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鎮國公府的人極多,除了鎮國公外,還有幾位與鎮國公同輩份的叔父,顯然因為紀老夫人仍在,並沒有分家出去,傍著兄長過日子。
嚴青菊一圈敬茶下來,對鎮國公府的人有個大概的認識,同時也將一些刁難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這讓眾人心裡打了個突,再看低眉順眼的嚴青菊,又安慰自己,可能是紀顯事前和她通氣,所以才能一一化解。
事實上,紀顯什麼都沒說,他冷眼看著,再看遊刃有餘的嚴青菊,突然覺得自己娶的這個妻子還算不錯,可謂是錯有錯著。
給長輩敬完茶后,便坐下受平輩和晚輩的禮。
紀顯有五個異母兄弟,二弟紀華是繼室夫人所生的嫡子,其他的弟弟都是姨娘所出,畏畏縮縮地站在一旁,給兄嫂請安見禮時也有些放不開。然後是些未出閣的庶妹們,依著規矩請了安,嚴青菊也給了見面禮,看她們的模樣,有些冷淡,反而不如對二少奶奶親熱。
等到一些小一點的過來見禮時,不知怎麼地,見著紀顯時突然哇的一聲便哭了,有人帶著哭,然後剩下幾個小的也跟著一起哭了,弄得現場氣氛十分僵硬,嚴青菊也被弄得有些下不了台,十分尷尬。
紀顯一點也沒有自己竟然將小孩子嚇哭的羞愧感,眯著眼睛坐在那兒,眉宇戾氣橫生,一臉兇相,讓人噤若寒蟬,不敢說什麼。
旁人不敢說什麼,但是卻有一人敢。
鎮國公拍著桌子,滿臉怒氣地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孽子,你為人兄長為人伯父的,嚇他們做什麼?每次回來就要嚇一次他們,安的是什麼心?當初既然敢走了,就別回來,回來還要作夭,弄得這個家一團糟……」
鎮國公噼哩叭啦一陣罵,除了小孩子的哭聲,在場沒有第三種聲音。
紀顯慢條斯理的,等他罵完了后,方不屑地道:「當初不是爹你求著我回來的么?很多人都看到了。」
鎮國公臉色一頓青一頓白的,想起了當年被逼的怨氣,氣得直哆嗦,猛地站了起身,指著大兒子的鼻子繼續罵,看情況一時半刻停不下來。
嚴青菊瞄了眼室內的人,眾人都保持著沉默,紀老太君半闔著眼睛,彷彿沒有見到孫子指著曾孫鼻子破口大罵對方不孝的模樣,其他人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冷眼旁觀,讓她再一次認識到紀顯在這個家的處境有多糟糕。
她突然明白了那天紀顯闖入青菊居時問她那句話的意思,而今天這一幕,恐怕也是紀顯特地讓她瞧清楚的,所以事前沒有告訴她分毫,這是考驗她呢。
想明白這點,她並未生氣,沒什麼可氣的,她現在和紀顯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蚱蜢,夫妻一體,他好了,她才好。
等鎮國公罵完了喘著氣喝著鎮國公夫人端來的水時,紀顯拉著嚴青菊起身,說道:「既然父親罵完了,兒子便告退了。」然後又同長輩們行了禮,拉著嚴青菊大步離開,沒有給人任何說話的機會。
鎮國公一口氣差點嗆在喉嚨里,指著門口的方向手都抖了。
「行了,今天是顯兒媳婦進門的第一天,就鬧成這樣有什麼意思?」紀老太君終於開口了,阻止了鎮國公的話,對眾人道:「沒什麼事了,都散了吧。」
眾人看完了好戲,心知不能再久留,紛紛起身行禮告退。
兩人回到硯墨堂時,便見到門口有小丫頭在探頭探腦,發現他們回來,身子一顫,忙跪下請安。
紀顯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嚴青菊倒是站住了,看了眼那丫鬟,再次抬步跟上。
紀顯發現她的舉動,回身看她,笑問道:「夫人看她作甚?若是看她不順眼,直接打發出去賣了便是。」
嚴青菊眼角餘光瞥見那丫鬟身子又抖了下,不過很快便鎮定下來,似乎有所倚仗。她眯了下眼睛,看了眼那小丫頭,心裡有了計較,笑道:「爺,妾身連她是哪裡伺候的小丫頭都不知道,哪裡會看她不順眼?只是覺得這些小丫頭膽子也大,哪有丫頭在主子經過時探頭探腦的?若是教外人看去了,也不知道心裡怎麼想。」
這話說得有兩個意思,其一是她剛嫁過來,什麼都不熟悉,自然不好做什麼;其二是指明這府里的下人沒規矩,下人的規矩也代表了一個府里的規矩,連下人都管束不好,可想而知這府中的規矩有多差,想來主子們也是無能的。
紀顯停了腳步,深深地看著她,然後道:「是我疏忽了,稍會讓紀山將硯墨堂的下人花名冊都拿過來讓你過目,你看誰不順眼就直接拉出去叫伢人來發賣了。」他拉著她的手,一副愛惜的模樣,「你是我的夫人,以後誰給你氣受,無需客氣。」最後一句說,端是殺氣騰騰。
嚴青菊本是試探,沒想到會試探出這麼個結果,本來心裡高興的,但是看他也跟著作態了,只得假裝羞澀地低下頭,掩飾眼中翻滾的思緒。
這男人真是能屈能伸,而且也同樣會順桿爬。
夫妻倆相攜回到硯墨堂正房時,剛坐下,便聽得丫鬟進來報告姨娘們過來給新夫人請安了。
嚴青菊端著丹寇呈上來的茶喝了口,聽罷看了紀顯一眼,對上那雙戾氣橫生的眸子,只覺得遍體發寒,不禁垂下了眸子,說道:「爺,可是要讓她們進來。」
紀顯淡淡地應了聲,又吩咐道:「順便去通知龐嬤嬤,叫碩墨堂伺候的下人都過來拜見新夫人。」
等丫鬟領命而去后,紀顯邊用茶蓋刮著茶盞里的茶葉,邊笑道:「先前和夫人說的事情,夫人自己且看著,對誰不滿直接叉出去便成,爺給你撐腰。」
嚴青菊無語地看著這男人,他說得爽快,但是別打著她的名字,難不成他希望她嫁過來第一天就成為京城的名人么?是他沒腦子還是他根本沒放在心上?想到外頭對他的評價,嚴青菊似乎有些明白了,這男人根本不將這種事情當回事,視世俗禮教無物,所以名聲一點一點的便臭了,真是怨不得旁人。
正琢磨著時,便見早上伺候早膳的那幾個通房來了,嚴青菊認真地看了眼,姿色各異,都不錯,卻也算不得什麼美人兒。等了會兒,才見兩個姨娘慢悠悠地進來,一個是長得別有風情的孕婦,一個柔弱小白花似的妙齡姑娘,分別是潘氏和金氏。
看到那個大眼睛柔柔怯怯的金姨娘,嚴青菊端著茶的手一頓,然後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頭慢慢喝茶。而屋子裡的人在那兩位姨娘出現時,不約而同地看了眼潘氏的肚子,然後又看向金姨娘,爾後發現,這金姨娘那副柔弱小白花的模樣和夫人真是相得益章,神態太像了,心情頓時有些微妙,小心地看了眼主位上喝茶的紀顯,可惜他好像沒有發現似的,根本沒當一回事兒。
潘氏挺著個大肚子,有意無意地在新夫人面前炫耀著,然後很快發現新夫人和金氏太像了,不是說長得像,而是說那種神態像。想到金氏長得這般模樣,卻也不得太世子寵愛,潘氏心裡忍不住嗤笑了聲,新夫人恐怕很快也會失寵了。
然而,潘氏很快便知道了她的想法大錯特錯了,比起金氏那種作派,他們的新夫人才是個中老手,連世子那般鐵石心腸的狠人,也在無意中對她憐惜幾分,與對金氏完全不同。更不用說,有時候見到她那模樣,連作女人的都要心軟上幾分……尼瑪女人作態到這地步,還讓不讓人活?
紀顯屋子裡的通房有四個,姨娘兩個,在京城那些世家公子的後院中看來,這人數真是少得可憐。大概是因為他常年在西北營中,那裡不能攜帶女眷,回來的時間也不多,這些女人純粹是擺設多。而且通房比不得姨娘,是又當丫鬟又當床伴用的,簡直是多用型。
等人到來的時候,紀顯沒說話,嚴青菊也沒說話。
紀顯面上淡淡的,嚴青菊卻在心裡琢磨著事情。她掃了那些通房一眼,從早上時就發出這幾個通房似乎怕紀顯怕得要死,估計不是紀顯自己將人拉上床弄成通房,便是長輩賞賜的,不然按照這些通房害怕的程度,絕對不會自己爬床。
至於這兩個姨娘……嚴青菊瞄都沒瞄一眼,沒放在心上。
又等了會兒,方見一個臉龐身段都圓圓的肥胖嬤嬤進來,臉上堆著笑道:「世子,硯墨堂里的下人都到外邊候著了,夫人想認識哪個,問老奴便成了,老奴定為夫人一一稟報,也省得夫人翻花名冊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