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一百四十九章
?正文已更新。正常訂閱及小幅度跳訂不受晉江自動防盜功能影響。】光從名字來說,維楨閣可比謝三住的蘭芳院大氣多了!
不過,蘭芳院離著張氏住的雙桂院和侯爺住的順安堂都很近。相對而言,維楨閣就偏僻很多。這麼說吧,北京六環上的樓盤取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房價難道就能比三環上的樓盤高了?怎麼可能啊。
所以,名字這東西啊,其實並不如何重要。
但偏僻也有偏僻的好處。首先,維楨閣內的院子很大,那些花花草草恣意生長,看著就十分賞心悅目。其次,維楨閣里很清靜。主子原本就只有謝瑾華一位,現在則多了一個柯祺。此外還有兩位侍女,四位小廝,一位管事媽媽和一些粗使的雜役。因為謝瑾華長期吃藥,維楨閣里還有一個小廚房。
在眾多的僕從中,能夠近身服侍的就只有厲陽一位。自謝瑾華病了后,他更喜歡清靜了。
柯祺換上了侍女給他送來的新衣服。這衣服應該是按照他的身材連夜趕製的,從裡到外都是極好的料子,更為難得的是,竟然還非常合身。柯祺不免在心中感慨,這慶陽侯府的人果真是辦事穩妥。
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和謝瑾華的婚事肯定是因為柯主簿的死提前了,否則不至於連喜服都沒有合身的,賓客什麼的更是沒有宴請。而因為沒有正經辦過婚禮,府上外嫁的姑娘們都沒能及時趕回來。
所以,在眾多謝家人中,柯祺如今只見到了一個謝大和一個謝二。謝二名喚謝緯,也是庶子。謝瑾華身體虛弱,沒法親自參與到婚禮中來,於是謝緯才是那個去柯家迎親的人。柯祺是騎著大馬被謝二帶著進了謝府的。謝二樣貌清秀,為人沉穩,今年已有十八了,據說已經定親,婚期就在下半年。
柯祺用過了早飯,便又在謝瑾華的床前陪著。
新婚第二日按說是要給父母敬茶的,但謝瑾華現在還起不了身,這些禮節之事就全部往後推了。
此時有子女病重不見父母的說法,意思是生了重病的子女就不要把病氣傳給父母了,這才是所謂的孝順。柯祺覺得這樣的說法是狗屁,要是生病的孩子是父母的心尖尖,他們真能忍著不來看孩子?但因為謝瑾華是庶子,嫡母張氏只要來過他的院子,哪怕只在門口站一站,就已經算是她有慈心了。
至於謝侯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公務實在繁忙,柯祺竟是在昨天晚上都未曾見過他。
謝瑾華靠著床頭坐著。他至今仍不敢信自己竟然就這樣活下來了。法嚴大師果然是高人啊!怪不得日後皇上確立太子時舉棋不定,竟然還出宮去請教了法嚴大師。而這個事情是謝瑾華聽藏珍閣中的太監們說的。別看那些太監在宮裡混得不如何得意,但其實他們耳聰目明,知道的消息從來都不少。
待柯祺換了一身素服坐到謝瑾華身邊,謝瑾華忽然有些不自在了。
謝瑾華在頭天晚上可以坦然地面對柯祺,是因為他覺得自己馬上要死了,因此只一心要為柯祺安排妥當。可現在,他知道自己能活了,一想到柯祺就是自己的良人,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了一絲異樣。
倒不是說他厭惡柯祺,或者厭惡這一段關係,只是……
這還是一個孩子呢。
對啊,柯祺還是個孩子。
謝瑾華微笑著說:「你這麼待著,定是要覺得無聊的……對了,你在家都已念了些什麼書?」
柯祺老臉一紅,說:「才剛開始讀史。」他是跟著柯祐一起念的書,教書先生是嫡母請來的,肯定要以柯祐為主。奈何柯祐實在不是一個讀書的料。用個不恰當的比喻,柯祐本該要讀初中了,卻一直在小學留級,於是柯祺只能陪著他留級。但柯祐這個人不錯,柯祺漸漸地對著柯祐也有了一份真心。
謝瑾華頗為欣慰地點點頭,已經開始讀史了啊,不知柯祺是先讀了《上明史》,還是先讀了《七國志》,一般的先生講史時都是從這兩本書開始的。謝瑾華自己在十一歲時就讀了《上明》,在十二歲時就讀了《七國》,即便他不暴露自己在藏珍閣中獲得的學識,也已經能夠在課業上教導柯祺了。
柯祺知道謝瑾華想岔了,深吸了一口氣,說:「讀的是《通史演義》。」
謝瑾華呆住了。那不是他六七歲時的課餘讀物么?
不過,謝瑾華很快就想明白了。他生在侯府,才能三歲啟蒙,四歲進學,到六七歲時便已經識得很多字了。而柯祺的生活條件定然是不如他的,說不定一直到了七-八歲時才能摸到讀書識字的機會。
謝瑾華面上不顯,仍是笑著,道:「你平時讀的書,我這裡都是有的。我叫厲陽在屋裡給你設張書案,如何?就擺在窗檯下吧。我現在受不得累,想看書卻也沒有那個精力,你可以念幾本給我聽聽。」
「都聽謝哥哥的。」柯祺說。
厲陽很快就帶著兩個小廝把書桌支了起來。適合柯祺讀的書和適合柯祺用的文房四寶也都準備好了。謝瑾華並不是真要柯祺念書給他聽,他只是不希望柯祺耽誤功課而已,因此又叫柯祺自行練字。
此時的讀書人最起碼要擅長兩種字體。一種是館閣體,另一種則隨他們自身喜好。
館閣體是用於科舉答題的,而如果真出人頭地當了官,在官場上寫文書奏摺時也多用館閣體。另一種字體則用於生活交際,比如說要給友人寫拜帖,要給親人寫家書,要在詩集雅會上留下墨寶,就可以用自己或擅長或喜歡的字體了。此時的人都信奉「字如其人」這一說法,因此讀書人要刻苦練字。
柯祺如今只學了館閣體,已能寫得非常端正美觀。
相對於衣食來說,筆墨紙硯都賣得很貴。柯家的庶子一大堆,宋氏怎麼可能給庶子置辦筆墨!柯祺跟著柯祐一起念書後,宋氏默許了他「蹭課」的行為,但也沒有給他準備筆墨。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柯祺有了,那麼其餘的庶子們也應該要有了吧?在柯家的後院中,少了一根針都能鬧得天翻地覆。
柯祐是真的不愛念書,上課時聽不進去,課業也不願意做。
先生每回都要布置抄寫的任務,柯祐自己不耐做這個,就想要柯祺幫他抄。柯祺看著那筆墨十分眼饞,他總不能一直拿著樹枝在泥地上練字吧?可是,柯祺知道柯祐身邊的事都是瞞不過宋氏的,於是他就苦口婆心地勸著柯祐上進。柯祐到底是個孝順的孩子,也知母親不易,只要柯祺說了「你若想成為嫡母的依靠,就得……」,那麼他肯定是會聽的。這一來二去的,他學習的勁頭就比以前足了很多。
宋氏投桃報李,雖然明面上未做什麼,但每月給柯祐準備的筆墨紙硯都比以前多了半成。
這半成當然就是留給柯祺的了。柯家那些通房庶子們都以為柯祺自降身份跟在柯祐身邊當了個小廝,但他們不知道,柯祺在柯祐那裡是真認了字讀了書還好好練過字的。這是柯祺和宋氏間的默契。
謝瑾華認真看著柯祺抄好的一張大字,說:「……你這字沒有章法。」端正美觀並不意味著就有章法了。外行人瞧見了柯祺的字會覺得這是一手好字,可在內行人看來,柯祺的一筆一劃都沒有出處,這往好了說就是自成一派,可柯祺現在是個什麼年紀?這自成一派說出去了也不過是讓人笑話而已!
柯祺的問題很明顯,他沒有臨過帖。或者說,他沒有臨過好帖。
「厲陽,你去書房中把書架第二格中的字帖全部拿過來。」謝瑾華吩咐厲陽說。
當厲陽去拿字帖時,謝瑾華在心裡反省了一下,他剛剛那說法是不是嚴厲了一點?一上來就說這字沒有章法,萬一叫少年心裡失落了,不太好吧?於是,他打算描補一下,琢磨著要怎麼誇誇少年。
然而,柯祺的動作比謝瑾華快多了。
「你好厲害!我們差不多大,你卻懂得很多。」柯祺說,他的語氣中自然而然地帶上了一種大人似的讚揚。柯祺希望謝瑾華能快點好起來。這樣又聰明又善良的孩子,真應該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啊。
柯祺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與此同時他還很現實。當初,他千辛萬苦從那個尚未通車的山溝溝里考出來時,他沒摸過鋼琴,沒碰過電腦,不知道新同學們口中時常談論的明星究竟都是些誰,可是他從沒有自卑過。因為,他很清楚,他已經儘可能地抓住了所有的機會,他已經儘可能地做到最好了。
不懂的,他可以繼續學。
不會的,他可以努力拚。
穿越以後,柯祺也已抓住了他能抓住的所有機會。他生在柯家,長在柯家,他用一種不礙眼的方式為自己弄到了儘可能多的資源。哪怕他現在的學識似乎還拼不過謝瑾華這樣的十四歲的真少年,可柯祺知道,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很快就會追上去。所以,他對著謝瑾華全無嫉妒,他是欣賞他的。
有些人之所以會嫉妒,不過是因為他自己很貧乏。
而柯祺是自信的,他的精神世界是無比富足的。
謝瑾華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咦,竟然是我被誇了?
我這是被一個……孩子用誇孩子的語氣誇了?
柯祺用指尖撫摸著毽子上的公雞毛。這毛是純的!是從幾十隻公雞中挑選出來的最好的毛,而不是染出來的!後世很難再見到這麼好的毽子了。柯祺在心裡回想著之前謝瑾華對泥人、轉陀的喜愛,不覺得謝瑾華會嫌棄毽子這種老少皆宜的玩具。而既然他不覺得毽子幼稚,那麼答案只剩下一個了。
「你該不會……」柯祺說。
謝瑾華忽然覺得內疚了,柯祺外出辦事還記得給自己帶禮物,這份心意是極難得的。他若是說了不喜歡,豈不是傷了少年的心。於是,謝瑾華趕緊說:「你誤會了,其實這毽子……確實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