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至於叔父,她更不敢靠近了。
「纂兒,過來見見你兩位嫂嫂。」
剛剛落坐的兩妯娌有些錯愕。
自恃受祖母疼愛的聞采黛率先開口了,「祖母,她不是和我們年紀差不多嗎?怎麼好似還高我們一輩?」
「你自己說。」蔣氏把問題丟給小兒子。
「她與我兄妹相稱。」娘親就是見不得他閑著。「不過,她年紀比你小上兩歲,比昀瑤大兩歲,你們可以姊妹相稱,但是記得她和叔父是一樣的輩分,所以她是你們的長輩,往後不得無禮。」
長輩的帽子一端出來,幾個小丫頭全愣住了。
「她也配?不就是個來路不明的孤女嗎?還想跟我娘平起平坐,哪來那麼大的臉面?!」
聞采黛是輔國公府大房的嫡長女,一生下來就是眾人手中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的寶貝,被父母嬌寵出來的大小姐脾氣也只有在祖母面前會收斂一些,所以在打量過纂兒普通的穿著后本來就有些不屑,一聽到自己還矮她輩分,心裡的不滿就溢出來了。
「是啊,這不是亂套了嗎?」佟氏應和道。
錢氏是佟氏的小尾巴,她向來不生事,唯佟氏馬首是瞻,此刻聽佟氏這麼說,又見婆母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錢氏只敢笑笑。
開玩笑,小叔子可是婆母的眼珠子,眼珠子帶回來的人再不濟,婆母都能容忍著一桌吃飯了,老大家的丫頭可以不懂事,大嫂這當娘的還跟女兒站在同一邊,這不是打小叔子的臉嗎?
叔子看著年紀不大,可主意大得很,夫君和大哥能夠無憂的屹立在朝堂上,小叔子功不可沒,她是不愛說話,不代表不愛動腦,哪像大嫂,自以為是國公夫人就不把人看在眼裡了,國公夫人是很大,但是再大能大過婆母嗎?
佟氏看屋裡的氣氛有些凝結,沒有人要搭她的話尾,就連蔣氏也閉著眼睛養神,只得自己找台階下,「小孩子家家的,有口無心,纂兒,你可別往心裡去啊。」
纂兒回道:「姊妹互相玩笑,沒什麼的。」
聞采黛冷哼一聲,聲音很小,可跟她靠得近的蔣氏卻聽得一清二楚,她睜開眼,淡淡的道:「人也看過了,要是沒事,就都回去吧。」
佟氏笑得有些干,「媳婦這不是想著有許多天沒來向母親請安,近年下了,各家的節禮就夠我想破頭,府中的事情一堆,忙到剛剛那會子才得空,便趕緊過來。」
纂兒暗忖,這八面玲瓏的勁兒,難怪能管著偌大的輔國公府,就算邀功也邀得不著痕迹。
「要我說,你是不是越活越回頭了?」蔣氏講話不怎麼客氣。
佟氏凜了下,不自覺地挺了挺腰桿。「媳婦愚蠢,請母親訓示。」
「各家節禮?你還好意思說,又不是剛掌家,府里往年那些定例都是假的?你手下管事娘子有八個,那八個都做什麼去了要你費神傷腦筋?」她盼著小兒子回來陪她吃頓飯,卻來了一堆不識相的人,還盡說酸話,小的不懂事也就罷了,連大的都不明白,都幾歲人了?打壞了胃口也打壞了心情,要她給什麼好臉色?
「媳婦這不是打比喻嘛。」佟氏的兩頰有些熱辣辣的,婆母這是吃了火藥渣子啦,從見面就沒給好臉色,她心裡顧著埋怨,卻忘記是自己先踩了人家的底線。
「人,你們也看過了,這裡沒有煮你們的飯,都回自己屋裡吃吧。」蔣氏這是下逐客令了。
纂兒見識了蔣氏的不給情面和雷厲風行,也對輔國公府的人有那麼些了解了。
初到輔國公府的第一晚,纂兒睡得很熟,但是生理時鐘還是很準時的把她喚醒,還不是很熟悉的布置,看著仍有點眼生,她眨眨眼,眨掉最後一絲困頓,起了身,等金釧敲門要進來服侍,她已經換好衣裳了。
金釧有些惶恐,「姑娘怎麼不叫奴婢?」
「我自己來習慣了。」她不怕人家笑她小家子氣,該怎麼著還是怎麼著。
「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本分。」
「這樣啊,往後我該叫你的時候就會喚你。」也罷,這裡和住在竹屋的時候不同,就按著人家規矩來就是了,自己一片好意可不能害得人家砸了飯碗,領一份薪,自然要對得起那份金錢才是。
纂兒在金釧的服侍下漱了口,用熱巾子抹了臉,喝了溫白水,又讓玉鐲去取披風。
「姑娘要出門?」金釧看著飄起小雪的屋外,這種天氣,怎麼還會想出門呢?
「該去向老夫人請安了。」
「這種天氣,老夫人一定會免了各房的請安的。」
「沒關係,老夫人要說不想見人,我再回來就是。」
她的身分在輔國公府中地位尷尬微妙,雖說靠著聞巽這棵大樹應該也能在聞家活下去,但他是男人,在家的時間有限,要是她和老夫人的關係不佳,讓聞巽兩面不是人,她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她畢竟不是真的小孩,誰當家作主、該往哪邊靠攏,她明白得很。
踏出十樂院,方才密密麻麻的的雪花已經停了,積雪不深,但是勤快的婆子們正拿著掃帚,細細清掃屋檐下的雪,有的已經掃完整條走廊。
山裡的冷是隔三差五飄著雪,時大時小,寒風呼呼的吹,凜冽剛勁,京里的雪溫柔多了。
蔣氏聽到下人稟報纂兒來請安的時候,她正在喝早上第一碗的銀耳紅棗燕窩羹,她放下碗盅,問著廖嬤嬤,「這種天,沒有人告訴她不用過來嗎?」
「這是慣例,她院子里那些大小丫鬟怎麼會不知情?可見有心了。」
「讓她進來吧。」蔣氏倒是要瞧瞧這小丫頭想做什麼。
纂兒進來后,有禮的請安問好。
蔣氏見她凍得發紅的臉蛋,既沒讓她坐也沒攆人,只是不冷不熱的問道:「是巽哥兒讓你一早過來給我請安的?」
纂兒用很平常的語調回道:「巽哥哥什麼都沒說,是纂兒覺得老夫人是長輩,晚輩本來就應該要來請安問好的。」
「我不是喜歡吵鬧的人,府里的姑娘、媳婦我也不讓她們日日到彝秀堂來,你以後也用不著天天到
我跟前來。」要應付這麼多人,實在心煩,她愛清靜,人孤僻,不喜歡那些各有心思的人。
「是,纂兒知道了。」
蔣氏抬眼,眼神銳利地盯著跟著纂兒來的兩個大丫鬟,「讓你們去服侍姑娘,是看在你們經驗老道,怎麼姑娘要出個門,連手爐、斗篷都不知道要替姑娘備著?」
金釧和玉鐲一愣,嘩啦跪了下來。「奴婢疏忽,老夫人恕罪。」
「不論如何,她既然進了我聞家門,就是你們的主子,怠慢主子,這回口頭告誡,要是還有下回,你們自己看著辦吧。」這個孽子,替她找事做!
兩個丫鬟誠惶誠恐的齊聲應是。
老實說,蔣氏根本沒有意願要替纂兒出頭的,可看她一臉傻乎乎,沒叫她也不敢往火盆邊上靠一點,自己乾熬著,越看越不順眼,話就這麼溜出口了。
「謝謝老夫人。」纂兒這一笑,明眸流轉,顧盼生輝,倒像一朵裊裊婷婷、含苞待放的花蕾。
被維護的感覺真好,她對蔣氏從頭到尾都沒笑過一次的臉完全無感,反而朝著她笑了又笑。
「沒事就回去吧。」年輕人的身子好,就這一會兒功夫,纂兒的臉色已經恢復,不過這傻丫頭朝著她賣什麼笑?但笑得還不難看就是了。
纂兒臉色平常地回了十樂院,丫鬟剛擺上早飯,聞巽便來了。
「聽說你一早就去向我娘請安了?」他看起來很隨意,打量著纂兒的氣色,對著桌上的菜色很是滿意,轉頭示意擺飯的丫鬟多拿一副碗筷來。
「我覺得應該這麼做。」
「我娘沒有為難你吧?」
她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等丫頭們退到外面,她用口形無聲地說,老夫人教我怎麼和丫鬟們相處。
哦?他的眉往上挑了挑。
想不到他娘願意和這小妮子親近,也不壞,這麼大一座宅子,她身邊除了嬤嬤丫鬟,也沒一個親近的人,就算兄長和嫂子們都住同一個屋檐下,但除非有事才讓他們過來,他又長年在外,實在也沒法陪伴她。
把小丫頭放在她老人家身邊,雖然是臨時起意,但倘若她能討得母親喜歡,對雙方都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