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番外13
御獸宗被滅門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弒天親自趕來探查真相。人生有跌宕起伏,宗門也有興衰消亡,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壞就壞在,御獸宗的消亡太過悄無聲息,莫說旁人,連宗門弟子都一無所知。
弒天決不允許同樣的情況發生在萬劍宗,亦或別的友宗,所以他來了,並且一定要揪出真兇。當然,他首先懷疑的對象便是祁澤和嚴君禹,但負責監視兩人的探子卻傳來消息,說二人正在血祭太玄神造宗的亡魂,根本沒踏出宗門半步。
不是他二人,又會是誰呢?左不過魔界中人而已。這樣想著,弒天眼底劃過一抹殺氣。他一劍劈開主峰的防禦法陣,飛上峰頂,進入內殿,指著一個空蕩蕩的大籠子問道,「這是什麼?」
御獸宗的倖存弟子連忙答道,「這是萬年玄鐵打造的籠子,專門用來關押九品以上的靈獸。」
「籠子放在此處,又沾了血跡,莫非御獸宗被滅不是魔人乾的,而是靈獸?」一名劍修猜測道。
弒天並無反應,只在殿內來回踱步。少頃,一位長老捧著一塊橢圓形的東西進來,低聲道,「宗主您看,這玩意兒像不像祁澤圈養的怪物?」
那東西硬邦邦的,呈土褐色,一面較為圓潤光滑,一面較為平坦粗糙,還長有許多細小的觸鬚。將它扣在手上就像扣著一隻甲殼蟲,又像長滿根莖的土豆,形狀說不出得怪異。
對於滅魔之體,眾人自是印象深刻,很快就意識到這怪模怪樣的東西正是肉山的縮小版。
「此物從何而來?」弒天把東西拿過來,置於眼前打量。
「在山中偶得。我看它長得怪異,既像蟲子又像石頭,這便送過來給您。宗主,您說這玩意兒會不會與滅魔之體有關係?」
「有沒有關係試過便知。」弒天仗著自己修為高深,當即就把靈氣輸入進去,看看這玩意兒有何反應。
靈氣外泄的一瞬間,那玩意兒立刻由堅硬變得柔軟,蜷縮成一團的細小觸鬚也伸展開來,像水底的海藻一般微微蠕動,繼而纏上弒天的指尖。弒天輕「咦」了一聲,神情十分錯愕。
只見一根細小的觸鬚竟刺破了他的指尖,然後拚命吮吸傷口裡的血液。
「宗主,自從您修鍊到大乘期以後,我等便再未見過您受傷流血。這小東西看似弱小,卻能破開您的護體靈氣,應當不是凡物!」幾名劍修同樣感到驚訝。
眼見小東西以極快的速度膨脹起來,弒天連忙將它扔掉,又用劍氣將之攪碎。但那根觸鬚卻先行斷裂,並卡在了他的傷口裡,待他伸手去拔時已飛快鑽進血管,入了他的法體。
種種變故發生得太快,叫弒天防不勝防。他盯著已然癒合的傷口,沉吟道,「這東西著實古怪,再去山下找找,看看還有沒有。能輕易破開渡劫期修士的護體靈氣,不是滅魔之體又是什麼?萬沒料到這玩意兒竟是從御獸宗里跑出去的。莫非這就是祁澤的機緣?」
「這樣解釋倒也說得通。融合之體加上滅魔之體,誰能殺得了他?難怪他一路逃到靈水宮,又去了兩界處,原是有這怪物保駕護航。」眾人恍然大悟,繼而興匆匆地去搜山。
等人走光后,被弒天攪成碎末的東西竟一個二個蘇醒過來,先是像螞蟻一般在地上攀爬,遇上同類就相互吞噬,少頃又變回最初的模樣,慢吞吞地入了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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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宗滅門案就這樣不了了之,弒天到底沒能發現第二個怪物,只好回到宗門,一邊沒日沒夜地演練誅仙陣,一邊等待無極宗主的好消息。這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後,乾元大陸已是另一番模樣,修真界不斷敗退,魔界不斷緊逼,太玄神造宗成了魔界第五大宗,源源不斷地向魔界供應武器。祁澤更時不時放出幾件半神器拿到珍寶閣去拍賣。
原本只有魔人去捧他的場,但半神器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又兼之不斷有合體期、大乘期,甚至渡劫期的巨擘被拿著半神器的魔人斬殺,修士也耐不住了,偷偷吞服魔種,假扮成魔人去珍寶閣參加拍賣。時日一長,曾經對祁澤喊打喊殺的修士竟很少再想起他特殊的體質,只惦記他手裡的靈器,更有不少修士偷偷跑去太玄神造宗拜師投靠。
面對一天更比一天嚴峻的形式,弒天也有些頂受不住。所幸無極宗主不負所托,終於把神劍煉製出來,卻沒能扛過九九雷劫,最終身死道消,唯餘一件被雷劫劈壞的半神器。
消息一出,主張與魔人和平共處的修士更多了。曾經的乾元大陸本就是仙魔共存之地,雙方你強我弱,你進我退,你爭我奪,廝殺了數萬年不止,卻也沒見天道不容於魔人,從而降下雷霆把他們全部劈死。
說到底,乾元大陸本就如此殘酷,而那護衛修士數萬年的結界才是令他們死於安樂的罪魁禍首。太玄神造宗被滅,祁澤僥倖存活,老魔出現,結界被破,兩界融合,種種變故一環又一環地扣下來,當真是天衣無縫。彷彿天道冥冥中早已安排妥當,只待下一次仙魔之爭的到來。
惜命的散修紛紛退出兩界之戰,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也找了各種各樣的借口遁走,曾經團結一心的修真界反倒變成了一盤散沙,只有十大宗門在弒天的鎮壓下尚未解體。
拿到無極宗主留下的鳳鳴劍,弒天徐徐開口,「雖是一件殘次品,卻與我的龍吟正好湊成一對兒,威力或可抵得上神器。我等已演練誅仙陣不下數萬次,當胸有成竹才對。」
「依宗主的意思,這便向魔界宣戰?」一名修士拱手問道。
「開戰吧。」弒天沉聲下令。
於是三日後,數十萬修士來到兩界處,欲與魔人決一死戰。天道似有所感,收起朗朗乾坤,布下層層陰雲,使颶風席捲大陸,令處處飛沙走石。退出戰鬥的散修和小門小派連忙找個隱秘的地方躲藏起來,魔人卻避無可避,只能全數應戰。
祁澤坐在陰陽五行盤上,一邊把玩手裡的白幡,一邊興緻盎然地盯著弒天。這是他頭一次與滅殺宗門的幕後黑手見面,積壓了幾百近千年的仇恨,此時卻全部泄了出去。因為他知道,弒天已時日無多了。
「我私以為,這場戰爭現在就可以結束了。」祁澤似笑非笑地看著弒天。嚴君禹則高懸半空,龐大威壓來回碾壓兩界處。說一句實話,他並不在乎誰輸誰贏,只需愛侶平安就好。
弒天卻以為他在求饒,冷笑道,「總要做過一場。」
「你確定自己還能打嗎?」祁澤語帶憐憫地問道。
弒天心中猶疑,卻覺得對方沒有那個手段能暗害到自己,於是立刻命人排布誅仙陣。劍宗第一殺陣並非浪得虛名,陣形未全已劍氣凜凜、殺意昭昭,直把站在前方的魔人逼得接連倒退。
沒人見過由渡劫期大能排布的誅仙陣是何威力,但根據上古流傳下來的散記也能想象一二,必是日月無光天地變色,劍氣縱橫萬魔伏誅,好一番血流成河的景象。直待弒天踏破七星入了陣眼,億萬劍光將掃蕩整個大陸,帶來一面倒的屠殺。
唯一能對抗此陣的便是陰煞陣,偏偏手拿白幡的祁澤總無動作,急壞了一干魔頭。
「祁宗主,您老怎還坐在五行盤上?快布陣啊!」血魔宗宗主恨不得給他跪下,末了又去召喚天空中的魔主,卻只得到對方一個淡漠的眼神。
這兩口子關鍵時刻怎能毫無作為?難道他們是修真界派來的內奸,只待掀起兩界戰爭,把倖存的魔人一網打盡?這個想法不約而同地出現在所有魔人腦海,令他們脊背發涼。
修真界這邊卻士氣大振,見弒天宗主踩著星光入了陣眼,將龍吟、鳳鳴高舉向天,釋放劍意,不由叫起好來。祁澤說的果然沒錯,這場戰爭很快就能結束。
但下一刻,弒天宗主卻毫無預兆地癱倒在地,體內的靈氣迅速潰散,根本無法支撐陣眼。離他最近的修士想要去救,卻擔心壞了陣形,始終沒動。又過片刻,原本威勢浩蕩,殺氣衝天的誅仙陣竟慢慢滅了神光,再也發揮不了作用。
眾位大能這才掠到他身邊,驚怒道,「你怎麼了?可是中了祁澤的暗算?」
「觸鬚!三年前!」弒天甫一開口便噴出一股濃稠的血液,血液中夾雜著許多細如塵埃的東西,落到地上后紛紛朝周圍的修士爬去。由於它們太過渺小,又值此危難之際,竟無一人察覺。
弒天好歹活了一兩千年,怎會想不明白自己的處境?三年前鑽入他體內的那根觸鬚並不像他設想得那般被自己丹田裡的劍氣攪成碎片,而是吸附在血管壁上,一直沉睡至今。待祁澤使用秘法將它喚醒,它立刻吞噬了他體內的靈氣,又經由血管入了丹田,令他承受修為潰散之苦。
任由他怎樣用劍氣絞殺,那怪物只會變成更細小的碎片,如饕餮一般貪婪地吞噬他的身體。劍氣在體內縱橫,卻只會讓他更為難受。短短片刻,他的每一個毛孔都被細如塵埃的怪物佔據,已是救無可救。
攙扶他的大能正待細問,卻見他的毛孔里鑽出一隻只黑色的蟲子,密密麻麻,擠擠挨挨,像潮水一般。待蟲子散盡,原本威武不凡的弒天已變成一個乾癟的皮囊。
無人能替代弒天也就意味著無人能支撐起誅仙陣。不等眾修士從驚駭中回過神來,祁澤已拋出萬鬼噬魂幡,開始排布陰煞陣。劍光剛散,黑光驟起,億萬陰兵從地底鑽出來,加入了魔人的陣營。
魔頭們欣喜若狂又羞愧萬分,一面譴責自己多疑,一面為魔主夫人詭譎莫測的手段感到心驚。
沒人知道弒天是怎麼死的,正如沒人知道這場爭鬥是如何結束的。當陰雲散去,兩界處再次恢復了平靜,只有滿地血水悄無聲息地滲入泥土。
若干年後,太玄神造宗的兩位宗主攜手飛升,留下無數精妙至極的傳承,也留下許多神秘莫測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