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嘰嘰喳喳,熱鬧歡快的聲音把喜嬸的心神給叫了回來,她把紅包塞進自己的衣襟里,和一旁的婆子聊起閑話來了。
所有人都知道酒席是姑娘的手筆,而且還是花滿樓的菜色,這一桌席面幾十兩銀子跑不掉啊!
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府中千金小姐有許多個,能這麼對待下人的,實話說,纂兒是唯一的一個。
酒樓的菜色極好,但院子里的下人以女子居多,烈酒不合適,買了幾壇水果酒,葡萄、李子酒,眾人你來我往地喝個微醺。
纂兒才不管這些人會不會以為她收買人心,她就是圖個痛快,沒道理聞府合家團圓,她就該掩面哭泣。
借口如廁來到十樂院的聞巽,看到的就是這景象——燈火通明,笑聲盈耳,沒有人布菜,沒有那些箍人的規矩,就是你吃菜,我喝酒,眾人吃得紅光滿面,不過一看到聞巽全都愣住了,有的人手裡的酒杯還撒了。
三爺怎麼會突然來這兒?
「不妨事,大家繼續用。」聞巽笑得坦然,他留下來不合適,於是他朝著纂兒眨眨眼,慢條斯理的走了。
「爺,他們這樣不合規矩。」
一元有些羨慕。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羨慕,也一塊去。」聞巽頭也不回的道,但那腳步比方才過來的時候輕快了不少。
「姑娘也真大手筆,酒席是從花滿樓叫來的,還是最上等的。」
「你讓人去窖里把那些陳年的佳釀多搬一些去十樂院。」
方才那隱隱一瞥,他看見燈火下纂兒紅撲撲的臉蛋,她還大人樣的端起杯里的果汁朝他敬了敬,那俏模樣……
這小妮子,沒他在的日子也過得很舒坦!
為什麼心裡會有點失落呢?難道他希望她過得不好?呿!怎麼可能!
「爺,窖子里那些,等級最差也是各處知府、縣令送的,隨便拿出一壇來都是值好幾金,除非重要人物,爺也不會拿出來待客的,如今讓這些人喝了,算什麼回事?」一元心疼道。
聞巽瞪去一眼,「你自己挑一壇喜歡的去喝,別說我偏心。」
「謝謝爺!」一元樂得找不著北了。
回到彝秀堂台階前,正廳里也是笑語晏晏,一室溫暖。
聞巽吸了口氣,抬腳走了進去。
他就坐在蔣氏下首,蔣氏正聽著兒孫們講話,一旁聞澤、聞易兩兄弟談論的是時事,再過去的佟氏和錢氏談的又是兒子女兒的事了。
「看過了,心放回肚子里了吧?」蔣氏悄悄在聞巽耳邊道。
聞巽輕咳了聲,給母親舀了匙魚翅羹。「有勞母親了。」
「我可什麼都沒做。」她哼了一聲。
聞巽笑了笑,沒有母親的允許,花滿樓的菜如何進得來?
蔣氏咂了咂嘴。「我聽說她在院子里叫了席面,熱鬧得很,要不是這裡這麼多人,我也想去瞧瞧。」這國公府里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差別在於想過問和要不要裝聾作啞而已。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沒給母親添麻煩吧?」
蔣氏笑吟吟的吃了兒子孝敬的魚翅羹。「我要說麻煩,你能怎麼辦?她不方便出現在眾人面前,我讓小廚房給她送幾個菜過去,結果她卻自己掏腰包和院里的下人們吃起年夜飯,這丫頭的主意大得很。」
「不過是圖個熱鬧罷了。」
「我也這麼想,要不能縱容她胡來嗎?」
聞巽又舀了一匙佛跳牆,「母親要是覺得不喜,兒子下回出門就把她帶走,丟給流火他們。」
蔣氏是知道這幾個人的,雖然他們很少在她面前出現,「一群大老粗,讓一個小丫頭跟著他們算什麼事?」
「所以兒子這不是把人帶回來,由母親替我看著?」
繞來繞去說了這麼多,兒子還不是一心為了那丫頭,將氏呸了一聲,「你這滑頭!只會算計我,不過那丫頭哪來的銀子請吃飯,不會是你那裡出的吧?」
她知道依照佟氏的性子,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按著聞家姑娘的例錢給纂兒,就算她什麼都用公中的,衣食無虞,一個月也存不了二兩銀子。
花滿樓的招牌菜以貴出名,普通的一頓飯沒有五、六十兩吃不了,那丫頭叫了兩桌,還是上等的,除了她這個傻兒子能給她銀錢,她想不出來纂兒哪來的銀錢可以使?
「她自己能掙銀子呢!」給母親夾了不少容易吞咽、好消化的菜,聞巽這才隨意吃了兩口。
「你這是誆我呢,小小人兒能賺什麼銀子?那不成妖怪了!」老人胃小,蔣氏本來對這些大魚大肉沒什麼胃口,可現下小兒子在身邊,又一直陪著她講話,和纂兒那小丫頭如出一轍的餵食法子,不知不覺間她還真吃了不少。
廖嬤嬤在旁看得欣慰,主子就是寂寞,要是有人在一旁陪她說說話,她的心情就會好上許多,心情好,這胄口不就開了?
「您還記得黃金素和大雪蘭那兩株難得的奇花吧?」
「被墨老頭死活要走的那兩株?」她說起來還有氣,明明兒子用八百里加急送回來孝敬她的,卻讓上門的墨老頭死皮賴臉的給要走了,還說什麼銀貨兩訖,拿幾萬兩銀子出來打發人,以為人家沒銀子嗎?
墨老是致仕的閣老,放眼整個大晁沒幾個人敢叫他老頭,就連皇上也得對他客氣三分,也只有母親不信這一套,不對盤的兩人因為母親有個什麼都有的花房,愛花成痴的墨老便不時的腆著臉皮往國公府跑。
「那就是纂兒培育出來的。」他原來想把哪兩盆蘭花送給愛花如命的母親,討她歡喜,讓流火帶著他自掏的銀子回到竹屋,說他把蘭花賣了人,哪裡知道半途出現了只攔路虎,硬是把哪兩盆稀世蘭花給搶了。
「你哄我?」怎麼可能?
「難道這陣子母親從未去過花房?」
「我以為她帶過來的那些花草不過是孩子的小玩意,我哪會多加留心。」身為國公府最尊貴的老封君,她只要開口,要什麼沒有?哪用得著她親自去走一趟。
「母親要是閑暇,就去逛逛吧。」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聽你這麼說,我倒非找個時間去瞧瞧不可了。」
母子倆聊得意猶未盡,聞巽的叔父們卻在這節骨眼帶著家中大小過來了。
三個叔父都住在同個宅子里,可幾房早在聞巽的祖父過世后,個個想騎到蔣氏頭上取而代之,蔣氏這麼強焊的人,哪可能低頭,破罐子破摔,一番大吵後由家族長老調停,聞家一分為四,各自為政,孩子們也分房序齒,但是架不住大房老大、老二一個在六部做事,頭上還頂著輔國公的爵位,一個是布政使,還有一個管著家族庶務,這樣的人脈,哪一房子弟沒有需要用著的時候?
只要沒分家,不管大嫂和幾房的感情如何,他們都還是輔國公府的主子,若分家了,就難說了。
有時候,名頭帶來的好處,可是銀子買不到的。
至於當年和大嫂的不對盤,誰家沒有牙齒咬到舌頭的時候?因此每年團圓夜在自己家裡吃過飯,便大張旗鼓,扶老攜幼的趕過來湊熱鬧了。
蔣氏再不耐煩這三個小叔子,但也不能當著孩子們的面叫他們不要來。
聞巽看著母親神色沉了下來,只好撩起袍子,起身迎了過去。
人生似乎就是這樣,有許多事情,再不悅、再不喜,該來的總是會來。
日子如流水般的過去了,轉眼就是四年。
如今的纂兒就要滿十二歲了,女童稚憨之氣漸漸褪去,窈窕少女的模樣已有了雛形。
不過少女之路其實也不是那麼容易,正在長身體的她,上個月來了癸水,頭一次來月事,喜嬸知道后,臨時用乾淨的碎棉布做成長條狀的袋子,就像小枕頭般給她應急,告訴她用過之後用清水加明礬清洗,可以重複使用。
她悲摧的拿著那小枕頭,穿越過來,挨打受餓她都能忍,可這個年代沒有衛生棉條,她的大姨媽要怎麼熬?
難怪古代的女人都不太出遠門,好朋友來了,只能躺在床上或是一直坐著,哪裡都去不了。
值得安慰的是,起碼她用的不是傳說中的草木灰月信帶,那謹無論心理讀有多強大,來自現代的她就是接受不了,跨不過去那個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