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蔣婕臉色漲得通紅,攥緊了手,終於忍無可忍地一巴掌煽了過去。在場的姑娘們都驚呆了,安嫣然被人呼了一巴掌,雙眼噴火,頓時也不吃虧,同樣撲過去,一巴掌煽了回來。
兩個姑娘終於擼起袖子為了男人而戰,拳打腳踢,沒有形象可言,扯頭髮扯衣服。其他的姑娘只是愣了下,馬上加入了拉架,同時周圍伺候的婢女們也去拉架,剎時間,場面一陣亂糟糟的。
阿竹:「……」
阿竹內流滿面,不是說這個時代的姑娘溫馴謙恭、柔弱如林妹妹么?為毛這群小姑娘如此彪悍?圍觀了一群彪悍少女為男人而戰的戲碼,阿竹覺得自己對這個時代的三觀又一次被刷新了。
最後一群少女拉拉扯扯地離開了,阿竹看到帶領這些勛貴之家小姑娘遊園的堂姐嚴青桃一臉蒼白,搖搖欲墜,被丫鬟揣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想來這彪悍的場面嚇著她了。心裡不禁有些安慰,瞧,這裡還是有個正常的古代閨閣溫順可人的姑娘的。
等那群姑娘離開后,陸禹也抱著阿竹離開了。
阿竹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陸禹,發現他面無表情,那雙嫵媚的丹鳳眼微微眯著,就像一隻狐狸在打著什麼壞主意。一時間有些同情,又有些明白他偷窺的舉止為何了。
安嫣然是安貴妃的侄女,蔣婕是皇後娘家侄女,聽說皇后的娘家武安侯府和安貴妃娘家懷恩侯府一直在較勁,你不讓我、我不讓你,漸漸地變成了不對付,關係極其緊張,甚至可謂是仇視。家族的恩怨自然也會影射到子女身上,使得宮裡的皇后也和安貴妃在較勁,她們較勁的方式已經由男人延伸到了下一代,端王陸禹的婚事便是她們較勁一項內容,兩人都想將自己的侄女嫁給端王作正妃。
端王雖是安貴妃的親子,但其實卻是承平帝放在皇後身邊養大的,與安貴妃並不親近。不要說堂堂貴妃為何沒能養自己的兒子,皇帝腦抽起來誰也沒法制止。總之端王確實是在皇后的鳳翔宮長大的,與皇后也有幾分母子情,才會讓皇后動起將侄女嫁給端王的心思。
最重要的,所有人都在猜測,端王如得得帝寵,身份又高,估計會是下一任的儲君,在他長大成人後,他的婚事便是一塊香餑餑,誰都盯著端王妃的位置。如此,也導致了宮裡宮外都緊張起來。
等阿竹想明白了這一過程,頓時對陸禹同情起來。
可憐的孩子,婚姻不能作主,反而還要夾在兩個大人物中間受氣,無論是娶了武安侯府的姑娘,還是娶了懷恩侯府的姑娘,後果都不會太美妙。
所以,阿竹突然也有些時白他會跑過來偷窺這群小姑娘的原因了,八成是想要看看這些姑娘在私底下的舉止吧,卻沒想到會這般彪悍。阿竹以前只聽人家說,皇家的姑娘們被養得比較嬌縱,卻沒想到真相是這樣的。
小胖手摸了摸下巴,她家也是皇親國戚,她以後也能這麼彪悍么?
「又想什麼?」一隻手敲了下她的腦袋。
回過神來,阿竹發現他們已到了一處涼亭,亭子上擺放了炭爐,一個美貌的丫鬟正在煮茶。見著他們,忙上前施禮,等兩人坐在鋪著軟墊的石凳上,貼心地送來了兩個手爐。
碧草已經歸隊了,看到那陌生的婢女時,又是一陣錯愕,再看她嫻熟而神奇地將一切準備得妥妥噹噹,不由得滿臉羞愧,覺得自己這婢女作得不合格,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在冬天裡給自家姑娘準備好暖爐。
阿竹抱著手爐,抬頭看向陸禹,發現他面上噙著笑,似乎並不生氣的樣子,忍不住道:「王爺不生氣么?」
「本王為何要生氣?」他氣定神閑地反問。
既然不生氣,先前幹嘛去做那種事情?阿竹心裡嘀咕著,卻不敢多嘴問什麼了。
待那丫鬟沏好了熱茶,肅手站到一旁后,陸禹看著對面用小胖手抱著一個掐絲琺琅暖爐取暖的小姑娘,突然笑道:「胖竹筒,你說本王的王妃由誰來當比較好?」
「胖竹筒,你說本王的王妃由誰來當比較好?」
你的王妃是誰關我什麼事?就算我說哪府的姑娘好,皇上不同意也沒辦法吧?
面對這句看似隨意、卻足可引起整個京城轟動的話,阿竹唯有沉默以對。
相比阿竹面上正經內心反應無能,碧草同樣無語,十分糾結地看著端王,那是你未來的王妃,問個六歲的女童真的可以么?
主僕倆同樣糾結不已,唯有何澤興緻勃勃,心說主子果然看重嚴三姑娘,挑王妃都要過問她的意見,這簡直就是父親要繼弦了,特意詢問女兒,你想要哪個後娘比較好嘛!不過——何澤偷偷瞥了眼陸禹,又有些糾結,王爺難道不是因為覺得那些姑娘其實都長得一個樣,沒啥區別,根本沒法選擇,才會問個小姑娘的吧?如此兒戲真的不好吧!
何澤也被自己的想法弄得糾結了,唯有陸禹是最淡定的,彷彿現在說的並不是他的終身大事。端著甲三沏好的茶抿了一口,見對面的小女童一副嚴肅正經的樣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問道:「怎麼了?」
阿竹正著臉色,委婉地道:「此事自有皇上為王爺作主,阿竹自是不知的。」
不知為何,一看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陸禹就有些手癢,長臂一探,將她擄到了懷裡,揉搓著她的小胖臉,聲音清潤含笑道:「胖竹筒還記得去年回京時本王教你讀書識字么?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咱們有半個師徒之誼,胖竹筒應該對本王的王妃上上心。」
這話說得滿亭子的人都錯愕不已,彷彿不認識他一樣。
阿竹黑線,感情這位王爺真的將她當女兒來看了?怨不得會這般放誕不羈。
想明白這點,阿竹也輕鬆起來,伸出手抓了抓他衣襟上綴著的寶石,笑道:「王爺這話可不妥當,王爺十歲時可生不出臣女這般大的女兒。」
少年的眉宇果然又舒闊了幾分,似乎心情極好,自不在意她這點隨意,摸摸頭,摸摸臉,又掐掐肥臉,將她當成了有趣的玩具一般,或者說是寵物比較妥當。
等陸禹心滿意足后,阿竹連滾帶爬地跑開,坐得離他遠遠的。
陸禹手端茶盞,含笑地看著她,眉目精緻秀美,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種極致的雅治及精貴,突然問道:「胖竹筒有想過以後要幹什麼?可有什麼人生目標?」
這話問得真奇怪,阿竹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對上那雙有些遊離的雙眸,突然想到他雖然是金尊玉貴的皇子,深得帝寵,但那帝寵卻讓他猶如被架在火上烤的小鳥一般,也不是那般的安全無憂,前頭還有七位皇子都對他虎視眈眈,宮裡宮外無不盯著他,不是想扳倒他,就是想從他這裡得到好處,稍不慎,便會萬劫不覆。自古以來,能登上皇位的,從來不是最受寵的皇子。
想了想,阿竹說道:「我的人生目標呢,自然是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然後帶著滿意的嫁妝,嫁個不美不醜不凶不懦弱有擔當的男人,成親後生兩個孩子,第一個是男孩,第二個是女孩。等長子能獨當一面,女兒也順利出嫁后,將管家中饋諸事交給兒媳婦,就做個萬事不管的太夫人,每天過著養花弄草、下棋喝茶的悠閑隱居生活,然後比夫君要早老死……」
「……」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臉嚴肅但侃侃而談的小姑娘,連肅手站在一旁伺候沒表情的婢女甲三都忍不住露出了一臉傻樣。
這是個六歲的小姑娘該定的目標么?怎麼這麼的……沒志氣?或者心太寬了?她想太多了吧?
陸禹愣了下,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後又將阿竹拖了過來揉著胖臉,笑意將眼中彷彿萬年不化的清冷覆蓋,整個人如春風佛柳岸邊的美少年,漂亮剔透、姿容秀色。
「不是嫁個出身煊赫的夫婿,一路榮華?」陸禹忍不住問道。
阿竹搖頭,她可不想嫁個身份煊赫卻三妻四妾的男人,會噁心的。不若傍著靖安公府,嫁個家世不如她的男子,壓得他不敢有異心,平平淡淡過完這一生。當然,能不嫁最好了,但那些是不可能的。
「沒出息!」
阿竹十分坦然地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非所有人都有一樣的野望,王爺又安知世間女子的人生目標都一樣?」
原本只是當她是小孩子胡言亂語,但當見她神色認真,並非說笑,陸禹不禁也認真以待,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禁點頭道:「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