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個少女[二：野蠻丫頭3]

少婦聞聽少女譏諷之語，並不著惱，卻是溫聲關切道：「大小姐這些天又跑哪裡玩去了？難得在外面遇上你一回呀。不要一心只顧著貪玩，把家都丟了，可要經常回去看看你的父親呀，這麼久不回家姑姑和你父親都會牽挂你的！」

少女聽少婦提起父親，顏容聚然失色，雙目射出如火焰一般的憤怒目光，目光所至勢要把少婦吞滅。她與少婦之間似乎有著莫大的仇恨，只聽她厲聲叱道：「無恥賤人，我家裡的事不要你多嘴，不許你提起我的父親，我沒有他這個父親！」

少女一句話字字尖刻有力，斥罵聲中竟絲毫不給少婦半點情面，尤其是「無恥賤人」四字憤怒脫口如同尖利針芒刺向少婦心窩。話中之意再明白不過，任誰也聽得出這少婦定與那少女的父親有著甚麼不光彩的事兒，以致少女對其深惡痛絕。

少婦登時花容失色，臉色轉眼間變得鐵青難看，一股怒氣從胸口湧出，衝到喉嚨處卻又強行壓了回去，畢竟她心態成熟，識得大體，在大庭廣眾之下怎能與一個年幼無知的少女生氣吵鬧，豈不讓外人恥笑。想到這裡便伸伸脖頸，舒緩了一下胸口怒氣，和聲道：「大小姐可不要中傷好人吶，還是小孩子一般任性，姑姑可不會與你生氣！」

少女「哼」得一聲，扭頭一邊不再去搭理她。

少婦說這話時也無意再與少女搭腔，話畢即轉首面向趴在地上告饒的惡漢車夫說道：「起來趕路了！」說著順手一扯就將窗帘拉了下來，整個面孔就此閃進車廂內。

惡漢車夫見有可趁之機，連滾帶爬站起身子，抄起地上皮鞭骨碌一下就竄上馬車，揚手打了一個鞭哨，急急地促那馬兒就要向前逃竄。

少女見他想溜哪裡肯讓，喝一聲道：「撞了人就想溜，沒那麼便宜的事，不陪老婆婆的瓜果就別想走！」說著一個縱身飛躍到馬車上，雙足落在惡漢車夫身邊時右手裡已多了一把皮鞭。

惡漢車夫低頭一看手中皮鞭已然不見，神不知鬼不覺地已到了少女的手中，大是驚愕，吐著舌頭半天說不出話來。

少女方才這一縱一躍一奪的身法飛燕一般迅捷，她手奪惡漢車夫皮鞭的動作在場眾人無一來及看清。英俊男子亦是習武之人，自是看出了其中門道，見她使得是空手奪白刃的上乘手法，動作乾淨利落，身法輕巧敏捷，奪物於無跡無形之中，頗有成年高手風範。心中暗忖：以她小小的年紀斷然不會自己習得這般上乘功夫，必定經過高人言傳身教歷經習練方得所成，看來這小丫頭背後倒有些來頭，十有**是出自武林世家，很可能正是她的父親教授與她的武藝。又一想：不知那大馬車車廂里的少婦又是何方人物，方才聽那少婦喚她為大小姐，又自稱為姑姑，從少女對其責罵聲中聽得出她與少女父親有著不尋常的關係，想來來者亦是不善。

英俊男子正自猜想之時，忽聽到大馬車車廂內那少婦說道：「小丫頭，得理不饒人了，姑姑就陪你玩玩，想要銀子就進來拿吧！」少婦語氣就不客氣，不再稱她「大小姐」，改口喚作「小丫頭」，言語中大有教訓之意。

少女身子后傾，腳尖一點便又彈落回地面，落地后應聲道：「好哇！白給的銀子哪有不要之理，本小姐正缺銀子花呢，這就進去取了！」身子接著一個「蜻蜒掠水」飛向馬車車廂，及至車門處，左手一勾就將車門拉開，身子不曾著地藉助雙手扣住車門木框的反力鑽入車廂內，馬車夠大，車廂也極為寬敞，少女纖細的身軀探進了半個。

只聽得少女在裡面喊道：「少磨蹭，快拿銀子來！」

不多時裡面傳出一聲木盒子開啟的「吱嘎」聲，隨之就是少女一聲驚恐的尖叫透過門窗傳了出來，這聲尖叫大出眾人意料，圍觀人群俱都屏住呼吸注視著車廂里的突變。

少女尖叫一聲，身子跟著如離弦之箭倒射而出，落地之時腳下似乎不聽使喚，啷啷蹌蹌一連幾個退步差一點就摔倒在地，那時雙手緊緊捂著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兒，眼神里儘是恐懼之色，好像見了甚麼可怕的怪物被嚇丟了魂兒。只見她嘴巴大張，「嘔」得一聲，肚子里一股酸水止不住噴射而出，先前吃進肚裡的爆米花也隨之被嘔吐了大半。

眾人噓聲一片，見她受了如此驚嚇，每人心裡都在尋思這其中因由。

大馬車車廂里的少婦乾笑兩聲，白嫩的一隻玉手伸出車門，二指輕輕回拉門環關掩了車門，那時又在車廂內「咯咯」的笑了幾聲，跟著馬兒一聲狂嘶，大馬車緩緩向前駛去。

眾人見此突變都不知車廂里發生了甚麼可怕的事，無人敢上前攔阻大馬車，「嘩啦啦」從中閃開一條大道，俱都眼勾勾地看著大馬車搖擺前行。大馬車駛出丈許，突然車廂內幾塊亮閃閃的東西透過窗帘飛了出來，與此同時就聽那車廂內的少婦大聲道：「這裡有三兩碎銀，算是我賠償老太婆的瓜果，剩下的就留給大小姐買零嘴吃吧，以後如若缺銀子花就來找姑姑要，姑姑最是痛你了！」少婦「咯咯」地笑著，笑聲隨著馬車緩緩飄向前方。

笑聲飄進少女耳朵里，聽到笑聲也沒讓她緩過神來。

英俊男子一邊悠然地飲酒一邊欣賞著這場好戲，此時已飲完杯中最後一滴酒，方才手搖一柄金色摺扇踱步走了過來，來到少女身邊，才開口道：「妹子路見不平挺身而出，將大惡人治得服服帖帖，實在是年少有為呀，妹子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膽色讓本公子百分欽佩呀！」

少女斜眼看去見是英俊男子，聽他言中有調笑之意，便沒好氣地道：「你們這些大男人就會說風涼話，怎地沒見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呢，躲在一邊看熱鬧，可是羞不羞呀！」

英俊男子笑道：「我在一邊琢磨妹子的身手，妹子身手不凡，就算再上來三五個惡漢也不是你的對手，我們大男人又何必上去搶妹子的風頭呢。妹子大顯身手，為民除害，從此美名遠揚受人讚揚有何不好？」

少女眼珠一瞪道：「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呢，像你這種油嘴滑舌膽小怕事的臭男人本小姐可是見多了，只會背後里看熱鬧，趁人之危欺負小孩子，如若讓你上前出手便成了畏頭縮尾的烏龜了！」

英俊男子見她口舌厲害，說起話來就不饒人，繼續訕笑道：「說起烏龜來，妹子方才被嚇壞的模樣還真地有些像縮頭烏龜哩，嘴巴張的大大地，一個滾兒就跳了回來，口裡吐著酸水，眼看腦袋就要縮到肚子里了，不像烏龜又像甚麼？哈哈！車廂里莫不是也藏著一個可怕的大烏龜么？」

少女本來就怒氣未消，聽了英俊男子的一番俏皮話更是氣得杏眼圓睜，話也說不出半句來，牙齒縫裡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字道：「你……」一時氣急說不出話來，雙臉憋漲地紅撲撲甚是可愛。

她使力喘了口氣，緩過氣來后，口裡就不服軟，接著道：「我可不是縮頭烏龜，只因……只因車廂裡面……，你可知道車廂里有甚麼？就算你見了也會害怕的！」

英俊男子笑道：「青天白日的，會有甚麼可怕的東西呢？」

少女瞪大眼珠道：「嚇！那惡婦懷裡抱著一個木匣子，木匣子里里有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吶！你說可不可怕？」

少女一聲驚呼聲震百丈，人群立時噓聲一片，沒想到車廂里那美婦人懷裡抱有一隻木匣子，木匣之中竟然裝有一顆人頭，少婦大白天地捧著一顆人頭駕車逛游，實是不可思議，詭異之極。

英俊男子心中一驚，眉頭一皺，若有所思，不再言語。

少女瞥了他一眼，見他怔立不語，以為被自己的話嚇住了，心下快慰，就也不與他爭辯。

這時候人群中有人將少婦拋在地上的幾塊銀子撿了起來，走上前來遞入少女，少女接過來一看是二塊每個五兩重的銀元寶和一些碎銀，數目卻是不小。眾人見那少婦隨手就擲出兩隻十兩銀元寶，出手闊綽，料想亦非尋常人家女婦。

少女瞥了一眼手中銀兩毫不動容，轉身走到老太面前，將銀子悉數送入了老太，老太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銀子，一個勁的推脫，怎奈拗不過少女的一番勸讓，只好顫抖著雙手接了過來，將銀子捧在懷裡，止不住激動萬分熱淚盈眶，口裡不住地連聲道謝。

少女望著老太一臉喜悅的笑容，心裡甚是開心，處理妥當便道一聲別，連蹦帶跳就欲離去。

眼見她就要消失在人群里，這時英俊男子向她喊道：「妹妹請留步，我們交個朋友如何？」

少女聞聲一愣，停住了腳步，怔怔地立了一會方才轉過頭來，英俊男子正一臉笑容望著自己。少女滿臉疑惑一步步挨過來，走到英俊男子面前，面帶疑色，道：「你說和我交朋友？」

英俊男子道：「不知妹子意下如何？」

少女低首，喃喃道：「朋友？……朋友？……朋友？」口裡一連自語了三遍方才止口。

那時抬頭眨眨眼，又道：「為甚麼要和我交朋友？」

英俊男子道：「妹子嫉惡如仇，鋤強扶弱，頗有大俠風範，在下甚為欣賞，很願意有你這個朋友！」

少女道：「原來是這個理由！」

反問道：「那你呢？你做過甚麼讓我欣賞的事了？」

英俊男子微笑道：「在你認識我之前迄今為止還沒有做過甚麼值得一提的好事，不過日久天長妹子會覺得我還是個不錯的人！」

少女道：「那可不行，你是甚麼樣的人我怎麼知道，我不了解你就跟你盲目交朋友，萬一你是像那惡車夫一般的歹人，豈不是毀了本小姐的一世清名。交朋友可是要知己知彼的，如果你是個好人又合我胃口呢，或許本小姐可以考慮交你這個朋友，但是現在你怎麼讓我相信你呢？」

英俊男子道：「看人三分相，難道在下在你眼裡像個歹人嗎？」

少女道：「看你衣冠楚楚，生得白白凈凈，身上還有一股難聞的書卷氣，倒不似個壞人，但是先前在背後里使壞撞掉我的爆米花，此舉又不似個好人，真不知道你葫蘆里賣的甚麼葯，與本小姐見了一面就要交朋友，真是怪人怪事。不過本小姐生性天不怕地不怕，好人壞人統吃，如若你對本小姐另有甚麼不軌圖謀，本小姐可會用小石頭打得你滿臉大包，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你可要就記住了！」

英俊男子道：「妹妹的一手厲害的甩石功夫我是見識過了，懲罰壞人自然應該，可不要錯打好人吶！」

少女嘟嘴道：「哼！是不是好人還有待本小姐考驗，既然想與我交朋友那就表示下你的誠意吧！」

少女烏黑眼珠滴溜溜一轉，仰天打了個哈哈又接著道：「哎呀！一大早便遇上了惡人，害得本小姐連飯都沒顧得吃，這陣子還真有點餓了！」少女低頭說著這話雙手便去揉那肚皮，一副餓壞的模樣，不時偷偷用眼角斜睨英俊男子。

英俊男子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側目點一眼身邊酒鋪，應聲道：「咱們在此小店吃一杯如何？」

少女故作推讓道：「你方才不是吃過酒了么？再讓你為我破費，著實過意不去吶！」

英俊男子道：「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就再陪妹子吃一杯，妹子想吃甚麼儘管道來，咱們把杯言歡可好？」

少女眉開眼笑道：「嗬嗬！好極，好極！那咱們就去河邊的客棧吧，那裡有一家鎮上最好的客棧，裡面的酒菜也很不錯，做得『翠紅香辣燒鵝黃』可好吃了，我一頓能吃一大隻呢，就到那裡去了！」說著也不顧英俊男子是否應允，拉起他的手就跑。

英俊男子只覺右手腕被她纖細小手緊緊扣住不得掙脫，只好隨她牽著向前急行。少女嘴裡胡亂嚷著，一隻手奮力在人群中撩撥，便像個泥鰍一般在人群中鑽來溜去。英俊男子只覺自己手腕又被她使力抓捏三分，心道：這個小丫頭當真刁滑，騙吃騙喝功夫一流，難道怕我跑了不成？這等架勢怕是三天沒進食了，惡狼一樣逮住我就此不放手。

正想著，少女已衝出人群，緊緊牽住他的手，來至鎮北大街上一棟三層高的客棧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