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恩義

雷恩感到世界在晃動。

對於死後的世界，雷恩從沒有去想過。虛弱的睜開雙眼，令他雙眼刺痛的陽光再次使他合上了眼。

「啊……啊……」

用那乾枯的喉嚨發出簡單的聲調，雖然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能夠感受得到這具虛弱的身體就證明，自己好歹還活著。

「喔，醒來了么，真是頑強的傢伙。」

雄厚的聲音像是驚雷一般在雷恩耳邊炸開，雖然自己現在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無比虛弱，但是這嗓門依舊是大得驚人。

微微睜開雙眼，努力適應著光線的侵蝕，雷恩終於能了解了自己的處境。

自己現在躺在一艘狹窄的救生小船上，而根據身邊不時傳來的巨大晃動，與感受不到海水的潮濕氣息。自己，難道在陸地上？得救了么？

努力使自己的脖子向後仰去，雷恩勉勉強強看到船頭有個高大的背影正扛著一條粗繩在前進。

而雷恩看不到的是，這艘救生小船在大地上劃過了漫長的痕迹，而前面那個高大的人展現著驚人的臂力將他連同小船一起拖動了不知多遠。

「奉勸你不要亂動的好，雖然餵了你一些葡萄酒並做了應急處理，但是你實在是太虛弱了，如果在太陽下山再找不到村莊的話，死神隨時可以邀請你去跳舞。」

頭也不回的說出這句話，那個高大的人影似乎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不過雷恩在看到了他的背影后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咳……呼……魚……呼……魚人……族……」

那被長發遮蔽，卻依然露出的赤色魚鰭展露著他非人的身份。而聽到雷恩的話后，這位魚人族男性依然沒有回頭，沉默的拉著小船行走著。誠如他所言，如果在太陽下山前不能找到村落的話，這個人類隨時都會死去。

而且這個人類運氣不好呢，遇到的是他這種獨行俠，如果是遇到人類船隊的話或許會得救。而現在，這位魚人族已經帶著雷恩經過了三座小島，並且都沒有遇到人跡，這已經是第四座小島了，如果再不能找到人類的居所，找到醫生的話，這個人類隨時都會死去。

頭也不回的掃視著四周，生怕錯過有人煙的地方。而就在這時，這位魚人族大漢聽到了一聲不可思議的聲音。

「呼……呼……我……討厭……魚類……」

魚人族的大漢簡直在懷疑自己的耳朵，頗為不可思議的看著身後奄奄一息的人類。剛才就是這個比鹹魚都好不到哪裡去的傢伙，開口說話的。

這個世界還很殘酷，以人類為主旋律的世界很排斥其他種族，而其中巨人族以其強大的實力令人不敢招惹，而魚人族卻因為其種族特徵被人類劃分到魚類中，魚人更是怪物的代名詞。整個人類世界充滿了對魚人和人魚的歧視和偏見，雖然直到200年前龍宮王國成為世界政府的加盟國后，才開始和人類締結友好關係，魚人島國王也被允許參加世界會議。儘管如此，人類卻仍對魚人族抱持厭惡的態度，歧視的問題並沒有獲得改善，反而更加的惡化。

而這裡不說其他，這個奄奄一息的人類對著自己的救命恩人，居然說出來這種話。這傢伙真的明白現狀么？還是說已經被飢餓折磨到神志不清了？難道他不知道這時候只要自己把他扔在原地，就可以馬上送他去黃泉路，這時候說這種話不是在作死么？

「我也一樣討厭你們，愚蠢的人類。」

最終，這位魚人族大漢冷哼了一聲，冷冷的回了一句話，依舊牽著粗繩前進著，尋找著人類的村落。

他救人並非出於道義或者善心什麼無聊的東西，他救人，只是因為他看見了，想要那樣做罷了。同為在海上拼搏的男人，稍微展現一點天真也不會得到天譴不是么？哪怕對方是怎樣的人渣混蛋，自己只要儘力就好，在太陽下山之前，如果再找不到人類的村莊，自己也沒有什麼負擔，生死由命。

而繼續躺在小船上的雷恩靜靜的聽著這位魚人族的回復，他當然沒有發瘋，他只是……真的討厭魚類。

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雖然每個人生來都有討厭的東西，但是出生在大海，長在大海，雷恩最討厭的居然是魚類，不，與其說是討厭，不如說是害怕？

這更令人感到發笑了，海上男兒居然會害怕魚？

然而這很不幸是真的。

這一點也是作惡多端的雷恩一生中唯一的弱點。

這是一種天生的恐懼，他厭惡魚那滑溜溜的身體，一張一張的嘴，還有那雙直視著你的死魚眼。每每想起這些，雷恩都不由自主的感到毛骨悚然，而十分奇怪的是，他始終對這些看上去很噁心的生物都保持著厭惡的情緒，而對巨大海王類和魚人族卻沒有這種古怪的情緒。而更古怪的是，普通人類男性極為迷戀的人魚族，對他而言簡直是無法接受的骯髒東西，那魚類的下半身簡直是雷恩尋找異性的噩夢。

至於此刻那句作死的話，也只是他有感而發。並非對這位魚人族大漢有什麼侮辱性質的含義，而這些，這個彆扭的傢伙都不會去解釋。

「呼……呼……呼，魚人族……呼……你……你的名字……」

雷恩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這段話講完，甚至令人感覺說出這些話后，這個人馬上就會死去。

「閉嘴，人類，會死的。」

那位魚人族的大漢頭也不回的趕著路，絲毫沒有回答的意思。

「你的！名字！」

這次的聲調明顯提高了幾個檔次，魚人族的大漢甚至懷疑再也不理這傢伙，他會這樣喊破自己的喉嚨然後力竭而死。

「真是奇怪的傢伙，怎麼，打聽我的名字是為了日後報復被魚人族拯救的屈辱么？哼，告訴你無妨。」

顯然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合適並且符合愚蠢人類習性的答案，魚人族大漢停頓了下，隨後自豪的如此講到。

「我是費舍爾·泰格！是一名自由的探險家！給我好好記住了。」

默默的將這個名字記在心裡，雷恩已經沒有自報家門的力氣了，感覺到腦袋越來越沉重的他，輕輕的閉上雙眼失去了意識。

「真是，奇怪的傢伙。」

在前方默默拉船的費舍爾·泰格察覺到了雷恩的狀況，卻不曾理會，繼續尋找著人類的村落。救下這個人類純粹是出於一時興起，對他來說只是一件小事，雖然費舍爾·泰格有把事情有始有終做完的習慣。但是這個人類能否得救，真的是要看上天的意志了。

黃昏時分，名為波西塔諾的小鎮。

在一家小診所里，年老的醫生正縮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笑呵呵的拿出最新的世界小姐選美寫真，一邊傻笑一邊發出令人無奈的呼喊，令人不經懷疑這一把年紀的老傢伙，為何還能有這樣小夥子一般年輕的心。

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時，老醫師克雷克林彷彿想起來了什麼似的，猛地一敲腦袋，隨後怒氣沖沖的對著坐在前台昏昏欲睡的實習護士怒吼道。

「米莉塔！你又忘記了把洗好的衣服收回來了！」

「嗚……窩已經吃不下了……」

對於已經陷入那個世界的護士小姐，老醫師克雷克林無疑是被狠狠的激怒了。

「米莉塔！！」

「啊！是！」

「還不快去收衣服！你父親把你送到我這裡來可不是為了讓你在這裡打瞌睡！」

面對火冒三丈的老師，還有點迷糊的護士小姐急急忙忙的跑出了診所。不過剛跑出來兩三步就不滿的吐了吐舌頭，心想咱們這小診所平時也沒什麼人來，而且你這老色鬼白天光想占人家便宜，要不就拿本過期的雜誌在那裡傻笑，也不知道父親把自己託付在這裡有什麼打算。

心生不滿的護士小姐心不甘情不願的來到晒衣服的草坪上，而剛來到這裡，她就悲催的發現老師養在門前的花草被一隻小船壓成了碎片。而當她小心翼翼的靠近那艘小船時，驚叫聲就瞬間劃破了黃昏的天幕。

「醫生！快來呀！」

那艘小船里，只有奄奄一息的雷恩和拋在他胸前的一捆超過五萬的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