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山空向人
轟!
深山中沉重的響聲,碰撞在四野長著酸棗樹的山崖上,山崖驀然變成牛皮鼓面,激蕩起隆隆的回聲。
驚鳥乍起,崖壁上碎石撲簌簌地落下。
半空中盤旋著一隻餓鷹,揮舞雙翅,向山坡下的一個人當頭抓下。
這人盤腿端坐在水坑邊的一塊青石上,雙眼凝視著骯髒的積水,竟似渾然不覺。
餓鷹帶起的疾風已經撲到臉上,一陣「嗖嗖」的涼意,鐙亮的利爪眼見撕開這人的頭皮,這人卻巍然不動。
倏地,斜刺里百十片樹葉向餓鷹激射過來,如同一片片鋒利的刀片,將餓鷹割得遍體麟傷,脫落的羽毛如柳絮般飄浮在水坑邊那人的頭頂上,餓鷹偏離目標,撞在岩石地上,止不住慣性,翻滾出好遠,盪起一陣塵霧。
一個人從旁邊走過來,從口袋裡抓出一把樹葉送入口中,站在觀察水坑的那人身邊,嘴裡慢慢嚼動著。
餓鷹掙扎而起,聲聲鷹唳,撲騰翅膀,沿著山坡逐漸上升,山坡上一個人縱躍而下,疾如閃電,人與鷹交錯的一瞬間,那人將手一揮,在落日的餘輝照耀下,他的手中竟握著一把透明的長劍,利劍重重地劃過餓鷹的胸腹,一道長長的血痕將鷹的身體均勻地分成兩半。
餓鷹兀自不知,依舊振翼高飛,空中現出一條血花的軌跡,胸腹的創傷在高空的壓力下驟然爆開,腸開肚裂,餓鷹像斷了線的風箏,無聲無息地栽向遠方。
那人將透明利劍隨手扔在石地上,利劍在陽光的照曬下,竟漸漸融化,分解成岩石上的幾顆水珠,再過一會兒,蒸發在空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山谷,太陽撥開雲照在不遠處深山中,茂林修竹和鬱鬱蔥蔥的大樹盡收眼底,三個人止步山前,偵聽著深山中發出不停回蕩的轟鳴巨響。
化劍者大踏步上前,踩在腳下的碎石「咔嗒」作響,水坑邊那人見他過來,只微微地頷首,依舊轉頭凝視著水坑。
化劍者欲言又止,立在一旁的飛葉者搶先說:
「他已經不在了,於公於私,你都應該站出來!」
淡淡的血腥味隨風飄來,一根羽毛落下來,飄浮在水坑邊那人的臉頰邊,他隨手抓住,從腳邊拾起一塊石頭,握在手心,用羽毛一劃,堅石竟應聲裂開兩塊。
這驚人的內力足以震懾人心!斷石者沉默不語,從掌心裡捏起較小的一塊碎石,投入水坑,發出「咚」的一聲輕響,水面隨即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轟!
遠處山中又是一聲悶響,大地隨之搖晃,水坑中盪起飄濺的朵朵水花,細雨般紛紛散落,每個人心頭震蕩,心跳為之加速。
化劍者喝道:
「生死存亡懸於一線,你還猶豫什麼!」
這話如當頭棒喝,促使斷石者下定決心,他站起身來,將手中的碎石拋棄:
「我們先回去,看看她怎麼說。」
斷石者背向深山而行,化劍者和飛葉者一左一右跟在身後。夕陽西下,將三人離去的背影拉得很長,漸行漸遠,山那邊厚重的轟響由強到弱,逐漸遠逝。
暮色開始降臨,山谷中的嵐風帶著濃重的涼意,驅趕著白色的霧氣,向山下遊盪,而山峰的陰影,更快地倒壓在樹林中的一座城堡上,陰影越來越濃,漸漸和夜色混為一體。
斷石者、化劍者和飛葉者依次進入城堡,閘門在身後轟然落下。
城堡的中央,是一株巨大的古榕樹,遮天蔽日,宛如巨傘,樹身山嵌建著一棟精緻的小屋,樹屋前一道狹窄的木梯延伸到地面。
三人步履沉重,斷石者的一隻腳已踏上木梯,突然,一條鬼魅般的身影擋在面前,無聲無息,沒人看得清他施展的身法,猶如夜幕分離出的人形陰影。
鬼影者站在樹屋的木梯上,兩眼望天,一語不發。
斷石者慢慢把踏在木梯上的腳收了回來,飛葉者再也忍耐不住,厲聲叫道:
「人死不能復生,就像落下的太陽永遠不會從西邊升起!」
在場的人為之動容,鬼影者正要答話,樹屋的木門「吱」的一聲推開,一位年輕的女孩走出來,手裡捧著一條被血浸透的圍巾。斷石者、化劍者和飛葉者見了,不約而同地倒退一步。
夜風吹拂,女孩站在樹屋前的走廊上,將帶血的圍巾輕輕地環繞在頸間,猶如情人在風中溫柔地為她禦寒。
鬼影者仰望著她,目光中充滿無盡的憂傷。
「我曾經對他說過……」
「『當明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陽光還會照到這條圍巾上,但我們已經不再是朋友。』」
「……如果時光真的倒流,我會陪他看最後一次日出,即便太陽,是從西邊升起來……」
女孩哽住了,沒有再說下去。斷石者長嘆一聲,緩緩地背轉身,面向西方寂寥的夜空。
其他的人同樣神色慘淡,飛葉者低聲對化劍者說:「到時候,你的劍,吐一把給我。」
化劍者落寞一笑:「我要是死在前面,哪裡還吐得出來給你?」
飛葉者黯然不語,樹屋上的女孩忍住淚,她的聲音變得無比堅定:「你們走!現在就走!走得遠遠的,我不想再看見你們!」
所有人站在原地,沒有人動一下,雖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他們要兌現自己的諾言,現在時候到了。
「你們走啊!」女孩哭著喊。
周圍一片寂靜,靜得憑蚊子的嗡嗡聲都能聽出它在什麼地方飛。城堡中一片漆黑,斷石者、化劍者、飛葉者和鬼影者在樹下沉默地貯立著,漫漫長夜裡,他們心裡還有最後的一絲期盼,即便這希望是如此渺茫。
女孩驀地衝進房內,對著床上大聲叫:「你起來!你快起來!每一次有危險的時候,你總是擋在我前面,現在到了最危難的時刻,你卻要拋下我……」
女孩的眼淚如泉水般湧出來,床上躺著一個年輕人,他沒有說話,也無法說話,因為他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年輕人傷得很重,已到彌留之際,氣息若有若無,似乎空剩一個軀殼,沒有靈魂的飛揚,沒有生命的躍動,正逐漸滑入幽暗的深淵。
房中搖曳著一盞殘燈,照在年輕人慘白的臉上,女孩淚流滿面,她獃獃地望著床上垂死的年輕人,一顆心漸漸地沉了下來,知道奇迹再也不可能發生。
女孩慢慢走過去,把手伸到床邊的床頭櫃頂上,突然轉過身,她的手上握著明晃晃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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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可以預知的話,是不是很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