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昭華郡主想起時常在宮裡遇到的那名華美貴氣的少年,一陣失神。
安陽長公主如何沒看出大女兒的心思,她雖然愛權勢,也愛自己的兩個女兒,她與駙馬結縭二十餘載,只得這麼兩個女兒,是當眼珠子一樣地疼的。在滿足自己的野望的同時,也盡量滿足女兒。大女兒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極像她,雍容明艷的外表下,同樣對權勢渴望,根本不屑將就。至於小女兒,相貌比大女兒還要出色一些,但偏偏大大咧咧的,一團的孩子氣,什麼話都敢說,像只猴子一般,實在讓人頭疼。
母女倆一時間沉思起來。
昭萱郡主似乎有些不耐煩,挑了幾瓶香水,說道:「娘,你和大姐姐慢慢聊,女兒先出去了。呆會女兒要去靖安公府找阿竹玩兒。」
安陽長公主回神,正欲說什麼,小女兒已經拎著裙擺,像只野猴子一般跳跑了,看到那跳脫的背影,頓時一陣氣悶。
昭萱郡主回到萱雨居換了身外出的衣裳,讓人將她得到的五瓶香水拿了四瓶用一個雕花鑲金邊的楠木盒子裝起來,讓人去套車,帶著丫鬟嬤嬤出了府。
靖安公府。
正是暮春時節,楊柳紛飛。
靜華齋里,一陣優美的琴音響起,繞樑飛揚,宛若清風拂面,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幾隻黃鸝鳥站在樹上跳躍著,隨和著琴聲發出清脆的鳴聲。
待琴聲漸息,靜華齋安靜了一會兒,便有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真是太討厭了,這些鳥整天叫個不停,連大姐姐的琴聲都破壞了!」
接著,又有一道柔糯帶笑的聲音響起:「我倒不覺得,反而這些鳥兒是因為大姐姐的琴音而歌唱,想來大姐姐這琴藝又精湛了。」
「三姐姐說得對,我也是這麼覺得!」另一道更柔婉的聲音響起。
「哼,你們兩個馬屁精!不理你們了!」
隨著最後一句冷哼,為這場爭執劃下停休止符號。
靜華齋里,十二三歲的端莊少女靜坐於臨窗的琴案前,案几上金猊香爐上青煙裊然,窗口有湘妃竹的綠影,初得那撫琴的少女猶如時光般,明凈靜好。
案前不遠處的矮桌前,坐著三個同樣十歲左右的少女,皆是明眸皓齒,穿著應季的夏衫,挨坐在一起聽琴喝茶,一派悠閑愜意。
「幾位妹妹真是好興緻。」一道帶笑的聲音響起。
靜華齋里的四個姑娘同時看去,便見門前站著一群男孩子,大的有十三四歲,小的七八歲。其中最年長的那名少年穿著圓領青色錦服,腰間一條鑲寶石的腰帶,系著名貴的玉佩及做工精緻的荷包,面容俊秀,含笑站在門口,背後是未凋零的春花,看起來就像個如風般的美好少年。
「張表哥!」
梅蘭竹菊四個姑娘紛紛起身見禮,然後阿竹和嚴青蘭使壞地將綳著小臉的嚴青梅推了上去,直面那名少年。
嚴青梅小臉羞紅,但仍是極力地綳著臉,問道:「張表哥幾時來的?」
張晏含笑道:「今兒隨父親過來拜見表叔,一時無事,便和幾位表弟一起過來了。」說罷,見在場的小姑娘和扯著自己一起過來的男孩們作怪的表情,一時間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張晏乃是嚴老太爺原配張氏娘家的侄孫,早年雖然因張氏一事使得兩家差點交惡,但看在張氏留下的兩個兒子份上,兩府仍有些往來。特別是五年前,張老太爺進內閣后,兩府終於消除了早先的隔閡,往來密切一些。
張晏是張家嫡系長房長孫,張閣老與老太君密談過後,便定下了張晏與嚴青梅的婚事,兩家交換了信物,商議著待嚴青梅及笄后,便挑個吉日,將嚴青梅嫁到張家去。
雖然兩家親事隱而未宣,但是家裡的孩子們都知道兩家交換過信物,張晏會是他們的大姐夫。所以平時張晏若來府里玩耍,都會將他帶到靜華齋里,小孩子們便會開始起鬨。長輩們也樂於讓他們私下多接觸一些培養感情,而且周圍還有一堆兄弟姐妹們,不虞傳出什麼,便睜隻眼閉隻眼由著他們起鬨了。
兩個少年少女被這些不孝弟妹們起鬨打趣得臉龐發紅時,突然一聲驚叫響起,便見八歲的嚴長楠跳了起來,嗷嗷叫著:「鬆口鬆口!嚴長槿你是狗么,還不快鬆口!」
那些圍在門口的男孩子們一陣躁動,扭頭便見嚴長楠身上掛著一個胖胖的小孩子,正叼著他的手咬。張晏忙和其他人一起將那咬人的小朋友拉離,將他抱住,溫聲道:「壽全,你怎麼咬人?」
阿竹聽到嚴長楠叫「嚴長槿」時,已經跑出去了,見到咬人的小胖糰子不正是自己的胖弟弟么,頓時道:「嚴胖胖,你怎麼又咬人了?」
胖糰子朝阿竹伸出小胖手討抱,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里蓄著淚,嬰兒肥的小臉紅撲撲的,白裡透紅,十分可愛。只聽得他奶聲奶氣地道:「找姐姐,壞蛋!不讓胖胖找姐姐!」
阿竹眼神微利,掃過廊蕪外的丫鬟,問道:「誰將槿少爺帶過來的?娘親可知道?」
伺候胖糰子的丫鬟和嬤嬤忙過來請安,說道:「槿少爺本是去花園裡耍的,後來說要找姑娘,自個跑過來,夫人並不曉得。」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必說了,小胖子看到靜華齋門前圍著一群男孩們,就想往裡面鑽,沒想到人太小了,被攔在外頭,於是便發揮他兇殘的咬功,第一個遭殃的便是堵在正中央的嚴長楠了。
阿竹抱歉地對嚴長楠道:「長楠弟弟,真是抱歉,可傷著了?」
嚴長楠的手被咬了兩個印痕,幸好並沒有破皮出血,但仍是覺得很疼啊。苦逼地看著阿竹,心裡十分生氣,正欲說什麼時,張晏已過來打圓場了,並且叫來小廝拿了傷葯過來。
嚴青梅也少不得安撫這些擠到靜華齋里的弟弟們,和張晏一起,很快便安撫好了這群小正太們,帶著他們到靜華齋的花廳里喝茶吃點心。
「姐姐,姐姐,去捉鳥兒!」小胖糰子窩在阿竹的懷裡,像只跳豆一樣蹦蹦跳,阿竹差點抱不住他。
阿竹暗暗磨牙,看了眼張晏,發現他並沒有在意小胖閉子的鬧騰,心裡方鬆了口氣。她可不想嚇著未來的大姐夫,破壞了嚴青梅和他的感情。暗暗地拍了小胖子屁股墎兒一記,警告他安靜點,誰知小胖糰子根本沒體會她的用心,反而一臉泫然欲泣地看著她,嘟嚷道:「姐姐打胖胖屁屁……」
張晏詫異地看了過來,溫和地道:「三妹妹,讓長槿過來坐罷。」
阿竹一陣乾笑,正欲開口,嚴青蘭的聲音響起:「張表哥,不必理他,長槿是個坐不住的,小心他鬧你。」然後又憐惜地看著弟弟,瞪著阿竹道:「三妹妹,快管管長槿弟弟,怎麼能動不動就咬人呢。」
阿竹對胖弟弟的兇殘也無語,心說病從口入,咬到髒東西怎麼辦?但面上仍道:「沒事,長槿一般時候不會咬人的,你要相信他是個乖孩子!」
「呸,他哪裡乖了!」嚴長楠心裡仍是生氣,有些陰陽怪氣地開口。他長得像父親嚴祈賢,有張英俊的臉,長大后又是個花花公子。
嚴青蘭和弟弟站同一陣線,和阿竹嗆起聲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圍繞著嚴長槿乖不乖的問題辯了起來。其他人早已見怪不怪,張晏也趁機摸到嚴青梅那兒,溫聲細語地和她說起日常來,其他的孩子分成幾撥,幫腔的,圍觀的,好不熱鬧。
結果自然是嚴青蘭又被阿竹氣得心口疼,決定再也不理阿竹了。嚴長楠發現自己姐姐又沒用地辯輸了,只能鬱悶地抓著點心吃,目光轉到靜華齋中伺候的丫鬟身上,看到漂亮的,眼睛一亮,看到平凡的,不由撇起了嘴。
正看著,突然見花廳門口出現一名清秀的丫鬟,看起來十一二歲,卻有著扶柳之姿,穿著淺灰藍色長衣、外罩翠綠比甲,腰系深綠長帶,腰肢細得彷彿要折斷一般,在男人看來,那小腰實在是妙趣無比。而且這丫鬟一張臉兒清清秀秀的,雖然不算得出色,也別有一翻滋味。正看得神迷之間,聽到阿竹喚那丫頭「鑽石」,頓時憶起,這不是三姐姐身邊的貼身大丫鬟么?而且還是個潑辣的,頓時沒了興趣。
「鑽石,有什麼事么?」阿竹詫異道。
鑽石伶俐地給在場的主子們施了一禮,笑道:「姑娘,郡主過來了,夫人使人尋小姐過去。」
阿竹一聽便知道是誰了,其他人也知道阿竹與安陽長公主府的昭萱郡主是手帕交,那昭萱郡主時常往靖安公府跑找阿竹,皆見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