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回到了藺府,男女主人之間奇怪的氣氛,讓下人們都閃得遠遠的。
藺爾愷將沐煙藍帶回房裡,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這個女人,這個明明聰慧卻總是在小事上犯傻的女人,在這種風頭上,他極力的在朝中替她闢謠,她卻不停的做一些會令人誤解的事。
「今日起,你便在府中好好待著,別出去拋頭露面。」他略帶冷意的丟下了這麼一句話。
以往他說話雖非熱情如火,但平和的語氣中總能讓她感受到溫暖,可是今天不一樣,她很明顯的感受到了憤怒、氣惱,以及一種說不上來的失望情緒,而且他的用詞,狠狠的刺在了她的心上。
「拋頭露面?藺爾愷大學士,麻煩你解釋一下什麼叫拋頭露面?難道你覺得女人就該關在家裡到老死,一點自主的權利都沒有?我以為你是這個時代的異類,想不到你居然也有這種八股思想。」
這是身為一個現代女性完全不能接受的觀念,她自信聰明才智都不輸給藺爾愷,她也能靠著自己的能力在這個時代闖出一片天,而他卻因為一些古老過時的觀念要抹殺她所有的努力?
藺爾愷不懂八股思想是什麼意思,卻不妨礙他理解這一定不會是一句讚美的話,烈火族人原就心性自由,他早就猜到她會有情緒,只是沒想到她居然反應這麼大,可是現在不是能讓她鬧脾氣的時候。
他沒有任何妥協的硬聲道:「我們藺府傳承百年,你身為當家主母,不好好在府中主持事務,卻成天往外跑,成何體統?!如果不是我問過府中長工,還不知道你如此不安於室。你知道別人如果成天看到你四處在城裡遊盪,會怎麼想?你在刺探什麼?你在收集什麼訊息?更有甚者,你是個外族人,在京城裡根本一個人都不認識,連訪友的理由說來都牽強!」
「如果沒有我出門拋頭露面、不安於室,我們這府里的人早就全都餓死了!你只顧國事,忽視了家中所有人的需要,你不照顧他們,我照顧不行嗎?」
沐煙藍氣炸了,簡直想搖搖他的腦袋,問問他究竟了不了解真實情況,靠他的理想、靠他的清廉,就能養活一大家子人嗎?
「那是你的自以為是!我自認沒有虧待府中任何人,藺府也不會因為沒有你的拋頭露面而倒下!」
藺爾愷自認是個好主人,從不打罵虐待下人,他先前忽略了府中情況,是因為下人們聯合起來不讓他知道,可是當他知曉家中蕭條的景況之後,也是花了很多心思在整頓,還替府中聘請了足夠的人手,協助她理家,她不能無視他的用心。
然而她卻想岔了,他的說法彷佛在告訴她,以前藺府沒有她的時候,還不是屹立不搖,她所謂的照顧,只是她自己這麼認為而已,府里的人有沒有感謝她,她不知道,但他顯然並不感謝。
連在古代資源這麼貧瘠的地方,她都有辦法經營起自己的事業,她可是十分引以為傲的,想不到這些驕傲的成就,他不認同就算了,還跟著別人一起打壓她。
若是站在這個角度來看,她的確自以為是,自以為是的覺得他會了解她、支持她,結果一切都只是她一廂情願。
「所以你認為,我為府里付出了這麼多,我反而還錯了?」她氣得發抖,索性把話攤開來說,「藺爾愷,你知道嗎?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個體,一個平等的生命,你熱衷國事,追求政事上的成就,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業,也想從中獲得成就感,憑什麼你能做的事我不能做?!」
「因為現實就是如此!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是烈火族人,還如此大張旗鼓在外招搖,萬一被人抓到把柄,我很有可能保不住你!」他稍稍吐露了一些,但朝中真實情況卻是比他所說的還要嚴峻得多。
烈火族,又是烈火族,她的靈魂穿越到這個時代,附到什麼人身上,是她可以決定的嗎?而且她這陣子的表現,還有這麼長時間與他相處,他難道真的還對她心存懷疑?!
沐煙藍氣到昏頭,有些口不擇言的道:「我是烈火族人又怎麼了?是少了一隻眼睛還是多了一雙手?你不信任我,只因為我是烈火族人,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了!在你的家國主義里,外族就是姦細,外族就是不可信任的!」
見鬼了她才不相信有這種排外思想的天承國,會有多進步、會有多開明!
藺爾愷也動了氣,雖還能維持住冷靜,但語氣已經沒有任何討論的餘地,「你這是強詞奪理,我對外族人並沒有偏見,只是最近謠言四起,我要你避嫌,所以你這陣子都不準出去,我會叫人好好看著你!」
「藺爾愷,你要把我關起來?」沐煙藍難以置信地叫了出來。
響應她的,只是砰的一聲關門聲,她急急追了過去,但那扇房門卻已經打不開了。
藺爾愷這反省的心思不時浮起,他是否對沐煙藍太嚴厲了?畢竟烈火族是個愛好自由的民族,她也是個外向的,現在只能關在房裡,她應該非常不開心。可是這樣的心思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他不認為自己是保守到不準妻子出門,他只是擔心她受到傷害,何況陳仲現在顯然就是針對她在散播謠言,他也很清楚陳仲的目的。
寧維長公主仗著皇太后的威儀,逼得陳仲不能也不敢再納妾,但陳仲對沐煙藍已是迷戀至深,絕不可能放手,在明著不可能得到她的情況下,他就來暗的。
所以藺爾愷才要限制沐煙藍的出入,或許他說話用詞較為強烈,個性也剛硬不折,才會到最後演變成一場爭執,仔細想想,兩人當時的情緒都很激動,根本討論不到一個點上,他們都在為自己的立場爭論辯駁,落得兩敗倶傷,沐煙藍到現在還不願意和他說話,可見她氣得不輕。
藺爾愷心事重重的參加早朝,但即使心不在焉,他也發現陳仲一系的人馬,皆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他,連一些平時稍微親近他的大臣們,也都是欲言又止,甚至閃躲他的注視。
藺爾愷馬上警覺起來,只怕陳仲又要出招了,而且這次的招數估計已經事先和諸位大臣溝通過了,唯獨將他蒙在鼓裡,而讓大臣們沒有一個敢站在他這邊的,應該是攸關國家興亡的大事,他想陳仲又要在烈火族的事情上加油添醋了,只是這次他不知道找到了什麼新題材。
果然,氣氛沉凝的大殿中,陳仲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里——「皇上,臣有事上奏。」
皇帝微微皺眉。「奏。」
陳仲眼底閃過一道精光,噙著一絲幾不可見的詭笑。「皇上,臣掌握精確消息,藺大學士先前為太學捐地,獲得皇上表揚,事實上卻是在為自己謀取利益!」
藺爾愷臉色微變,卻是帶著些許茫然,他完全不知道陳仲這般信口開河的底氣何在,但既然敢在皇上面前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代表著陳仲應該握有什麼證據,而且是連他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的證據。
太學捐地能謀取什麼利益?藺爾愷苦思不解,但想到前幾日他是在太學附近將沐煙藍從許大人手中救出……會不會與她有關?
陳仲又開口了,「啟稟皇上,太學附近方圓數十里的土地全為藺府所有,而藺府在其上開設了許多店面並租賃房舍,向那些不辭千里前來求學的學子們賺取了無數的金銀,既然藺大學士一向以清廉自詡,那麼他藺府開發這些土地的銀兩何來?
又為什麼要貪取學子們的金錢?此外,據臣了解,主要處理主持這些賺錢項目的,便是烈火族的煙藍公主,這實在很難不令人懷疑,是否是煙藍公主與烈火族之間有什麼利益輸送,烈火族再利用煙藍公主在京師斂財,運送到烈火族之中,讓他們有足夠的財力整兵備戰,進攻我天承國?」
陳仲將一冊文書交給太監,讓其呈給皇上。「皇上,臣已調查清楚,藺府在太學附近開的車馬行,近來的確有多次將貨物遠送外地的紀錄,請皇上明察。」
皇帝翻看著文書,臉色越來越沉重。「藺爾愷,你怎麼說?」
直乎其名,代表皇上已經很不滿了,藺爾愷在這短短時間內,已將這件事的各項疑點想個通透,雖然他不知道沐煙藍在做什麼,但他仍相信她並沒有做出不利於天承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