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願,離散(七)
她醒了之後沒吵也沒鬧,乖巧的很,她渾身沒有什麼力氣,想來應是他害怕她逃走,給她吃了些什麼特別的葯……
「他這般便丟下你走了,看來他對你的感情也沒有他自說的那般真摯!」
她抬頭,有些冷淡的看著他,斂眸說道:「他一定是回趙國了,等他處理好趙國的事情,一定會來接我!」
她沒有絲毫的猶疑,語氣堅定的不容置疑。
他嫉妒這兩人的心有靈犀,只冷聲說道:「你與他相識不過數月,為何你就這般的確信?」
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師父,你是真的愛我嗎?若你是真的愛我,這個問題我便沒有必要回答!」
他沉默,她在他面前一向乖巧溫順,如今竟是也亮出了鋒利的小爪子。
可是他沒有惱怒,不論她是什麼模樣,他都一樣的愛她,只要沒有那公子季堯,他們兩個便可以回到當初!
「月兒,若是我殺了他,你可會恨我?」
她瞳孔一縮,抬頭看著他,卻是只牽動了一下嘴角,搖了搖頭。
他心中欣慰,然而未等嘴角上揚,她卻是直視著他的雙眸,眼神清冷決絕,「師父,您是我師父,無論何時我都不會恨你!
可是,徒兒這一顆心都給了他,此生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若是師父仍是容不下他,大不了我陪他共赴黃泉就好!」
他的指尖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卻是藏在了衣袖中,眉目間還是如雪的冷漠,「月兒,你還小,不懂的什麼才叫做愛!」
他還是想說什麼,可是她卻是收回了視線,一副莫不在意的模樣,他收回了已到唇邊的話語,只輕嘆一聲:「月兒,你好好休息……」
他覺得她不過是在與他置氣,他們相識不過幾月,怎會置於生死?
她曾說過,最是看不得那些生死相許,又如何會做這般痴傻的事情!
他將自己關在屋內,日日用自己的心頭血來做咒消損公子季堯的帝王命格!
這等逆天之事,他的身體自然會受到反噬,可是他不在意,只要能與她相守,便是折了這條命他也心甘情願!
他的臉色日漸蒼白,嘴唇失了血色,便是腳步都虛浮起來。
可是這些她卻是全然未察,他每日都會看著她喝下那碗湯,她知道那湯里有什麼,可是她每次都還是一飲而盡,毫不猶豫!
她只坐在床邊,向東邊望去,一望便是整整一日。
因為趙國在東方,東方,有季堯……
他聽聞了消息,公子季堯竟是奪得了趙國,此時已然稱帝!
他吐出了一口刺目的鮮血,果然是天生的帝王之命,竟是如此還能奪得趙國!
可是,他再也奪得不了天下了,因為命格已損,他的帝王之路也要就此終結了!
他隨意的用袖口擦了一下嘴角的鮮血,往日里他最是注重乾淨,如今卻是什麼都不在意了。
他提筆給她的父皇寫了一封書信,他只言,若是想得天下,就一定要除掉公子季堯!
整個國度都以他為尊,更何況事關江山大計,任何一個有野心的帝王都絕不會放任!
他臉色慘白,雙眼卻是泛著詭異的紅光,只要能與月兒在一起,他什麼都能做,即便是改天換命,即便是殘殺無辜,他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低估了她的心意,也低估了他們的情誼,竟是親手造成了不可彌補的過失!
浮靈山中的人得知那個受傷的黑衣男子竟是公子季堯,都覺得十分的驚詫,紛紛議論著最近公子季堯的舉動行蹤
可是這些話卻是盡數的落在了她的耳中,她眸色微動,卻是並未聲張。
那夜她依然喝下了那碗湯,她一直聽話,他便沒有多加註意,她卻是在他離開后盡數吐出了喝掉的湯食,一雙眸子清冷凌厲。
他在房間渾然不知,只嘴角輕揚,今夜皇帝幾乎是傾盡了全國的兵力,那公子季堯便是再如何的厲害,也敵不過一國的精兵。
他慘笑出聲,沒有得意,更沒有勝者的喜悅,即便今夜的事情是他期待已久,他卻是笑的慘淡寂寥。
公子季堯只需寥寥數語,便能得她終生相守的諾言,而他卻是算盡一切,才能勉強留下她的人……
他忽的吐出一口鮮血,嫣紅的血液映的他的臉慘白如紙。
「師父,師父,月兒她騎馬下山了!」
他猛地起身,怎麼會,她怎麼會有力氣離開?
他狠狠的攥拳,嘴角的鮮血蔓延而出,滴落在了他的衣襟之上,月兒,你竟敢騙我……
當他趕至時,她和公子季堯已經被圍在了萬軍之中,他們的身後則是萬丈懸崖!
他躍下馬背,沖入重圍,走到了皇帝的身前,「你在做什麼?」
皇帝面露為難,蹙眉道:「您快勸勸月兒吧,她定是會聽您的話,您讓她快過來!」
他看著那十指相連的兩人,眸色陰鬱,他伸出手,幾欲命令的說道:「過來!」
然而他此時的話對她來說太過蒼白無力,她只抬頭看著公子季堯,眼裡華光萬丈,彷彿兩人不過是處於花海之中,何曾置於千軍萬馬,刀光劍影之內。
公子季堯的臉色不是很好看,眼下出現了灰青之色,即便仍是足以睥睨天下,可是曾經眉宇間的帝王之氣卻是變得甚為稀薄……
他知道,他做到了,他以命來賭,終是做到了!
「父皇,我再最後喚您一聲父皇,您是想要殺了我們嗎?」
皇帝面露動容,卻只是無力的嘆道:「月兒,父皇也是無法啊,父皇要一統江山,讓這世間再無戰亂!
可是,父皇必須要除掉公子季堯方才能夠做成此事,你便是不信父皇,也要相信你的師父啊!」
她詫然的望向他,嘴唇微顫,「師父,這一切都是您做的?」
他只想坦然的說一句「是」,可是看著她那雙皎潔的鳳眸,他竟是生出了一絲的心虛和愧疚。
「傾月,我本是想來帶你走,卻是不想反是連累了你!」公子季堯淡然一笑,毫不在意周圍之勢。
他穿著一身黑衣,還是那般的肅穆深沉,可若是細細看來,不難發現,他那玄色衣衫深淺不一,即便在夜色下,還能看見他的衣袖上滴落的血跡。
「季堯,你我本就決定同生共死,何必說連累一詞呢?」她嘴角笑意嫣然,眸中綴滿了脈脈情絲。
「傾月……」他嘆息一聲,終是攬她入懷,「傾月,你與他們走吧……」
她卻是捂住了他的嘴,只依賴的擁入他的懷中,「季堯,你若是恨我,便留我一人,若是愛我,便抱緊我……」
夜色之下,一對男女彼此相擁,周圍的萬千火光仿若只是他們的點綴和陪襯。
他紅著眼睛看著她再一次逃離了他,再一次擁入了別人的懷中,他眸色鮮紅如血,只冷聲說道:「月兒,過來!」
她仿若未聞,只嘴角含笑,緊緊的環著公子季堯的腰間。
皇帝見她心如磐石,只哀嘆一句,竟是抬起了手。
他扼住了皇帝的手腕,眼中殺氣大盛,「你想做什麼,月兒還在那!」
皇帝掙脫了他的禁錮,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樣,「朕沒有別的辦法,為了天下蒼生,為了舉國的百姓,朕只能痛下殺手……」
「放箭!」
皇帝一聲令下,成千上萬的箭矢齊齊的向那相擁的兩人射去,公子季堯嘴角一揚,猛地將她推入了他的懷中。
「不……」
她的慘叫之聲入耳,公子季堯卻是淡笑的望著她,啟唇輕語,「傾月,若是如此,我還是不要愛你了,你要好好活著,幸福的活著……」
他語落,便跌落了身後的懸崖,玄色的身影與幽暗的懸崖迅速融為一體,消散不見……
他抱著她,試圖安撫她,她卻是抽出了夏帝腰間的佩劍,刺入了他的肩胛。
他的手臂微松,她便逃離了他的懷抱,奔至崖邊。
「月兒,不要……」他聲音顫抖不止,驚慌無助。
她一身白衣,立於崖邊,絕色傾城,遺世獨立,「師父,徒兒說過,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師父,徒兒不孝,徒兒要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