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人將銀子一丟,隨即策馬往樂安縣城奔去。
廚房裡,爐灶上的大鍋子正冒著滾滾白煙,整個院子里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草藥氣息。
虞婧掀開鍋蓋舀了勺藥湯,又拿了根棍子將裡頭跟著草藥一起煮的布巾一條一條撈出來,放到腳邊水桶里。
全撈出來后,她將布巾提進屋裡。
「這麼燙可以忍受嗎?」虞婧拿起一條布巾,一邊吹氣一邊將布擰乾,覆蓋在玄墨的後背。「太燙了我就再放涼些。」
「可以,繼續。」趴著的玄墨眉頭沒皺一下。「你不是說愈熱愈燙效果愈好?不用問我能否忍受,繼續就是。」
虞婧將一塊布巾放到到他後腦上,依序沿著脊椎在他後背一直放到腳底,他整個人全部覆蓋著放在葯湯里煮過的布巾。
看著渾身冒著滾滾白煙的玄墨,又摸了摸這布巾的溫度,只有一個燙字可以形容,一般人早已經燙得直跳腳,他卻是若無其事的讓她繼續,不要中斷。
虞婧坐在一旁,拉過他露出的手腕,替他診脈確定他脈象平穩,這才放心。
「這是最後一個療程,一會兒我要幫你將聚集壓制在腿上毒血放出。你將毒壓制在腿上過久,已經有一些經脈被堵塞。待會放血的過程會很痛,你要忍耐,只要這療程進行順利,往後餘毒只需要靠服用藥丸調養即可,所以你一定要配合我,我會盡量動作快、輕手輕腳。」
「放心吧,我比你想像的還要能挺得住。」
虞婧聞言點頭,「也是,你身上這毒一旦發作起來可是會很痛苦,你卻還可以撐這麼久,耐力真不是一般頑強。」
光看他現在的樣子,她就感覺自己整個人快熟了,額頭上都忍不住冒出熱汗,可承受這一切的玄墨卻是連眉頭皺都沒皺一下,心底不由得為他豎起大拇指。
她又依序換掉快涼了的布巾,回廚房去煮布巾,前前後後來回幾次,直到大功告成,拿下他背部的所有的布巾,看著他的背像只煮熟的蝦子一樣紅,只有他的小腿因為毒素累積,仍是黑的。
「呼。」虞婧凝重地呼了口氣。「重頭戲來了,接下來也是有你受的,忍著。」
「放心,我受得住,你儘管進行下一步驟。」玄墨語氣堅定地回應她。
「接下來你必須放鬆自己,不要出力,否則毒血會往心臟涌去,會很危險。」
她拿起閃著寒光的銀針,手腳俐落飛快的往玄墨的背脊上彈(一種針灸針刺手法。在針刺入體內後用指頭輕彈針柄,使針體下部出現輕度震動。)針,之後在針頭上插上藥草點燃。
接著抬高他的腳,對著他的腳指頭彈進一根細如髮絲的銀針,這銀針才剛彈進腳指頭而已,一股充滿惡臭的黑血像水槍一樣噴出,噴了她一身,頓時把她嚇了一跳,她沒料到這毒血會沖得這麼快,讓她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擱,就怕遲了會功虧一簣。
眼明手快的拿過另外幾根銀針,沒有絲毫猶豫,飛快將銀針全數彈進他的每一根腳趾。
玄墨被壓抑在腳上的千鶴紅毒血洶湧的衝出體外,順著銀針滴進下方的水盆。
虞婧蹙著眉頭,觀察著這一盆惡臭黑血,還有那十根已經發黑的銀針。
她瞄了眼趴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玄墨,沒想到這千鶴紅的毒素遠比她以為的還要大量,真不知道接下來的療程是否能夠如她所想的那樣,幫他順利解毒?
但現在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要是沒有辦法一次解決,只好讓玄墨擇日再受苦一次。
看到灸針上的艾草也差不多燃燒殆盡,她走到床尾仔細的觀察著他腳上的變化。
原本腳上那恐怖彎曲像黑色蚯蚓的爆凸血管已經慢慢消下,血管也恢復正常的顏色,看來排毒過程一切順利,這才讓她稍稍安心。
直到滴下的血呈現鮮紅色,又替他把脈,確定已經完全沒問題,她活動一下十指,不落一針將他背脊上的銀針一氣呵成的給拔了,再在方才落針的地方塗上特製藥膏,繼續下一個步驟……
【第六章這是我表哥】
直到月升高空,萬籟倶寂,躺在床榻上的玄墨才幽幽轉醒,他有些迷惘的望著從窗欞外灑進的銀色月光。
他何時睡著了?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最後的記憶便是他咬著牙忍受著毒血衝出體外時全身灼燙麻痛的感覺。
隨著療程的進行,他的意識愈來愈模糊,眼皮沉重的垂下,最後全身的意識只剩下聞見那抹好聞的淡雅葯香……
他坐起身想下床走動一下,卻看見虞婧坐在桌前,撐著一邊粉腮,不停的點著頭打瞌睡。
看著她疲憊的睡顏,她前頭的桌上還放著兩個小爐,正隔水加熱著什麼,聞味道應該是湯藥和雞湯,不知怎地,他胸臆盈滿一股感動和柔軟。
下床,走向她,將她抱起,放到床榻上,想讓她可以舒服的睡個好覺。
他坐在床沿,看著她被月光照映的柔美臉龐,墨黑的眼眸里有著不明流光浮動。
對她,除了有說不出的感激,更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剛發芽的藤蔓在心底盤旋糾纏,想將她緊緊纏繞在自己身邊。
像是進入黑甜夢鄉似的,虞婧舒服的咕敗了聲,「唔……」翻身繼續睡。
她突然間發出的一聲囈語,將玄墨有些迷茫心思拉回,看著她連睡夢都會漾著甜甜笑靨的睡臉,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搖頭低笑了聲。
為何突然間會對她產生這樣莫名的感覺?但既然一時半刻之間自己也無法釐清,那就放任它吧,遲早有一天會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虞婧一夜好眠,當她醒來時外頭已是陽光普照,小鳥在窗邊吱吱喳喳的跳躍著。
睜開睡眼,看著上頭床幔,忽然一驚,這不是她房間的床幔啊,是玄墨屋裡的。她趕緊翻身下床,低咒了聲,「該死的,我怎麼會照顧病人照顧到自己睡著都不知道,還睡到玄墨的床上,他人呢?」
「我沒事,放心。」窗邊的矮榻上傳來玄墨的聲音。
「你怎麼睡到那裡去了?」虞婧摸了摸剛睡醒有些零亂的頭髮問著。
「昨天半夜我醒來,看你坐在桌邊,手撐著頭不停的搖頭晃腦打瞌睡,怕你摔到地上就把你抱到床上睡了。」他眼底漾著一抹柔光,看著她剛睡醒的迷糊樣。
「你醒來怎麼不叫我?」她低呼一聲,像是想到什麼似,連忙拉過他的手腕把脈,確定他的脈象平穩,這才放心下來,可這顆心眨眼間又提了起來,「糟了,我應該事先提醒你醒來后要馬上把那盅湯藥喝下,拖到現在才喝,你身體會差一點……」
「放心,我喝了。」
「喝了?」
「喝了,就連那盅雞湯也都喝了,現在整個人感覺是前所未有的舒服。」他從矮榻上坐起,打算下地。
「欸,你小心點,你昨天放了很多血,身體還很虛弱,不要逞強。」她趕緊扶著他,就怕他會不慎跌倒。
「放心,我說了我很好,不用擔心。」
「奇怪,你恢復的速度好快。」她扶著他坐到桌邊,不放心的又為他把一次脈。「我想,這可能跟你練的心法有關係,還有就是從黃家拿來的那些藥材真是好,療效驚人。」
玄墨這才知道自個兒在無意中佔了人家便宜,「你這麼做也不擔心被人發現。」
「我藥方上都指明葯要多少分量,他們多送來的,我總不能丟掉吧,而你剛好有需要,我就拿來用了。」她可不認為自己這麼做有錯。
「用了多少還給對方吧,別占這種便宜。」
「還給他們?他們還不是隨手就丟進庫房,這藥材放在庫房裡是救不了人的,只有把它拿來救人,物盡其用,這樣才不會浪費。我這叫資源再利用,還可以幫他們做功德。」她自有一套說法。
「功德?」什麼歪理!他搖頭暗自覺得好笑。
她用力點頭,「是啊,功德,他們把這麼好的藥材丟在那邊浪費叫暴殄天物,我們做人啊要愛惜資源,才不會被雷公打。」
「我怎麼覺得你說的都是歪理,不過……你講得也沒錯,他們收回去最後也只是丟進庫房,糟蹋了這些藥材,但是,你以後還是別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