對,主子當真很不厚道。
馬車一路到了悲憫王府,沈故淵像是知道該去哪兒似的,下車就直直地往裡頭走。
悲憫王府被封了大半個月了,雖不至於荒蕪,但已經沒了絲毫人氣。沈故淵毫不猶豫地就破了封條走進前庭,掃了一眼庭中的池塘,淡淡地道:「好歹也是個王爺,這麼藏頭露尾的,不覺得可笑嗎?」
池魚聽得一愣,轉頭往四周看了看,小聲道:「他不會傻到回來這裡吧?」
「怎麼不會?」沈故淵嗤笑,踢了一腳旁邊地上放著的魚食罐子:「那這東西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看見那罐子,池魚恍然,連忙戒備起來,沉聲道:「這都還不出來,難不成是等著人去拖拽?」
一聲嘆息在假山後頭響起,池魚猛地側頭看過去,就見沈棄淮慢悠悠地踏步出來,負手而立:「竟然能找來這裡,三王爺當真是厲害。」
池魚也覺得沈故淵很厲害,但她更想不通的是:「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看她一眼,沈棄淮沒有回答,撿了塊矮的山石坐下,平靜地道:「你們可真是自信,兩個人就來抓我了。」
「你覺得我抓不住你?」沈故淵勾唇,嘲諷之意鋪面而來。
「三王爺武功了得,我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沈棄淮笑了笑:「但你活捉不了我。」
他可以打敗他,卻攔不住他要去死。他是來抓他回去定案的,就一定是要個活口。沈棄淮知道這一點,所以肆無忌憚地站了出來。
然而,沈故淵眼皮一翻,卻道:「誰說我要活捉你才行?」
沈棄淮微微一頓。皺眉:「不活捉我?」
「你以為我帶寧池魚過來,是想讓她看我怎麼把你打一頓,然後活捉你回去關在大牢?」沈故淵嗤笑出聲:「多麻煩啊,我直接讓她看著你死,不是更痛快?」
池魚眨眨眼,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是來站著看的?」
「不然你還能做什麼?」沈故淵嫌棄地道:「站到池子後頭去,別被血濺了身。」
池魚很聽話,提著裙子就過去了。
沈棄淮有點惱怒:「你就算不在意我的生死,難不成還不想定孝親王的罪了?就算不想定他的罪,難不成也不想利用我鎮住朝中那些人嗎?」
據他所知,朝中不少人躁動不安,尤其是他曾經麾下的人,都因為他還活著而有異心。若是他能回去認罪受罰,自然能讓那群人老實下來。
然而,沈故淵好像一點也不在意這些東西,身影一閃就到了他的跟前,眼眸微微發紅,是嗜殺之兆。
心裡一驚,沈棄淮轉身就使了輕功,在假山上借力,瞬間飛出去老遠。
寧池魚的輕功已經是了得,然而她的輕功也是沈棄淮傳授的,所以沈棄淮這一躍,正常人沒有能追上他的。
然而,沈故淵抬了袖子,紅色的線飛出來,速度極快地纏上了他的腳踝,將人狠狠往後一扯。
「呯」重重摔在地上,沈棄淮臉色有些難看,抬頭看了他一眼:「你這個妖怪……」
「我若是妖,神也奈何不了我。」沈故淵慢悠悠地走過去,半跪下來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眼神冷漠:「可我要是神,那你這造謠的人,就該下十八層地獄去煎熬了。」
沈棄淮是個自負且驕傲的人,他嘗過萬人之上的滋味兒,一向很有氣場和風度。然而,此時此刻,被沈故淵掐著喉嚨,他眼裡也湧上了恐懼,慌張地道:「你當真不覺得讓我活下來,更有用嗎?」
「你活著,我很不舒服。」眼神幽暗起來,沈故淵半闔著眼睨著他:「要不是你,我也不必落下這凡塵來。」
他胡亂牽的線,可這沈棄淮好歹命中有帝王相,是大富大貴之人,要是不負心,也足夠寧池魚安樂一世。誰曾想這兔崽子竟然為了前程要殺青梅,還燒了他給寧池魚的姻緣符,逼得他不得不下凡來救人。
他親手定的姻緣,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毀了。若是毀了,那就是跟他過不去,沒有輕饒的道理!
所以,這一世,沈棄淮別想當帝王了,他親手斷了他的帝王路,送他下黃泉去吧。
手上正要用力,背後卻傳來一聲:「師父!」
有些不耐煩。沈故淵回過頭盯著她:「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求情?」
「不是不是。」池魚擺手,給他做了個「往左邊挪挪」的手勢。
「是您讓我看,卻又擋著我的視線了,我只能看見您的背。」
沈故淵:「……」
沈棄淮聽著,差點一口血吐出來,恨聲道:「你這狠心的女人!」
「哇,誰狠心啊?」池魚瞪眼:「上次我就是心軟了,差點被你害死,你這人才是最狠心,最沒有良心的!師父,掐死他!」
沈故淵很聽話地手上重新用了力。
「你……」沈棄淮臉色發青,又漸漸發紫,想說什麼,喉嚨里卻發不出聲音來了。
片刻之後。他暈了過去。
沈故淵鬆手,很是嫌棄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池魚連忙跑過去,恭恭敬敬地遞給他一方手帕。
揩著手指,沈故淵道:「人暈了,讓蘇銘送去大牢,等他醒了,就讓他寫供詞。」
池魚瞪眼:「您不是說直接殺了他最痛快嗎?」
收了手帕,沈故淵用看白痴的眼神睨著她:「我說你就信?這人活著分明比死了用處大。」
也就是說,先前說那麼多,都是嚇唬人的?池魚哭笑不得,跺腳道:「你連我也騙?我還以為你衝冠一怒為紅顏,要為了我掐死這個人呢,原來全是假的!」
站直身子,沈故淵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圈兒,眼神很是勉強:「你要是有個紅顏的樣子。我還可以考慮考慮。」
池魚怒了:「我沒有嗎?葉凜城天天誇我長得好看!」
「是嗎。」淡淡地扔下這兩個字,沈故淵轉身就走。
「你別不信啊!」池魚一手提著裙子,一手拽起地上沈棄淮的衣襟,將他往外拖:「葉凜城還說想跟我說真正的夫妻呢,我還沒回他……啊對了,我說有什麼事忘記了,這幾天我一直忘記找葉凜城交代最近發生的事,他那性子,怕是急死了。師父你來搭把手,咱們早點回去!」
前頭走著的人一聲沒吭,更沒有要停下來幫她的意思。
「奇怪,好端端的晴天,天色怎麼突然暗下來了?」蘇銘抬頭看了看天,很是納悶。
結果一低頭,就看見王府門口走出來的、眼神更加陰沉的自家主子。
蘇銘嚇得跳下車轅:「這是怎麼了?」
沈故淵沒回答他,徑直上了車,倒是後頭的池魚,費勁地把沈棄淮交給他,囑咐他送去大牢。
「姑娘,你惹主子生氣了?」蘇銘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池魚叉腰道:「我惹他生氣?他沒氣死我就算好的了!擠兌我就算了,這麼重的人,也讓我一個人拽,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蘇銘茫然地眨眼,目送她坐上車轅駕車遠去,自己站在原地拽著個沈棄淮,又疑惑地抬頭看了看天色。
池魚猶自覺得生氣,他要說最開始的自個兒沒半分姿色那也就罷了,畢竟那個時候的自己也挺不修邊幅的。可現在她好歹是正正經經穿著裙子的姑娘家,怎麼就不是紅顏啦?怎麼就沒個紅顏的模樣啦?
王府到了,她徑直就下了車。完全沒有要等沈故淵的意思。
「池魚。」沒走兩步,葉凜城就喊住了她。
池魚一愣,連忙側頭:「你在啊?」
「我不是一直在王府嗎?」葉凜城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只是這兩天,你一直沒來找我。」
「啊,抱歉抱歉。」池魚連忙給他作揖:「這兩天太忙,忘記跟你說了。」
「你是太忙了忘記說,還是回到他身邊,就忘了我了?」葉凜城眯眼,很是痛心地道:「我怎麼早沒看出來你是個見色忘義的人?」
「沒有沒有。」池魚連連擺手:「你別冤枉我,這王府里哪來的『色』?」
「哦?」挑眉掃了一眼她背後,葉凜城痞笑:「你是說,仁善王爺不算『色』?」
想起方才沈故淵的擠兌,池魚眯眼道:「他算什麼『色』?頂多能迷惑迷惑小姑娘罷了!我這種見慣了好顏色的,哪裡瞧得上他。」
葉凜城眼裡的笑意蓋也蓋不住:「這樣啊。」
池魚點頭,倏地卻覺得背後有點發涼,等反應過來沈故淵還在她後頭沒進門之後,池魚冷汗出來了。
沈故淵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攏著袖子慢悠悠地從後頭走上來,經過他們身邊也沒停留。
「師父。」池魚硬著頭皮喊了一聲,連看他的勇氣也沒有。
沈故淵頭也沒側,淡淡地道:「你們慢聊,我還有事。」
「不是剛剛才忙完嗎?」葉凜城痞笑:「還有什麼事啊王爺?」
看他一眼,沈故淵道:「去迷惑迷惑小姑娘。」
池魚:「……」
臉紅到脖子根,她沒敢接話,埋著腦袋等沈故淵走遠了,才懊惱地跺腳:「我氣糊塗了,怎麼忘記了他還在後頭!」
「這有什麼?」葉凜城抱著胳膊道:「我看他也沒生氣啊。」
「你不懂。」池魚咬牙:「他這個人一般生氣,會皺眉惱怒。但當真生氣,一向是不著痕迹的!我死定了!」
「既然這麼害怕,那不如跟我走?」葉凜城笑眯眯地朝她伸手:「我帶你去闖蕩江湖啊。」
泄氣地給了他掌心一巴掌。池魚道:「還走什麼啊走,他想找我,走再遠都能找到。」
「哇,你放我鴿子?」葉凜城的臉皺了起來:「說好跟我一起浪跡天涯的!」
「嘿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池魚搓了搓手:「眼下看來是不成了,要不,你自己去浪?」
瞪她一眼,葉凜城無賴地往旁邊的石柱上一靠:「一個人有什麼意思,老子更喜歡跟你一起玩兒,既然違約了,那你就好好補償我。」
「要怎麼補償?」池魚問。
吧砸了一下嘴,葉凜城道:「別的不說,先給我熬個雞湯吧,然後端來給我。」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親手喂我喝。」
池魚提著裙子轉身就走。
「哎哎哎!」一把拉住她,葉凜城無奈地道:「說笑而已,你給我熬個雞湯就行。」
池魚認真地看著他道:「我先告訴你,我不會做飯,做的東西很難吃。」
「熬湯比做飯簡單,你一定可以的。」葉凜城道:「我等著,快去。」
池魚嘆息,認命地去廚房找郝廚子。
郝廚子正準備午膳呢,見她來了,有點意外:「郡主,想吃什麼嗎?」
「不是吃。」池魚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來熬湯。」
熬湯?郝廚子眼睛一亮,連忙道:「我教您啊。」
看他一眼,池魚小聲道:「這件事,你能別告訴別人嗎?」
「不告訴別人,絕對不告訴別人。」郝廚子樂呵呵的,一邊給她拿煲湯的罐子一邊道:「食材我給準備好,您只管往這罐子里下,保證能吃!」
聽得汗顏,又覺得鬆了口氣,池魚連忙跟過去看他準備食材。
沈故淵坐在屋子裡看東西,一張臉陰沉得厲害。
鄭嬤嬤進來,放了兩張喜帖在他手邊,笑道:「主子,結好果子了。」
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沈故淵冷聲道:「黎知晚和唐無銘要成親了?」
「正是。」鄭嬤嬤看了看他這表情,好奇地道:「這是好事兒啊,您在氣什麼?」
「我沒氣。」放下手裡的書,沈故淵伸手打開一張看了看:「為什麼有兩張?」
「還有一張是給……是給池魚郡主的。」
不悅地抿唇,沈故淵道:「做什麼寫在兩張上頭?」
「這個……」鄭嬤嬤乾笑:「您與池魚郡主只是師徒,又不是夫妻,自然算做兩個人。黎姑娘感念池魚郡主恩德。對她甚為看重,禮數做得也就周全些。」
「哼。」沈故淵扔了喜帖,拿起書繼續看。
「主子不去嗎?」鄭嬤嬤問。
「凡人姻緣,有什麼好去看的?」
那上回池魚和葉凜城成親,也是凡人姻緣,您怎麼就去了?
鄭嬤嬤很想這麼問,然而沒這個膽子,只能拿起另一張喜帖道:「那老身給郡主和葉公子送去了。」
「站住。」沈故淵眯眼:「你說給誰?」
「郡主和葉公子啊。」鄭嬤嬤無辜地打開喜帖指了指名字:「人家是夫妻,喜帖自然寫在一塊兒。」
「……拿來。」沈故淵伸手。
鄭嬤嬤一抖,連忙護著喜帖搖頭:「這可不能撕啊,撕了怎麼跟郡主交代?」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想撕?」沈故淵冷笑。
鄭嬤嬤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和右眼。她又不瞎好不好?瞧您這臉色,分明是想撕得紙渣子都不剩!
……
池魚端著雞湯回去側堂的時候,就聽得主屋裡傳來一聲花瓶落地的聲音,想來是誰手滑,她也沒在意。推開門就喊:「過來喝。」
葉凜城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坐起來,笑嘻嘻地道:「還真給熬了!」
「毒死可不算我謀殺。」池魚很不負責任地道:「雖然食材都是別人準備的,但調料是我自己放的,水也是我自己加的,你好自為之。」
葉凜城坐下來,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兩下就送進了嘴裡。
池魚緊張地看著他:「怎麼樣?」
面不改色地咽下去,葉凜城朝她笑了笑:「挺好喝的。」
「是嗎?」高興地拍了拍手,池魚道:「那就好!不過……你嗓子怎麼突然啞了?」
「沒事。」葉凜城啞著嗓子一本正經地道:「我剛剛突然感染了風寒。」
「那你就得多喝點雞湯補身子了。」池魚連忙道:「趁熱喝。」
「好。」葉凜城笑得寵溺,低頭就繼續喝起來。
沈故淵一腳就踹開了側堂的房門。
池魚嚇得一抖,葉凜城也差點一口湯嗆鼻子里。兩人齊齊回頭看去,就見沈故淵面無表情地捏著個喜帖走進來。
「師父?」池魚嘿嘿笑了兩聲:「有什麼事嗎?」
「黎知晚給你的帖子。」沈故淵看著她遞過去:「她馬上要成親了。」
接過帖子,寧池魚瞬間恍然大悟。黎知晚怎麼說也是差點就要嫁進仁善王府的人,如今成親,自家師父就算不喜歡她,面子上也過不去,肯定不高興。
於是,她貼心地道:「那師父就不必去了,徒兒代您去。」
沈故淵冷聲道:「不必,我自己去。」
「那您什麼時辰出發啊?」池魚連忙道:「我好讓蘇銘準備馬車。」
「帖子有兩份。」沈故淵看著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蘇銘的馬車我一個人坐就好,你與葉凜城另走一路吧。」
池魚一愣,有點莫名其妙,還想再說呢,這人轉身就走,紅色的袖袍差點甩她臉上。
驚恐地看著他出去,池魚跑回桌邊坐著,瞪眼道:「這跟我又什麼關係嘛,還衝我發火?」
葉凜城喝著湯,手撐著顴骨問她:「你師父的脾氣一直這麼怪?」
「也不算怪吧。就是有時候莫名其妙的。」池魚撇嘴:「那個黎知晚曾是要嫁他的,現在嫁別人了,估計他覺得臉上不好看。」
「那也不能這麼沖你發火。」葉凜城嘖嘖搖頭:「真不是個好男人。」
想了想,道:「你今晚上就不必去別處睡了吧?在我這兒住。」
池魚臉上一紅:「你……你知道我這兩天在哪兒住的?」
「我又不是瞎子。」聳聳肩,葉凜城道:「你喜歡你師父,願意跟他同榻而眠,我可沒立場攔著你,畢竟咱們的婚約也不算數。不過我告訴你啊,男人這東西很賤的,你不能捧著他,要吊著他,明白嗎?」
池魚忍不住笑了:「你這話,知白小侯爺也跟我說過。」
「那說明英雄所見略同。」葉凜城道:「你就聽我的,在我這兒睡,大不了我睡軟榻。」
「可是……」池魚有點猶豫。
「別可是了。大家都是兄弟,你顧忌個什麼?又不是沒在一起睡過。」葉凜城擺手道:「就這麼定了吧。」
池魚眨眨眼,心想,要是晚上師父過來尋她,那她就跟著回去,若是沒有……眼神黯了黯,她想,若是沒有,那就在這兒睡了吧。
於是,她就趴在窗邊,眼巴巴地看著主屋的方向。
葉凜城喝完湯,白她一眼:「瞧你這沒出息的模樣!」
池魚心虛地低頭:「喜歡一個人,要什麼出息?」
微微一噎,葉凜城擺手:「沒救了沒救了。」
池魚微笑,繼續看著。
然而。天黑了,府里的夜燈也亮了起來,沈故淵別說來接她了,那主屋的門都沒打開過一次。
期待變成了失望,池魚關上窗戶,可憐巴巴地問葉凜城:「他這個人怎麼這麼奇怪啊?有時候我覺得他挺在乎我的,可有時候,又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我。」
葉凜城打了個呵欠,從柜子里搬了床被子過來放在軟榻上,然後將她搬去了大床上放著,敲了敲她的腦門道:「別總想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沈故淵那個人,除了長得好看點兒,還有別的優點嗎?」
池魚連忙道:「有啊有啊!」
瞧她這立馬要掰指頭數的模樣,葉凜城頭疼地道:「你給我閉嘴。時候不早了,先睡覺!」
不甘心地看了外頭一眼,池魚伸了根手指出來:「我能不能再等一刻鐘?」
「一瞬都不行。」葉凜城道:「他要是當真惦記你,早過來了,不會現在都沒反應。」
池魚扁嘴,有點鼻酸。
葉凜城看著她這小模樣,嘆了口氣,很想低下身來抱抱她。然而,不知怎麼的,竟然困得很,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道:「我先睡了,你也快睡。」
「嗯……」池魚扯了被子過來,剛想躺下,就聽見軟榻上輕微的鼾聲響起。
睡得這麼快?池魚唏噓,躺下去閉著眼睛假寐,心裡還在猶豫,要不要偷偷出去,看看沈故淵在做什麼?
正想著,門「吱呀」一聲就被人推開了。
一個激靈,池魚睜眼就見一頭白髮被外頭的月光照得微微泛藍。
師父?她嚇了一跳,連忙又閉上眼。
沈故淵漫步走到床邊來,掃一眼這看起來已經睡著的人,彎下腰,輕輕將她抱了起來。
這是做什麼?剛剛不來找她,等人都熟睡才過來?池魚滿腦袋問號,卻沒敢睜眼,任由他抱著自己跨出門,穿過庭院,回到溫暖的主屋裡頭。
被溫暖的空氣撲滿身子。池魚的心瞬間也暖和了過來,想笑,但又怕被他察覺,只能在心裡偷偷樂。
他還是在乎自己的嘛,就是來得晚了點。不過沒事,來了就好。
心裡美滋滋的,卻突然覺得眼前一暗,有冰涼的髮絲落在了她臉上。
這種感覺……池魚心裡一跳。
沈故淵低下頭來,要親她不成?!
有點害羞又萬分喜悅,池魚緊張地等著,心想等他親下來,她一定要馬上睜眼,看看他會不會臉紅!
然而,左等右等,唇上也沒落下個東西。自家師父的聲音淡淡地響起:「你要裝睡到什麼時候?」
心裡咯噔一聲,池魚睜開眼,就看見他撐著下巴睨著自己,眼裡滿是戲謔。
羞得紅了臉,池魚坐起身,不好意思地道:「你怎麼知道我醒了?」
「心跳聲太大了。」沈故淵盯著她道:「比擂鼓的聲音還響,我想裝不知道都不行。」
懊惱地錘了錘自己心口,池魚抿唇,看著他道:「我睡得好好的,你突然來抱我,當然是要醒的了。這麼晚了,你抱我過來做什麼?」
沈故淵很是理所應當地道:「我怕冷。」
怕冷,所以需要個人肉湯婆子摟著,這樣第二天醒來才不會被凍僵。
池魚垮了臉:「就只是這個原因?」
「不然還能有什麼原因?」白她一眼,沈故淵上床去,躺下就睡。
池魚氣得直咬牙,惡狠狠地瞪他一眼,翻身就背對著他躺下去。湯婆子就湯婆子吧,那他也得抱著自個兒,反正今兒不管怎麼說,她是不會去抱他的!
憤恨地想著,倒覺得有些困,掙扎了一會兒,她還是先人一步入了夢。
沈故淵盯著帳頂躺著,心裡數了一百個數,數到第一百下的時候,旁邊的人果然翻過身來,吧砸兩下嘴,抱住了他。
嘴角勾起一個大大的弧度,他看她一眼。伸手將人攬過來抱緊,安心地閉上了眼。
池魚醒來的時候,發現天色還早,心想昨兒突然消失,要是葉凜城發現她不在,也該找她了,所以趁著還早,不如先回去解釋解釋。
穿好衣裳洗漱一番,池魚掀開隔斷處的帘子就打算偷溜。
然而……
「醒了?」沈故淵淡淡地道:「過來用早膳。」
池魚一愣,僵硬地轉頭看過去。
葉凜城也坐在桌邊,正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她,要是沈故淵不在,他肯定一個爆栗就落她額頭上了。
縮了縮脖子,池魚乾笑,規規矩矩地在他們兩人中間的空位上坐下了:「你們都好早啊。」
「不早了。」葉凜城咬牙道:「要不是昨晚被人下了迷藥。我早該醒了!」
「啊?」池魚無辜地眨眼:「誰這麼大膽,敢在仁善王府對人下藥啊?」
沈故淵輕咳了一聲。
池魚明白了,這府里,就沈故淵膽子最大,誰也拿他沒辦法。
葉凜城咬牙:「王爺不覺得這種手段下三濫了些嗎?光明正大來把人接走,葉某也不會說什麼。」
「葉公子誤會。」沈故淵從容不迫地道:「我只是覺得光明正大上門去搶人家媳婦,不太說得過去。」
葉凜城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那你半夜來偷就說得過去了?」
點點頭,沈故淵一臉理所應當地道:「這是自然,半夜來偷,就沒有別人知道,自然不用考慮說不說得過去的問題。」
「你……」葉凜城簡直是哭笑不得:「堂堂王爺,竟然如此厚顏無恥?」
「你坐下用早膳吧。」池魚拉了拉葉凜城的衣袖:「他不是厚顏無恥,一向都是不要臉的。」
葉凜城:「……」
氣極反笑,他睨著池魚道:「你怎麼拜這樣的人為師了?」
沈故淵看他一眼:「怎麼?你覺得不妥?」
「那自然是不妥。」葉凜城眯眼:「行為不端路數不正,能教好徒弟么?」
沈故淵勾唇:「你的意思是。我沒有教好她?」
葉凜城立馬道:「池魚這是出淤泥而不染,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誰知道她會不會哪天被你帶得跑偏了?池魚,你聽我一句,現在改投師門還來得及。」
「你的意思是……」沈故淵挑眉:「跟著你這種偷雞摸狗的人,就是行為很端,路數很正了?」
「我那是劫富濟貧替天行道!」葉凜城冷哼:「你懂什麼?」
「賊就是賊,安什麼好名頭,做的也是不端的事情。」慢悠悠夾了一口菜放進池魚碗里,沈故淵道:「替天行道是官府該做的事情,不勞賊人操心。」
「笑話!」葉凜城也夾了一筷子菜放進池魚碗里:「要是朝廷當真替天行道了,我也不會被人稱為俠盜了不是?很多官府不能做的事情,我能。」
池魚張口就想吃葉凜城夾的糖醋魚,然而魚肉剛到嘴邊,就感覺旁邊有兩道冷箭射過來。
咽了口唾沫。池魚放下魚肉,改夾沈故淵挑來的青菜。
旁邊的葉凜城「啪」地一聲拍了桌子。
嚇得筷子一抖,池魚哭笑不得地抬頭:「你們讓不讓人吃飯了?」
「你吃。」沈故淵道:「前些日子流落在外,一看伙食就不太好,清瘦了不少,這會兒多補補。」
葉凜城白了他一眼:「她在外頭不知道多逍遙自在呢,倒是回來這王府,又變得規規矩矩的,束縛極多。」
「我束縛你了?」沈故淵挑眉問池魚。
池魚連忙搖頭。
「那你在外頭不自在?」葉凜城皺眉。
池魚也連忙搖頭。
於是左右兩人就莫名其妙地開始對視著冷笑,她的頭頂上一陣電閃雷鳴。
咽了口唾沫,池魚夾了幾口菜,端著碗就走。
「你去哪兒?」兩人齊聲問。
池魚指了指自己的碗,委屈又憤怒地道:「我換個安靜的地方吃!」
「……」
於是沈知白過府來拜望的時候,就看見池魚蹲在主院門口吃飯。
「這是怎麼的了?」他皺眉:「三皇叔又罰你了?」
「沒有。」池魚連忙點頭,心有餘悸地看了院子里一眼,對他道:「裡頭兩個神經病,知白你小心點。」
「嗯?」沈知白好笑地在她旁邊坐下:「這院子里不是一向只有三皇叔一個神經病么?怎麼的,幾日沒來,就多了一個?」
「你是不知道。」池魚皺著鼻子道:「我師父最近變得更古怪了不說,連葉凜城都有點奇怪,兩人一見面就跟鬥蟋蟀似的。」
「葉凜城?」沈知白挑眉,瞬間明白了點什麼,低頭問她:「你是說,你師父和葉凜城不對盤嗎?」
「是啊。」池魚聳肩:「可能是八字不合。」
「這哪裡是八字不合。」沈知白笑著搖頭:「怕是你師父吃醋。」
啥?池魚一口魚差點嗆喉嚨里,連忙放下碗:「我師父會吃醋?」
「你想啊。」沈知白道:「那葉凜城是你夫君,除了這一點,就跟三皇叔沒什麼交集了,他為什麼要跟人過不去?」
「可是……」池魚皺眉:「我和你在一起,他怎麼就不吃醋?」
「這個么……」沈知白也有點想不明白,卻是苦笑道:「興許,是因為你不喜歡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