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他小聲的解釋起來,「並不是娘的身體不好,這叫做排場,在身邊伺候的人越多,看起來是不是更氣派?那才叫尊貴。」
宛心玉沒聽見兒子的解釋,只聽見了阮芝盈的問話,臉立刻沉了下來,半晌都緩不過氣來。
「無知村婦!」她低低的罵了聲,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可心裡對於阮芝盈的印象卻是越來越差了,也讓她更下定決心,非要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替自己的兒子再訂一門親事不可。
宛心玉是怎麼想的阮芝盈自然是不得而知,但是母子多年,易穆德倒是很清楚母親的想法,也知道她現在的心思肯定都放在了晚宴上。
只不過,母親很快就會明白這一切不過是白費功夫。
他神秘的笑著,一雙丹鳳眼裡滿是算計。
晚宴才剛開始,就是阮芝盈這樣單純的人也感覺到不對了,每一個盛裝打扮的小姑娘都用一種看敵人的眼神瞄著她,而當她們看向自個兒夫君的時候,卻又表現得嬌羞甜美。
基於女人的直覺,她看了看坐在上位的長公主,長公主也同時望了過來,這次她沒有遮掩眼中的鄙視,讓她可以清楚的明白自己有多不受歡迎。
阮芝盈沒有說話,對於這樣的場景她表現得很鎮定,捧著自己的肚子,就這麼安靜地開始吃飯。
這樣的晚宴,又有幾個人會真正把心放在吃飯上頭,以至於宴席都過了大半,真正知道今天上了什麼菜的,大約也只有易穆德和阮芝盈兩人而已。
一個是沉默的拚命吃,一個則是溫柔地不斷替她添飯夾菜,體貼又周到,讓一干閨秀們看得眼裡都要冒出火來。
宛心玉除了一邊和各個閨秀聊天,一方面也注意著阮芝盈的方向,一開始見她居然讓易穆德陪著入座,她就皺眉想要說話,可想著正好趁這個時候讓兒子見見閨秀們,她也就沒提。
只是沒想到這宴席都要過半了,兒子連一眼都沒看向她請來的這些閨秀,只顧著招呼著阮芝盈吃飯吃菜,甚至連她這個母親都忽視了。
就在宛心玉再也忍不住,準備朝著阮芝盈發難的時候,一個丫頭悄悄的走到她身邊貼耳說話,她聽完之後,詫異的眼神直看向阮芝盈,就像是在看著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而靠著宛心玉最近的是羽林衛右郎將之女劉溪泉,憑著過人的耳力,她聽到了那丫頭和長公主之間的細語,
同樣也忍不住驚詫,她想了想,這正好是讓阮芝盈出糗的時機,於是故意驚呼出聲——
「什麼?阮娘子居然一個人就把晚宴備的一整桶飯都給吃光了,這怎麼可能?」
阮芝盈看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裡頭有疑惑有嫌棄甚至有著不懷好意,讓她原本還算可以的胃口瞬間敗壞了下來。
她放下筷子,直勾勾的看著那個看起來明媚爽朗的姑娘,「劉姑娘,難不成你剛剛一直都在看我吃了多少飯嗎?」
她是真心疑惑,可是在其他人的耳里就帶著另外一種涵義了。
宛心玉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她方才還覺得這個劉姑娘看起來率直爽朗,除了父親的官職並不是太高,又是今年才外調回京的以外,其餘倒是還不差,卻沒想到如此沒有禮貌。她的丫頭小聲稟報著,就是不想把事情給鬧開,她倒好,把偷聽到的東西就這麼嚷嚷出來了。
其他人自然也都想多了,原本帶著厭惡看著阮芝盈的目光頓時分了一半給劉溪泉。
要不是一直看著別人吃飯,那肯定就是在剛剛進來的那個丫頭稟報時偷聽的了,前者她們基本上覺得不太可能,若後者的話……表示對方不懂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規矩,思及此,幾個閨秀已經默默地離開了劉溪泉一點距離。
笨人不可怕,怕的是明明愚蠢還自以為聰明,誰知道這樣的人什麼時候會挖了個坑給自己跳,還拖旁人一起跳。
劉溪泉沒想到自己的意圖這麼快就被人看出來,只能說在這些才丁點大就開始玩心機的貴女面前,她那一點點城府實在不怎麼夠瞧,一下子就讓人給看得透透的。
她貝齒輕咬,自然不會把罪責歸咎於其他人身上,而是把罪魁禍首鎖定為一臉淡然的阮芝盈。
如果不是她多嘴問了那一句,其他的人包含長公主怎麼會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
一想到這裡,她看向阮芝盈的目光就帶著明顯的惡意了,尤其是對著她那隆起的肚腹,一句沒怎麼過腦子的話就脫口而出,「阮娘子看來不只能多食,就是那肚腹也和他人格外不同,吃的東西全都堵在了腸胃處,可不怎麼好看呢!」
一時之間,整個花廳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似乎都讓這句言論給震懾住了。
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絕大多數的閨秀都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離劉家姑娘遠遠的,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也不知道這人是真蠢還是假蠢,剛剛長公主介紹的時候只介紹是阮娘子,卻不說和易穆德的關係,想來就是不想多加琢磨。
有些人早就知道易穆德是帶著一個女子回京的,但是並不把那女子放在眼裡,畢竟誰的婚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女子沒得到長公主的同意,可見得也不是什麼矜貴的身分,至於阮娘子的肚子?長公主既然沒提,她們也就當沒看見。
問題是誰都能夠看出來那阮娘子是身懷六甲,劉溪泉卻硬要說人家是吃撐了才會如此,擺明就是要藉著這個由頭給人難看,還是當著長公主這東道主的面讓人下不了台,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也只有她這樣的蠢人才會用。
於是乎,坐在她旁邊的人又離她遠了點。
阮芝盈倒沒把她這種挑釁放在心上,因為就她看來,這個姑娘應該有點傻,居然連人有了身子還是吃撐了都分不出來。
可她不計較不在乎,坐在她身邊的易穆德卻不打算就這麼放過劉溪泉。
他的女人可不是任何人可以羞辱的!
他冷著一張臉,直接走到了劉溪泉的眼前,抬腳一踹,她桌前的東西就整個翻倒,上頭的殘羹湯水瞬間如飛花般落在她身上。
正好今日還上了一道海菜羹物,一縷縷的黑絲就這麼落在劉溪泉的衣裳上,看起來就像一條條的黑蟲在裙擺上扭動。
劉溪泉整個人都愣住了,看著易穆德的眼神全是驚恐,她想尖叫,可聲音才出口,就連她原本坐著的小凳子也被他踢翻了。
宛心玉瞧著實在鬧得不像樣,忍不住出聲喝道:「行了!劉姑娘不過就是一時失言,你又何必這樣斤斤計較。」
「斤斤計較?」易穆德看著自個兒娘親,淺淡一笑,口氣略平淡地反問了回去,「我就是斤斤計較又如何?」
反正他行事囂張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剛剛不過是懶得理會她們,可今日竟然有人膽敢直接在他面前給他的女人難看,那麼他也不會給那個人留下情面。
在場的其他閨秀一個個臉色發白,即使礙著禮教不敢驚聲尖叫,身子卻都不由自主地想往後躲。
剛剛看著春心乍動的俊秀容顏,此刻卻像是地獄羅剎一般,駭人得很,不少人也猛然想起,為何他明明無論身分還是才幹都是上上之選,卻還是有那些讓人止步的流言傳出來。
傳說,每個想一步登天、自薦枕席的丫頭,都讓他給剃了頭髮,剝了衣裳扔到大街上。
傳說,他對女色毫無好感,就是見到絕代佳人摔在他的面前,他也能目不斜視的走過去,半點憐憫之心都沒有。
那些傳言在這些閨秀的腦海里曾經都只是傳言,但如今見到他半點不給劉溪泉臉面的舉動,甚至連哭都不允許的冷酷,就足夠讓她們一個個把他列進生人勿近的名單中了。
這樣的男人說出手就出手,就是對著女子也不留情面,讓她們如何不害怕?誰知道這喜怒無常的脾氣下一刻會不會就沖著自己來?
宛心玉看著座位上的姑娘們臉上那惶惶不安的神情,心底又是惱又是氣,知道今日辦這個晚宴的目的完全被破壞了,而且不只沒達到讓那個村姑自慚形穢的效果,反而還襯得她特別有大將之風,不管是其他人的挑釁或者是暗指諷刺都能平靜以對。
一想到那村姑,宛心玉下意識地往她的方向看過去,等一看清阮芝盈正在做什麼后,她差點又被氣得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