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座山莊[一：天下第一庄01]
風鳴山莊，天下第一庄，因地勢險峻，景象奇偉而著稱，居天下諸山莊之首。
山莊位於高山之腰，夾東西兩座巍峨山峰之間，兩座山峰高聳雲天，雄峻矗立天地間，各自毗鄰山莊的側面山體俱都刀削斧鑿般筆直挺立，仿若被鬼斧神工依次刻意豎劈一斧，切面光滑而又平整，形成了兩處筆直峭壁，兩處山峰各自受此一斧及至半山腰處隨即止手，而後同時橫向又削一斧，與兩處山峰銜接處鑿出一處闊大平台，這處平台將兩座山峰連接一起。半山腰的這處天然平台恰好為莊園所設，莊園擇其地利，天降與此險峻奇絕之處，落地生根，渾然天成，蔚為奇觀，真乃天工開物，造化弄人之神作，天意註定其非凡氣勢必冠絕天下，領袖群倫。
山莊坐落龐大山體之間，遠而觀之便如山中一石，林中一木，顯得十分矮小。夾於兩處刀削峭壁之間卻縱深數百丈有餘，兩處峭壁如同兩排利刃垂插兩側，內間形成一處風洞，地高峰峻，山風從山莊前方吹貫後方，天外來風，風勢自強勁凌厲，莊園頂空因而常年呼嘯作響，因故名曰風鳴山莊。
山莊依山而建，不僅有此山峻風嘯奇觀，而內中風景奇異雋美亦然甲天下之首。山莊居山峰腰處，地勢之高普天下再無出其右者，一道寬大石級如紐帶蜿蜒環繞山體，抵達莊園即見各色飛檐樓閣遍布其中，高聳矗立頗為氣派，亭台樓閣鱗次櫛比，層出不窮，向深處延展而去；腳下青石板鋪就的石道不時冒出纖纖山泉細流，泉水叮咚流淌，當此秋高氣爽之日，入耳清爽靈透，樂趣盎然；遍觀園內，巨石嶙峋，大小不一，形狀奇特，點綴四處，更添石雅之趣；巨石邊叢生松柏楸柞諸般奇異山草花木，花木或點綴在假山花園中，或圍繞在樓閣亭台邊，巨石花草亭台錯落有致，疏密有序，相映成趣；莊園後方千丈高峭壁上掛有一條飛瀑極是養眼，飛瀑如白練憑空垂下，飛濺轟鳴，與風聲爭鳴，與山禽齊吟，風聲陣陣呼嘯，時而停歇，時而狂嘯，飛瀑卻持續咆哮泄鳴，飛瀑嘯風混然一體，在層疊群峰襯托之下便如千軍萬馬奔騰涌動，頗具浩大聲勢。
風鳴山莊奇山奇景奇情，世人都以一睹其仙境奇觀為幸。
晨曦初現，大路上行著一隊人馬，一行十三騎高頭大馬，當中一輛雙駕大馬車，馬隊里除了一位白衣公子和一位老者俱都是面貌奇異的惡漢。此行人正是西門仇眾人，一行人經過一夜馬不停蹄地奔波，臉色俱顯疲憊之態。
西門仇端坐馬上，面帶愧色對身邊清瘦老者道：「一連兩天快馬加鞭趕路，沒讓大家睡上一個安穩覺，昨夜本想留宿客棧好好歇息一番，沒想遇上一幫好事之人，逼得咱們半夜三更出走，連夜奔波勞累，實是委屈諸位好漢了。」
清瘦老者回首望了望身後眾位惡漢，見眾人面色蔫焉，形容憔悴，確是有些疲憊之態，便道：「諸位好漢雖是疲憊不堪，但都盡職盡責毫無怨言，這全是主人的賢達之功，主人禮賢下士，待人親如兄弟，為人豪爽仗義，諸位好漢心生敬佩，自然任勞任怨，唯主人馬首是瞻。」
西門仇謙遜道：「諸位好漢俱都是江湖上有名有萬的大英雄，承蒙看得起我西門仇一介凡夫，一路伴我遠行，能與諸位英雄共事實在是我的榮幸，這一路的辛苦西門仇自當銘記在心，事成之日定不能虧待了諸位。」
說罷，又隨口問道：「你說昨晚那萬新天一幫惡徒果真會去客棧滋事不成？」
清瘦老者道：「聽聞那萬新天為人陰詐，肚量極小，點滴之事睚眥必報，此人不可不防。還有那幾個年輕公子，年少氣盛，逞強爭勝，昨夜鐵同既出口得罪與那唐姓公子，當時見他臉有恨色，心中必然憋不下一口氣，難說他們不會半夜前來客棧尋仇報復。」
昨夜，在不賠客棧里發生了兩出不快之事後，為了馬車的安全，在老者的建議下西門仇眾人連夜動身悄悄潛出客棧，一夜奔走，一路上不曾休息片刻，至此天朦朦亮之時眾人已是行了不少路途。
西門仇雖不覺得昨晚萬新天一幫人會為一點小摩擦半夜前來客棧尋仇，但為安全考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連夜出走以避免節外生枝的麻煩。此時行了一段路程，天色業已微亮，心裡頓感輕快，便和老者攀談起來，聽了老者的說話，這便笑道：「老丈考慮事情心細周詳，不管怎樣，凡事早作準備防患於未然總是不錯的，想必那萬新天兩幫人昨夜在客棧里撲了空，得知咱們半夜潛走後，定然氣得臉皮發紫肚皮發脹了。」
老者面色微笑，又道：「就算昨夜萬新天他們不來客棧行事，今日一早也說不準會守候在客棧外面滋擾肇事，在這洛陽地界上萬新天這隻吃人的老虎可不是好惹的。夜長夢多，為了大師的安全，還是儘早離開此是非之地為好，況且，料想那燕東十八寨的人也已在追趕咱們的路上了，早一些動身便能甩開這些麻煩之人，既然要走，晚走不如早走，大家辛苦一點為得就是少惹是非。」
西門仇應聲道：「正是。」
端坐馬背，回身遠眺大路後方，身後走過的道路如同一隻觸角向洛陽方向延伸遠去，一眼不見盡頭。
遠眺片刻，略帶憂絲道：「不知空智三位師傅此時是否已至洛陽城了，還望他們早日抵達少林向懸冥大師報上平安。」
老者道：「空智三位師傅腳程極快，定會比咱們預期的還要早些返回少林，主人不必擔心。」
西門仇微微寬心，又看了一會，方迴轉身子，面向前方大路，道：「咱們為避那惡霸萬新天繞洛陽遠行，這路途又要耽擱兩天了，無奈何。這便繼續趕路吧，前方即是風鳴山莊，看來老天有意安排咱們先至風鳴山莊后達少林，既然如此，姑且先去那風鳴山莊落落腳也無不可。」
從此處至少林，走洛陽是最近路途，西門仇本想取道洛陽去少林，但那洛陽城是萬新天的地界，洛虎幫爪牙遍布洛陽各地，因在客棧得罪了那隻坐地虎，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只好改走另條道路，這條道路繞洛陽經風鳴山莊至少林，路途卻多出兩天時間，但巧在路經風鳴山莊，這風鳴山莊看來也是西門仇要去的地方，他本想先至少林辦完要事後再訪山莊，不想半路上出了這趟子意外事，既然路經風鳴山莊，馬到山前，怎可不順便上山一游？
風鳴山莊離此地還甚遠，尚有幾十里路程，眾人強作精神縱馬前行，行至近晌午時刻，天色郎明，太陽當空高懸，晴空一片白雲流動，遠處群山連綿不斷。再行一刻，便已看到前方巍峨高山之上，兩座最高山峰如巨劍一般垂插其上，山峰之間一座山莊坐落半山腰處，外形輪廓隱約可見。
行近山前，只見山腳下一條寬廣的石道蜿蜒通向高山莊園，石道之上行人絡繹不絕，紛紛湧向山去。
一行人擁著馬車駛近前來，西門仇勒馬眼望山路上競相奔走的人流，面無表情地道：「風鳴山莊名聞天下，莊園易主已有數年，這訪客倒還是川流不息，好一派熱鬧景象。」話里雖是讚美之詞，內中卻隱有譏諷之意。
身邊老者亦道：「天下第一庄不僅奇景甲天下，歷來以大開門廳豪爽待客，廣交天下英豪為世人津津樂道，天下誰人不知洛陽城外有個熱情好客的風鳴山莊呢，天南海北慕名而來游訪者自然不在少數。
不過近年，自從莊主易人，現任莊主柳太先制訂了門規家章，這風鳴莊園一改往日門風，卻就不那麼好客了，尋常百姓要想再進入山莊遊玩已成為一種奢望了。今日的風鳴山莊，非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或是名門望族、達官顯貴之人，要想跨進門檻半步都難如登天，風鳴山莊早已變得媚俗勢力，拋離民心，名聲大不如前了。那柳太先全不似前任莊主那麼心胸寬廣大仁大義，更別談甚麼豪爽好客，喜愛廣結英豪了，在世間的口碑越加交惡，近年來，前來山莊觀拜之人已是門可羅雀，不料今日反而出現如此多的訪客，倒是有些稀奇。」老者對風鳴山莊似乎甚是了解，對山莊現任莊主柳太先人品德行也是知曉一二，心中對其卻無甚好感，便就冷言冷語道。
西門仇道：「一朝君皇一朝氣象，規章都是人家定的，明君當政，自然國策有利於天下蒼生，昏君當朝陳規陋制就不得人心，上至國朝如此，下至人間莊園也便是這個道理。今日既然路經此地，咱們就上山去拜訪拜訪那位柳莊主罷，一路上諸位英雄鞍馬勞頓，也好上山歇歇腳，順便討杯茶水喝。」
老者故作認真道：「要邁進這風鳴山莊門檻可不是件容易事，先要預先三天投遞拜山貼才行，還須靜候那柳莊主答覆，如無至高身份地位，那柳莊主更不會瞧上一眼。咱們初來乍到，又不是甚麼有來頭的勢力人物，要想進門可有些難度呀。」
西門仇不以為然地笑道：「此行有鐵前輩在，咱們就不需投甚麼拜山貼了，還擔心進不了山莊么。」
老者對視一笑，道：「鐵英雄在此，那柳莊主敢不給個面子。幸甚。」臉上浮現淡淡得意笑容。
二人說說笑笑，話語中互有默契，提起一位鐵英雄來，均都面有自豪之色，此行風鳴山莊想來也是計劃中的事。
西門仇呵笑一聲，接著扭頭身後看向隊伍里一位頭戴竹笠一身僕從打扮的人，此人身材偏瘦，頭戴寬邊大竹笠，總是低著頭，大竹笠遮住了大半個臉膛，自也看不清他的完整面孔。
西門仇對那竹笠客甚有敬意，溫聲請問道：「鐵前輩，咱們本欲辦完要事再來風鳴山莊一坐，不想今日卻要提早一步上山了，實乃事出無奈，被迫逼上梁山呀，這便上山去，前輩意下如何？」
竹笠客即是所提起的鐵英雄，他聞聲提馬駛近前來，微微咳嗽一聲，那時抬起頭，昂起面孔，大半個臉膛顯露出來，只見他臉膛消瘦枯萎，面色蠟黃，似是生有大病未愈，額頭皺紋橫行，雙目半隱半現，滿含憔悴之色，原本是個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可多年來飽經滄桑，讓他看上去卻像個頹老至六七十歲的耄耋老人，年紀尚壯就已呈現老態龍鍾之相，著實令人唏噓不已。
竹笠客蒼老的臉上總是帶著凄傷之色，他來到西門仇身邊，勒停馬兒，就又伸手捂在口邊輕咳一聲，而後目光就向那山上莊園望去，怔視良久，方才喃喃道：「七年了，整整七年了……」
竹笠客低沉嗓音黯然神傷，就這麼說著說著眼睛慢慢變紅濕潤，幾滴眼淚湧出眼眶，流下淚痕道道。
正在此時，身後馬隊里躥出一個黑臉大漢，正是「鐵蒺藜」鐵同，這鐵同性子急躁，衝上前來就扯開喉嚨嚷道：「大哥，咱們總算到家了，這就快點上去罷，這一路上口乾舌燥，又渴又餓，小弟可要先搶上山去痛痛快快喝上幾口山泉水了。」
鐵同見到莊園，倍感親切，面帶喜色，出口就大呼到家，聽上去這莊園似乎就是自己的家，也不知這風鳴山莊到底是何人之家？這邊說著，揚起馬蹄就要衝上山去。
竹笠客伸手擦拭了一下眼淚，收起神傷之色，搖手示意鐵同不要心急，便又回手指了指讓他回到隊伍里，鐵同對這位竹笠客大哥言聽計從，不再說話，乖乖掉轉馬頭就又退了回去。
竹笠客面向西門仇道：「既然來了，咱們就上去走一遭罷。」
西門仇在旁靜聽回話，聽他開口，點點頭，便就招呼眾人向山上行去，竹笠客伸手壓了壓竹笠帽沿重又遮住臉孔，便又退回身後隊伍里。西門仇和老者會意，領首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