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剎那間,他更加氣惱。「你打算什麽時候讓我吃晚飯?」
冷冷的語調提醒她身兼煮飯婆的責任,談飄靈「啊」了一聲跳起來,嘿嘿笑著趕緊溜出房門外。
看著房門開啟的瞬間,客廳明亮的光源宛如一道光扇射進幽暗的書房,旋即又消失在掩蔽的門扉之後,言忠哉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握住滑鼠再度專註在自己的稿件上,可是,他忘了沒有人吵以後,還會有「別的東西」吵。
「愣子,你不覺得你太寵這個吃白食的女人了嗎?」
房間里沒有半點聲響,言忠哉的耳邊卻傳來幽異的聲音。
他置若罔聞。
「就是說啊,每天看她拿那種垃圾食物喂你,太奶奶我好心疼呀!你知道嗎?隔壁那隻狗吃的都比你豐盛啊……」
聽似幽怨的哭泣聲驀地在耳畔響起,更添空氣中的森森陰氣,但是言忠哉依舊對周遭的騷動無動於衷,兀自專心地修順稿子。
「大姊,我看我們今晚就把她趕走吧?」
「又有得玩了嗎?太好啦!你們還記不記得上一次趕走那個企圖勾引咱們愣子的女人?真是超級沒挑戰性!我還有好多裝鬼嚇人的把戲沒使出來—」
嘻嘻嬌笑驀地響起,「說什麽裝鬼啊?我們本來就是鬼啦!」
「你們說這一次咱們應該怎麽玩她才好啊?」
突然,滑鼠不輕不重的喀響了玻璃桌面,吵雜聲立即停止。
書房裡,螢幕前,言忠哉緩緩抬起森冷俊臉凝視眼前的半空。
「我說過要你們趕走她了嗎?」
那裡,有鬼。
四隻。
只有他的右眼看得見!
常言道:「人鬼殊途」。
但不好意思,這句話在他家是個屁!
又說「千里搭長棚,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不,天底下就是有散不了的筵席,而且還是陰魂不散的那種!
言忠哉微仰頭,望著眼前白飄飄的虛影,既不陌生也不害怕。
要怕什麽呢?誰叫這四隻鬼都是他的血緣至親。
臉色青黃枯槁,活像剛從棺材里爬出來幽晃的是他的曾曾曾曾……,因為年代實在太遠,他索性只叫他太爺爺言義,一個脾氣冷硬、古板傳統的讀書人,娶了兩個老婆,生前享盡齊人之福,沒想到死了之後還是擺脫不掉這兩「福」。
一旁綰著髮髻,兩眼發直得像是找不到焦距的恐怖太奶奶余瑛,據說生前是個慈祥守舊的傳統婦女,個性溫柔婉約,頗得讚賞。
受不受人讚賞言忠哉不敢確定,他只曉得太奶奶很愛哭。當然,在她生前或許能夠讓哭泣成為一種惹人憐愛的藝術,但問題是她早就死了!如今那種我見猶憐的神態已經和梨花帶淚沾不上邊,頂多只能用鬼哭神號、陰風陣陣來形容。
二姨太奶奶柳嬌則是精明刻薄的女流之輩,即使在她去世之後,這樣的個性依舊沒有改變。
而叔公言戒慎則生性好色,愛熱鬧,鬼點子又多,這幾年來陸陸續續有不少女人嫵媚優雅、神采飛揚的搬進來,沒幾天就落得連滾帶爬、氣質盡失抱著行李逃離公寓的下場,最大的功臣就是他。
「愣子,要我們說幾次你才會聽得懂?這個談飄靈根本心存不軌,她搬進來是有目的的!」
言忠哉沒啥興緻地瞟了他們一眼。
「是真的!」半空中,四隻鬼不約而同的點頭強調,飄著陰風、有志一同的模樣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她有什麽目的?」坦白說,他真的看不出來。
至少談飄靈和以前那些前來租屋的花痴女不一樣,她不會穿著性感睡衣藉口怕蟑螂而跑來敲他的門,更不會找一些阿里不達的理由打擾他的寫作,實則想要滾上他的床。
她什麽都沒有對他做,只是三不五時拿廉價食物荼毒他的胃而已。
當初,他是為了要趕走那些花痴女才拜託「祖宗們」出馬,顯然這也為生活枯燥的他們提供了不少樂趣。
但是這一回,他暫時還想不到趕走談飄靈的理由。
「你不相信我們,反倒去信任一個外人」言義發怒了,嚴肅的國字臉倏地轉為駭人的青綠,黑綢綉金的長袍不住飄動,彷佛還能真實的聽見衣角「噠噠」的厲動聲。
「息怒息怒,老爺子別生氣呀!」
「爺,您氣成這樣我好害怕,我、我……嗚嗚……」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愣子脾氣倔,有必要跟這孩子認真嗎?」
周遭的吵雜熱鬧絲毫沒有波動言忠哉的情緒,他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電腦螢幕做自己的事。
「愣子,你倒是說句話啊!你真的想把太公氣死是不是?」
言忠哉緩緩地轉頭凝視說話的叔公。
他實在很想告訴他,太公本來就死了,如果還能再死一次,他倒是滿想見識一下的。
嘆了口氣,他兩手一攤。「我和談飄靈之間說不上什麽信任,只是暫時還看不出要趕她走的理由是什麽。」
余瑛幽幽一嘆,像是完全沒聽見他說的話。「唉,誰叫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呢?」
什麽啊?「太奶奶,我對談飄靈沒有那種感覺。」
「大姊,那個女人根本和美人扯不上邊,她的身材曲線甚至一點也不女人!」
言忠哉的視線立刻射向柳嬌,眼微微眯起。「你看過?」
「什麽,只剩你沒看過嗎」
祖宗們不約而同的開口,讓言忠哉直揉著額頭,臉上三條線。「我看她的身材幹什麽?」
即使作古了也不放棄滿臉落腮鬍的言戒慎忽然飄到他身旁,與他肩並著肩,看樣子是打算來個耳畔私語。
當靈體貼近的瞬間,言忠哉只覺得背脊一涼,寒毛直豎。
說真的,有這些祖宗們日夜跟隨,時不時替他降低周遭溫度,他哪裡還需要什麽冷氣呢?
「愣子,你真的不知道我們不想讓談飄靈留下來的原因是什麽嗎?」
他懶懶眨眼,「願聞其詳。」
「她不正常!」
你覺得自己在半空中飄啊飄的就很正常嗎?言忠哉很想這樣問,只是礙於大家親戚一場,還是忍了下來。「哦?」
言戒慎懇切地點頭,在他身後不遠處的祖宗們也跟著認真頷首。
「叔公……」
「嗯?」這個愣子終於想起談飄靈哪裡不正常了嗎?
「既然你說的話大家都聽得到,那麽你有必要湊在我耳朵邊講嗎?」雖然他已經習以為常,但是寒毛豎久了也是會不舒服的。
「哼,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言義怒極了,鐵青著臉拂袖飄離房間。
余瑛也再度哀慟,「愣子沒救了,他被那個女人迷得太深了!嗚嗚……」
言忠哉忍不住翻白眼,「太奶奶,我、沒、有!」
「哼,大姊你甭急,等愣子親眼看過那種電線杆身材之後,他就不會再迷戀她了!」
這些鬼是怎麽了?聽不懂他的話嗎?「我不需要看到她的身體,跟她之間也沒有迷戀的問題……什麽叫做電線杆身材?」
柳嬌沒好氣的冷哼,「就是一根直挺挺的,完全沒有凹凸起伏可言!」
「……二姨太奶奶,你有必要把她說成這樣嗎?」言忠哉幾乎失笑,「你們為什麽這麽不喜歡她?」
言戒慎再度忽地飄到他面前,而且這一次是跟他面對面,言忠哉只覺得一陣陰風撲面而來。
「因為我們發現談飄靈之所以搬進這個房子,是為了找一樣東西。」
「哦?她想要找什麽?」
森冷的鬼氣壓得更低,「她要找鬼!」
「……那麽她還真的搬對地方了。」
言忠哉轉了轉眼珠,視線盡量不跟臉色猙獰的叔公正眼交會。這個屋子裡別的沒有,鬼的確特別多!
只是……她為什麽想要找鬼?找到之後又要做什麽呢?
「愣子,你快來!我讓你親眼看看談飄靈邪惡的一面!」言義無預警的又飄進來喊,然後再度迅速飄出去。
「愣子,快呀!」其他言家祖宗們也立刻動了起來。
推開椅子的言忠哉被催得有些無奈。他們倒好,穿牆術練得可熟了,來去自如,連開門的步驟都省了當然快!
他呢?難道叫他跟著去撞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