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這麼多年，你一直在我心口幽居。我放下過天地，卻從未放下過你。漸悟也好，頓悟也罷，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閑事。——《倉央嘉措詩集》

顧尤合上書，看了眼封面，很古韻的設計。

這是她在助理許情的書架上翻到的。她那個小助理平常愛看小說，能翻到一本稍顯內涵的，她也算十分幸運。

她把書放到後座，然後走下車。

「顧姐，顧姐。」

小助理從對面的咖啡店跑過來，手裡捧著兩杯熱飲。停在她面前後，很順手地把其中一杯牛奶遞給了她。

顧尤也十分順手地接過，不過直到入口的時候才發現不對。

她要的是咖啡。

小助理似乎也發現了異樣，低著頭不知道怎麼解釋。

「顧……顧姐，習……我習慣了。」

顧尤搖搖頭：「不怪你。」連她自己都沒能把那個人帶給自己的習慣改掉，也就沒有資格去說別人了。

「不過，顧姐，你胃不好，咖啡還是少喝吧，牛奶也好。」

小助理連忙找話圓場。

顧尤點點頭：「改不掉的習慣就不改了，反正這習慣對自己也好。」

「對，對。」

她幾口將牛奶喝完，把水杯扔進垃圾桶。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摩天大樓，意識似乎要飄到很遠的地方又忙被她給拉回來。

那滿是美艷之色的臉上經過記憶的洗禮更顯風韻。

顧尤嘆息了一聲，招呼小助理：「上去吧，以後就得靠我們自己了。」

「好。」

銀海是昔日第一大影視公司，但近幾個月公司資金周轉不靈，慘遭破產，顧尤這次回來是來拿回自己的經紀約。

她算是一個長情的人，所以哪怕可以離開這個捧她出來的公司，也最後一個過來——同公司的其他藝人都已經離開。

等她到總裁辦公室的時候，一個由銀海捧紅的小花旦剛拿了份合同走。

而她站在門外看見坐在辦公椅上的老頭兒在哭。

顧尤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人，只能站在一旁靜靜地找時機開口。

老頭兒倒是看見了門外的她，笑著打招呼讓她過去：「顧尤來啦。」

雖然有些不厚道，但顧尤仍然覺得這是他在強顏歡笑，不過她也沒必要去戳穿他。

「嗯，我過來拿……」

她還沒說具體拿什麼，便被老頭兒堵住了話頭。

「顧尤啊，真好，我這公司保住了。」

那端的老頭兒又笑又哭地摘下眼鏡，用帕子擦了擦。

「嗯？」顧尤的神情明顯一愣。

「有人買了這個公司，資金有了。不過就是我這總裁得易位了，還好、還好，總算是保住了我的心血。」

老頭兒喜極而泣。

初春的光從玻璃窗里射過來，落在地上，增添斑駁。

就像是生機燃起。

顧尤心裡瞭然，也十分高興。銀海是他畢生的心血，賣給別人也行，總比毀了好。

「那我……」

「你不用走了，新總裁說了，他誰的經紀約都可以不要，你是一定得留下來的。」

顧尤一愣，猶豫著開口：「我能問一下為什麼嗎？」這麼指名道姓地……應該是熟知她的人？

「這個他沒說，但有可能英雄所見略同，當初我讓元生簽你的時候，也覺得你會爆紅，果不其然。」

「……老總您過獎了。」

公司能夠不倒閉，顧尤還是真心祝賀了他，就是心裡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等走出老總裁的辦公室的時候，她翻了手機的通訊錄，按下一個原本以為她再也不會撥過去的號碼。

電話嘟嘟響了兩聲，她又害怕什麼似的，連忙掛了。

不一會兒電話震動起來，顧尤連忙按下關機。

許情從一側過來，看到顧尤失神的模樣忙問：「姐，沒拿到嗎？」怎麼兩手空空的。

「沒有。」她有些啞聲回答，「我們走吧。」

「哦，好。」許情連忙去電梯前按了下去的鍵。

顧尤站在她後邊，默默給自己戴上了墨鏡。

「叮。」電梯門開了。

顧尤低著頭往前走，卻見許情的腳步沒有挪動。

她便順勢看向電梯里。

西裝革履、高高梳起的劉海、冷然的臉。

這是三年後顧尤對宛如重生的唐森的第一印象。

哦，還有那掩飾不住的陌生。

電梯里的六七個助理走出來站成兩隊將無關人員都阻隔在了一旁，包括要坐電梯下去的顧尤她們。

在這並不是很大的電梯間里，也有不少員工經過，大家都被強大的氣場鎮住了，不少人圍觀過來。

顧尤將目光重新放在那個人身上。

他還是用右腳先邁出的電梯，這個習慣沒有改變。

這個曾經護著自己左右，以自己為中心的男人淡然地從她面前經過，而後直接進入總裁辦公室，一眼都沒有給她。

公司的一些員工目睹經過，齊齊驚呼著：

「真的是唐森！」

「他就是我們的新總裁？離開娛樂圈三年，沒想到以這種方式回來了！」

「對啊，還是那麼帥，我以前是粉他的，追過演唱會，買過周邊，快，快安慰我，我好像快哭了。」

「……」

是啊，以前是內地娛樂圈裡最紅火的小生之一，就因為與她牽扯上了關係，一切都被改變了。

罪人。顧尤你真是個罪人。

她輕聲嘲笑自己。

「顧姐……」

許情擔憂地看著她。

顧尤擺擺手，狀若無事。

她走到電梯前重新按下下去的鍵。

她想，哪怕浮生再糾葛，他們也不該扯上別的關係了。過去的不必再揪緊，逝去的也不必再念懷。他們都需要放手。

顯而易見的，他已經放下了。那麼接下來就該是自己了。

…………………………

……………………

顧尤第一次見唐森是在一個溫暖的夜晚。

她跟他的那段時光雖然也談不上美好，卻也是顧尤這灰暗的人生中唯二快樂的時光。

周元生說，我簽了個新人，資質非常好。

那時顧尤正拍完一場戲，坐在遮陽傘下吹著風喝著蜂蜜水，聽了他的話並沒有什麼感覺。

「唉，給點反應。」周元生最討厭她這副對什麼都不關心的模樣了。

顧尤這才摘下墨鏡，慵懶地說：「那就給看看姿色？」她這人比較膚淺。

「那細皮嫩肉的，你一定會喜歡。」說著他就翻起了手機找新人的寫真。

「呵，周哥，那你就錯了。」說著，許情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我們顧姐現在喜歡的可是猛男，最好是肌肉發達的那種。」

周元生這才意識到一件事，他忙打著哈哈過去。原本想要就這麼收回手機，但被顧尤奪過了。

她看著屏幕裡面外表冷峻，模樣周正的青年，心裡稍稍咯噔了一下。

「叫什麼？」

周元生見她對新人有興趣，連忙道：「唐森森。」

「這個名字？」

「verycute對吧。但一點也不符合他的性格，所以我給他重新起了個藝名。」

「嗯哼？」

「唐森。」

「……」

「切。」顧尤和許情紛紛對他的機智表示了「讚揚」。

「你們都是我簽下的，以後就互相照應一下，偶爾炒炒緋聞提升一下各自的人氣也行。」

周元生挑眉。

顧尤卻搖了搖頭。

「他不適合炒緋聞，慢慢來。」

「看來你對他興趣很大？」周元生還是第一次見她對新人如此在意。

顧尤卻看著遠方的景色並不答話。

周元生忽然問道：「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

她這才像是回了神，淡淡地應了一聲：「好……」

因為拍的是都市劇，而顧尤在裡面扮演的角色幾乎是她本色出演，是以拍完晚上的戲碼，她也沒有換了自己的私服，而是直接去參加了晚宴。

周元生將飯局定在S城裡最豪華的一家酒樓里。

這家酒樓里做的菜是顧尤最愛吃的。

周元生也算是響應了她的喜好。

只不過宴席開始了，那小鮮肉卻因為忙著趕通告還沒有到。

顧尤先喝了幾口酒，又嫌呆在裡面悶，便跟幾個領導打了一下招呼後走出了房間。

她去了廁所后，出來靠在洗手間外壁的牆上休息。

走廊另一端，在女人的攙扶下，有個男人喝醉酒過來，跑洗手台吐。

大大咧咧的，十分喧嘩。

不知道女人說了些什麼，那男人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又將她踹到一側的牆上。

女人好久都沒能站起來。

煩。

顧尤起身要走。

誰知那男人的雙眼就像是看見了獵物一般，整個人撲過來將猝不及防的她壓在了牆上。

不過顧尤倒是十分淡定，她伸出一隻手擋住男人的臉。

帶著薄荷味的雙唇一啟一合。

「奉勸你離我遠點。」

「美女，知道我是誰嗎？」

「嗯？」顧尤輕笑，臉上都是女人的媚。

「你跟了我，我保你一輩子吃穿不愁。」男人伸出手來挑女人的下巴，色眯眯的眼神里充滿著所謂男人的自信。

顧尤只笑著，伸出手來與他十指相纏，握住。

她微微用力，就在下一秒男人發出了一聲慘叫。

還沒來得及動手，顧尤見男人就這麼摔下去也是有點兒驚訝。

但她也同時看見了站在男人身後的小鮮肉。

帥氣又不張揚。

那雙桃花似的眼睛正直直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