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崇靈寺在之前的某一朝是皇家寺院,因此佔地面積不小。不過,在燕朝時,皇家寺院就已經改為皇興寺了,安朝雖然沿用了皇興寺作為皇家寺院,但比起佛法,當今太后更崇尚道法,因此這幾年興盛的都是各種道觀。在這樣的情況下,崇靈寺的香火依然不減,這說明這兒的素齋確實非常了不得。
崇靈寺建在半山上。在山腳下了馬車,謝瑾華和柯祺慢慢地拾級而上。
此時沒什麼工業污染,空氣很清新。柯祺深吸一口氣,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不過,謝瑾華走了沒多一會兒就有些氣喘了。柯祺把自己的手遞給謝瑾華,說:「喏,牽著我的手,我可以拉你一把。」
謝瑾華的體溫總是要比柯祺低一點。兩位少年手牽著手,走得很悠閑自在。
入了寺門,就有小沙彌迎了上來,雙手合十對著二人行了禮。這小沙彌瞧著才七-八歲大,穿著一件灰撲撲的僧衣,一張包子臉正努力地學著佛祖那悲天憫人的模樣,看上去還挺萌的。柯祺很想摸一摸小沙彌的光頭,但轉念一想,這動作對於小師傅來說或許有些不恭敬,於是他就管好了自己的手。
小沙彌領著二人走到了早已經為他們準備好的禪房中。
大約是知道貴人們都很注重隱私吧,因此這禪房設在一片青碧的竹林中,只有三五個房間,顯然在接下去的兩天時間裡,這裡就只會住謝瑾華、柯祺二人,最多再加上謝瑾華帶在身邊的幾個侍從。
小沙彌又對他們說了寺中的安排,比如說幾時做早課,幾時用飯,幾時大和尚講經等等。
在小沙彌轉身離去時,柯祺到底沒能剋制住自己的慾望,伸出手摸了摸小沙彌的光頭,然後在小沙彌炸毛之前,迅速從兜里取出一塊麥芽糖,遞給小沙彌,說:「謝謝小師傅領路,小師傅辛苦啦。」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那小沙彌便又對著柯祺行了個合十禮。
謝瑾華微笑著看著這一幕。他從袖子中取出一塊綉了春桃的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說:「果然該多帶你出來走走,平日總覺得你過於老成。」因為守孝時要穿素衣,於是柯祺看上去就更老氣橫秋了。
柯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說:「我只是見小師傅好玩……」
謝瑾華拍了拍柯祺的肩膀,繼續調侃說:「都要習慣把你當大人了,才知道你竟然隨身帶著糖。」
這糖是用來哄孩子的啊!而中二少年謝瑾華在柯祺看來就是孩子啊!也就是說,柯祺兜里的糖是用來哄謝瑾華的。柯祺覺得自己真是太冤了,又取出一枚用紅紙包好的糖遞給謝瑾華,問:「吃嗎?」
謝瑾華盯著那麥芽糖看了一會兒。
「吃。」
「嗯,我這裡還有。」
厲陽帶著同伴把房間收拾了一下。其實房間本身很乾凈,因為時常會有人過來住,而且寺里的人也會勤加打掃,所以厲陽的任務並不重。他僅僅是帶人把一些擺設用具換成了謝瑾華慣用的那一套。
謝瑾華坐在椅子里歇著。厲桑取來了山泉水,厲陽用家裡帶來的茶葉為主子們泡好了一壺茶。
「你要不要去拜拜佛?聽說藥師佛很慈悲的。」柯祺沒話找話地說。
謝瑾華搖了搖頭:「不急在一時。明日再去吧。明日有法會,到時候你也隨喜一下。」他們住的禪房在後山,而藥師佛殿在前頭,從這裡走過去需要足足兩刻鐘。謝瑾華已經走累了,實在不想再動。
這時候的晚飯都吃得早,不過申時(下午三四點間)就有人送飯來了。
崇靈寺的素齋確實不錯。只不過最正式的那頓設在了第二天,謝瑾華訂了整整一桌。今天這一頓寺里就只提供了一些簡單的食物。謝瑾華吃的是粥,柯祺只有一碗麵條。真是沒有比這更簡陋的了。
吃過飯,謝瑾華想要看會兒書。柯祺便打算獨自在寺里走動走動。
後山有好些禪房,而這些禪房都是為貴人準備的,因此即便前頭人潮擁擠,後山依然很靜謐。古樸的建築在風雨中佇立了幾百年,當初那位沒有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創寺者種下的樹已經長成了參天巨木。柯祺走在其間,聽著從遠處傳來的和尚們誦經祈福的聲音,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安靜了下來。
柯祺沿著紅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前頭。
觀音殿的香燭味很重,香火非常鼎盛。柯祺對佛教了解不多,僅有的那些知識還是他穿越后一點點攢起來的——因為此時有孝子賢孫給長輩們抄經祈福的習俗——在柯祺看來,觀音大士簡直是菩薩裡面的萬能磚塊,哪裡需要往哪裡搬。想求平安、求前程、求姻緣、求子等似乎都可以拜觀音大士。
因為自身是穿越的,柯祺雖然不信菩薩,卻對這種鬼神之事心存敬畏。於是,他走到一位正在掃地的小沙彌身邊,問:「小師傅,若我為他人求健康,是不是可以捐點銀子,點一盞祈福用的明燈?」
小沙彌沒注意到柯祺是從後山走過來的,見他衣著樸素,又是獨自一人沒有帶著侍從,便以為柯祺是普通的香客。於是,這位小沙彌真誠地建議柯祺去求個平安牌,畢竟平安牌比長明燈便宜多了。
嚴格說起來,寺里的長明燈和平安牌都不是用來賣的。佛家清靜之地不能用來做生意。所以,那些錢都是香客們自己「捐」出來的,捐多捐少就要看香客的心意了。只是時間久了,慢慢有些了約定成俗的規矩,若要點長明燈,即使是最次的香油和造型最簡單的燈,香客每年至少要捐二十兩的銀子。
所以,沒什麼余錢的老百姓都更偏愛平安牌,狠狠心的願意捐個一兩,捨不得的就先捐個十文。
平安牌掛在殿內的一面牆上,每日都有僧侶坐這裡誦經。因為求平安牌的人太多,無數牌子擠在了一塊兒,密密麻麻地掛滿了整面牆。柯祺很感興趣地走上前看了看。很多求平安牌的人都不識字,因此平安牌上只留了個手印,因為年代久遠,手印都模糊了。也有那種識字的,在平安上寫了八字。
柯祺默讀著平安牌上的文字。
「尚德七年……」
「這個也是尚德七年……」
「咦,這是尚德八年的了……」
尚德是前朝末帝的年號,這些平安牌都年代久遠了。柯祺便又往前走了好幾步,他自己生於開瑞二年,就找上了開瑞二年的平安牌。每塊平安牌后都隱藏著一個故事,故事背後總逃不過悲歡離合。
「願大郎長樂無憂……嗯,這應該是給兒子求的平安牌?」柯祺把一枚背後刻著蓮花的木牌翻了過來,「額,這個八字怎麼瞧著有些眼熟?咦!竟然和謝瑾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的,這也太巧了吧?」
平安牌上沒有寫大郎的姓名,不過這位「大郎」肯定不會是謝瑾華。因為,首先謝瑾華在家中排行第四;其次,如果謝府的人要為謝瑾華祈福,肯定會給他點長明燈,而不是用這種簡簡單單的牌子。
「不過真的是太巧一點啊……」柯祺喃喃地說。牌子上還有「信女青留」這樣的字樣。
柯祺抱著「轉發這條錦鯉」的心態求了五個牌子。舅舅家的四人是四個,然後他還為謝瑾華求了一個。等小沙彌把牌子系好,柯祺雙手合十地對著觀音大士拜了拜,又捐了一點香油錢,就回住處了。
夜間睡覺時,柯祺對著謝瑾華把平安牌的事說了:「……和你的八字真的一模一樣!」
「這也沒什麼稀奇的。世上的人那麼多,總有人和我是同時出生的。」謝瑾華說。
柯祺想了想,又說:「放眼全世界當然就不稀奇了,可是京城中才多少點人?連時辰都對上了……有沒有可能是你母親那邊的親人幫你求的平安牌?我是說你的生母,從母親那一邊來說,你確實是大郎。」就算謝瑾華的生母早早去世了,但他的生母應該還有家人在世吧?就好比說柯祺就有舅舅劉谷。
兩人都是庶子,於是說起生母時,這個話題並不尷尬。
謝瑾華搖了搖頭:「我很小的時候……記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奶娘不盡心吧,總之病過一場。那時大哥跑來看我,我覺得委屈極了,還問大哥要過娘親……忘了是誰對我說的,我生母似乎是位孤女。」
話題到此戛然而止。兩人都把那塊平安牌拋在了腦後。
第二日起床時,謝瑾華和柯祺聽到了竹林之外傳來的隱約聲音。厲桑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對謝瑾華彙報說:「少爺,隔壁那一處大院子被德郡王府的人包下來了。王妃沒有來,領頭的德郡王世子。」
德郡王世子是謝瑾華的外甥。儘管世子的年紀比謝瑾華要大一點。
「額……要派人去問候一下嗎?」柯祺問。
謝瑾華的面色一下子變得無比古怪。儘管知道了未來會有皇子火燒宮殿,可謝瑾華從來沒有懷疑過德郡王。這並非是因為德郡王娶了謝家姑娘,而是因為他的性格擺在那裡,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
德郡王那一家啊……簡而言之,他們都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