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個尼姑[一:神秘商旅1]
秋風蕭蕭,長路漫漫。
一個尼姑輕步走在大路上,尼姑年紀已然不小,有個五十來歲,但身板硬朗,耳聰目明,腿腳輕靈,面目間凜然有神,身姿全無衰老之態。
老尼姑緩步走在路上,低頭沉思,面色間隱有憂慮之色,似是心裡裝著甚麼心事,千轉百回,惆悵難決,因而步伐亦不匆速,一路上緩緩而行,不知疲倦地走了不知多少遙途,就不曾見她停下來歇息片刻。嚴寒秋日,冷風嗖嗖,亦打不斷她的憂鬱思緒,老尼一邊走著一邊低頭沉思,時而抬頭遠望,時而輕嘆一口氣,目光迷離茫然,心中所慮之事久不得解,更加憂心忡忡,萬千憂絲纏繞心頭,心情惘然,抬頭望天,只覺天空也就此變得陰霾了下來,漫布愁雲,不見晴空。
天空卻格外明媚,晴空碧藍,流雲朵朵,秋日天空純凈安謐,空不見鳥兒飛,林不見兔兒跑,四面空曠開闊,清涼明目,條條大路通天塹,好不令人心暢。老尼卻無心旁觀景色,正自沉浸憂思之時,後方突然傳來陣陣馬蹄聲響,蹄聲整齊而有韻律,立時打斷了心中思慮,老尼回首看去,卻見後方大路上出現了長長一縱馬隊,從一處凹地冒行出來,隊伍越向前行變得越加悠長,宛如長蛇蜿蜒游弋。
駛近前來,卻見原是一隊遠途商旅,規模頗是不小,所行並不是茁壯馬兒,卻是背托貨物的矮小驢兒,商隊約有三四十匹驢兒,每匹驢兒身邊就有一位趕驢的伙夫,總共也有三四十號人,每批驢子身上又自駝了兩隻磨盤大的竹簍,竹簍上均加封竹蓋,內里封遮麻布,四面又用麻繩捆得密不透風,也不知裡面裝得是甚麼貴重貨物。馬隊前方,一輛大馬車領首行在前面,此輛馬車帷幕垂閉,兩側各有兩個騎高頭大馬腰懸鋼刀的黑衣人守護,馬隊中牽馬押貨的那些粗布大衣的夥計卻是身上不攜兵刃,一派挑夫裝扮。
老尼不經意扭頭看去,忽覺隊伍中那些驢兒有些異常,細細看去,只見那幾十匹馬兒步履姿態各有不同,同樣托著兩隻盛裝貨物的大竹簍,有的步履沉重,蹄印深陷地面,仿若背負極重貨物;有的神態輕鬆,揚蹄歡快嘶叫,逍遙自在,背上兩隻竹簍隨之輕搖飛擺,仿若內中輕若無物。那一行押貨的漢子雖是挑夫打扮,但步伐整齊劃一,疾步而行雙肩毫不抖動,行走地面亦無聲息,腳踏塵地竟無深痕,細細端量之下卻非尋常人等。
老尼十分詫異,奇心陡起,不由凝目詳細打探商隊,目光又移向領首的那輛大馬車,但見那輛馬車帷幕垂遮,不得見內中乘坐之人,看這氣勢,料來車中之人多半便是商隊的主人,再看那馬車兩側四個護衛之人,除了一位頭戴竹笠的黑衣人外,其它三個都是身著黑衣披風的年輕青壯,那名頭戴寬大竹笠之人竹笠遮臉,難辨面目,只是下頜處探出一縷花白鬍須,顯然年紀已是不少,是個年邁老者。
再回目審視商隊一行伙夫,見這一行人腳步匆匆,無論是誰均是低著頭顱默然前行,臉色俱是陰沉泛青,姿態表情更是一致無二,彼此之間更不相互搭話取樂,只是埋頭急行。無論是載貨的驢兒還是人兒都透著一股詭異之姿,便如那行屍走肉一般,老尼心中突然有了這麼一種怪怪的感覺,只覺這些人不像是人間生靈,竟像是來自地獄的死人鬼魅一般。轉念一想,不過瞎想罷了,世上又哪裡來的行屍鬼怪呢?再作一想,這些人很有可能是某一個武林幫派經營的商隊,現今天下人人拜金逐利,武林中人從商者亦不在少數,也不足為怪,想到這裡,心下頓時打消疑慮。想到自身還有要事牽挂,這便加快腳步向前趕路,拔腳飛前幾步,眼角餘光只感商隊眾人行速不在自己之下,心下略驚,暗自凝神運力,隱隱間有與商隊眾人比試腳力之意,腳下加快急行,不想這隊商旅行進速度極快,雖是急步競走,猶如長蛇遊動一般,步伐快得不可思議,奮起疾步,竟是與之不相上下。
速行百步,商隊始終相伴左右不落半步,老尼側首見商隊眾人埋首不語旁如無人向前行進,而自己卻在與之暗中較勁,實在有些孩子般較真好笑,搖頭自嘲一番,於是放緩腳步,信步而行,立時就被商隊反超了許多,商隊卻不減速,徑直快速前行,不一會,尾端已是趕超了上來,最後一匹驢兒逾過身前,老尼搭眼看去,發現那頭驢兒背上所託一隻大竹簍破了一個小洞,從裡面流出細如白沙般的東西,如同岩縫裡滲出的纖細泉流一般流落地面,老尼定眼看去,卻見地面之上細沙流過處,淌滑出一條細細白線,隨著商隊延伸向遠方,心覺好奇,彎腰下去伸手捏起一小撮細沙觀量,挑入口內略加舔嘗,只覺入口甚是澀咸,原不是甚麼稀罕之物,竟是細砂食鹽。
老尼面露笑靨,頓時醒悟,這支商隊原是一隊私販鹽巴的不法之商,怪不得行事這麼隱密怪異,微微一笑,手指輕彈指上小撮細鹽,眼見商隊即將遠去,連忙沖前幾步,向走在隊伍最後面的那名趕著驢兒的夥計喊道:「喂!你的竹簍破了洞,撒了鹽巴……」
那料那名夥計似是聾子一般,仿若無聽,只顧埋頭前行,腳下匆匆,步履如飛,全然不作答理。
商隊宛如長蛇須臾就已游出百丈之距,老尼只一停腳的功夫,最後那頭驢兒與夥計已相去甚遠,眼望那個夥計愈加遠去,本是出於好意上前提醒一下,那料那趕驢的夥計竟不領情,老尼心感不快,低頭看了一眼流灑一地的細砂白鹽,苦笑一聲這些人未免也太過多心,好心不得人解,只好輕輕搖首,無言無語。
又行了一段,那隊商旅已是轉進前方一片叢林中不見了蹤影,四野又是一片空曠靜謐,老尼經此一擾,不作它想,心中空如無物,心情隨之輕鬆了許多,就也不知疲倦,繼續信步前行。上得一處丘陵,此處地勢起伏坦蕩,下面的路竟是一處凹窪坡地,落差甚大,靜立片刻,即要下行時,忽聽身後又是一陣急促馬蹄聲遙傳而來,一隊人馬又現身而出,那隊人馬捲起黃塵滾滾,來勢迅猛,眨眼功夫就已奔了過來。這次老尼沒有回首探望,仍舊目視前方緩步而行,那隊人馬呼嘯而至身側,就聽馬隊中行在最前面的一人開口道:「大哥,這地上細鹽如線漏了有十里路了,算算行程,咱們也該追上那支商隊了!」
那名被稱作大哥之人回道:「順藤摸瓜,一路追下去,他們遲早跑不出咱們的手掌心!」
先前那個開口說話之人嗓門極大,高聲應道:「好,咱們快馬加鞭,這就快追!」
馬隊中二位開口說話的漢子看似頭領,一邊疾奔一邊說著話,馬下絲毫不放鬆,蹄聲轟鳴,疾速向前飛奔,經由老尼身邊,便即駛下高坡。老尼停止腳步,立在高處,目光下視,將這隊人馬看了個清楚,卻見這隊人馬有七八十人之眾,俱是些服色律一的剽悍豪客,從背面看去,領頭的那二位頭戴布帽的頭領,一位身著墨綠長袍,一位身裹狗毛皮襖,一個腰挎長刀,一個馬掛兩柄鐵鉤,二人一說一應只說了三句話,更不懈慢,提韁促馬,著即賓士而去。身後一縱部下坐下均也是強壯良駒,呼嘯疾馳之下,轉眼就已消失遠方。
老尼眉頭微皺,盯視前方几眼,舉步踏下窪坡,便又緩步前行。
走了大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座破敗廟宇,那廟宇坐落在路邊一片稀疏樹林中,殘垣斷壁處若隱若現。此處出現廟宇附近必有村落,想到周邊村落相距已是不遠,可以歇腳化緣,老尼眉色一揚,不由加快了腳步,臨近廟宇之時,忽聽一陣優柔琴聲飄傳過來,琴聲發自廟宇之內,琴音優柔纏綿,音調一如平川,無一高音,儘是平和陰柔之調,聽入耳中只覺軟綿綿地,催人發眠,無論距離廟宇多遠,琴音音調總是一般高低,所奏之曲極是陰綿,卻是不多見的至柔琴法。老尼耳聞琴音,如臨春風,只覺一股軟綿綿暖意襲上腦際,渾身登時放鬆下來,微閉雙目,彷佛徜徉於雲海之中,初始舒坦無比,琴音持續貫耳,漸覺四肢百骸松麻酥軟,頭腦微有夢眠之意,幾欲昏昏入睡,琴音如水波漣漪層層微漾,春水暖人心,老尼醉眼迷離,漸入幻境,閉目神遊之際,只覺腳下飄飄,猶如雲端漫步,品味一刻,突感琴音內中隱有妖嬈惑人之音,登時腦中一根弦「嘭」地一聲錚響,及時從夢境中清醒過來,雙目大睜,驚喝一聲:「好不亂人心神的琴音!」
雙目射向那琴音發出之地,只見那廟宇萬尺頂空琴音散處,就能看見空氣被那琴音震蕩一波一波向天際擴散開來,如同水波漣漪一般,煞為奇特,琴音輕柔舒緩,竟能催起**氣浪,實是非同凡響的奇功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