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噩夢
他好像在問我,又好像在問老師。老師應了之後,他摘下雙肩包塞到桌膛里,順手拿出了教材。
後來我也是在水房聽人說起,這個肖川在實驗中學那邊惹了不小的事,但是家裡後台很硬,愣是沒受什麼影響,只是轉了個學。
一中作為這一帶的重點中學,學生只分兩種,學習好的和家境好的。這種錄取方式倒也沒人覺得不公平,甚至是這些好學生的家長,也不覺得孩子在學校多結交幾個家境好的朋友是什麼壞事。
我端著水盆往出走,正好撞見葉小白急三火四的從外面衝進來,看見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教育。
「我聽說你剛在你們班又被人熊了?」她奪過我手裡的水盆。
我把水盆接回來,搖搖頭。
「別不承認,我聽見你們班學委李雪那個小浪蹄子在廁所和你們班女生嘰嘰喳喳了。」葉小白是我的小學同學,也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和我不同的是她是這個學校里學習好家境又好的那一類,性格耿直,大大咧咧的獅子座女生。
她故意省略了嘰嘰喳喳的內容,但是我平猜測也能猜到幾分。無非是今天又想到了什麼辦法整我,明天又打算用什麼辦法整我。十幾歲的孩子,用自己能想象到的最大惡意,來對付一個毫無攻擊性的我,也是榮幸之至。
「數兒,不是我說你,你得奮起抗爭啊。慘淡的人生這不是你的命運,你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你要做你自己的主人你懂嗎。」
數兒是葉小白給我取的昵稱,因為和我名字發音相近。小白的爺爺和太爺都是說相聲的,從小耳濡目染,搞得她說話吐槽也是一套一套的。
我不由得抿嘴一笑,葉小白低頭看見道「看你笑一次還真是難得,得了我也不問了,問了你也不說。總之有人欺負你你得告訴我,我捏死丫的。」
我認真的點了點頭,示意她快上課了趕緊回教室。
回到教室之後,預備鈴已經打過了。身邊那個空了許久的位置突然坐了個人還讓我頗有些不習慣,好在這個人並沒什麼存在感,日常除了趴在桌子上睡覺之外就是請假去醫務室躺著睡。
同桌几天,他對我說過唯一的一句話就是「放學叫醒我。」所以往後的每一天,放學鈴打過之後,我都收拾好書包,再用胳膊肘把他叫醒。
有一天,數學老師捧著點名簿「肖川?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班上女生一直偷瞄的目光開始變得堂堂正正,紛紛回過頭來看,肖川依舊把臉埋在課桌上睡得正香。我迫於大家的眼神,不得已用胳膊肘把他撞醒。誰料到他醒了之後竟然一抹嘴,直接拎起書包就往外面走。
數學老師推了推花鏡問道「幹嗎去啊?」
「不是放學了嗎?」
全班同學哄堂大笑,他站在講台上看向我,目光裡帶著詢問,我連忙抱歉的擺手搖頭。
事後他回答完問題回到座位,我覺得有些抱歉寫了一張對不起的紙條,他把紙條收下以後並沒理會我,而是拿出紙筆低頭認真的寫著什麼。
我不解,但是見他對我的道歉沒什麼回應,也就轉過頭繼續聽課。直到放學之前,他把寫好的滿滿一頁紙遞給我。我接過來看了一眼,上面竟然寫了十幾條『暗語』。
敲一下是回答問題,敲兩下是放學,踢腿是主任檢查,揪頭髮是出去上體育課……
我看著紙條,心情微妙,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覺。看向他的時候,他把筆帽扣好「記住了啊,我可不想像今天這麼丟人了。」
我點點頭把紙條折好,放在了語文課本的夾層里。
放學整理書包的時候,突然看見了掛在零錢袋上的旅店門鑰匙。昨天晚上噁心的一幕再次浮現,我在手裡握了一會之後,直接把鑰匙卸下來扔到了垃圾桶里。
晚上回到店裡的時候,嵐姐已經化好妝準備離開了。看我背著書包進去指了指櫃檯下面「我給你叫了外賣,吃完了再寫。」
我比了個手勢,意為謝謝。然後想起了什麼,把新買的鎖從書包里拿出來,分出一把鑰匙給她。她接過鑰匙看了一眼「加了一把鎖啊?」
我點頭。
她接過鑰匙也沒再和我客套,挎上包踩著高跟鞋咔噠咔噠的走了。
我把書包放在床上,拿出了一套晚上老師留的卷子,就著櫃檯上的台式電風扇,開始解題。
我知道我從小的生長環境很糟糕,很惡劣,也是正因為如此,我才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來逃離這種生活。
當初小學畢業,要不是因為我成績優異吳左根本不會讓我讀初中。我清楚的知道,如果我不能考上市裡最好的高中,吳左也根本不會送我去念。
之前吃飯的時候他無意中和我提過一嘴,說是認識的兄弟公司缺個記賬的,讓我放假的時候去幫幫忙。我知道那就是他們那幫混混,整天在社會上閑逛的那幫人,所以沒答應但也沒敢拒絕。
後來吳左忙來忙去的就把這件事給忘了,但打那之後我便更加拚命的學習,我知道一旦我不讀書了,我就會徹徹底底的被這種生活吞噬,連個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轉眼間草紙已經被我寫滿,我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把櫃檯下面的外賣拿出來打算吃了。
我把耳機帶上調到英語聽力,把被泡的發脹的麵條送進嘴裡。
「給我開一間最裡面的房。」有人敲了敲我面前的櫃檯,我攤開手邊的記賬本寫下房號和現在的時間,拿了一把鑰匙給他。
遞過去的同時,我抬頭又看見了肥仔那張油膩噁心的臉。
我當即就想把鑰匙收回來,卻被他一把搶走,隨後扔了一張一百塊在桌子上。我嚇得手都在抖,他忽略我的恐懼,食指轉著鑰匙吹著口哨往裡屋走。末了看見門口把手上掛著的新鎖,面帶嘲諷的嗤笑了一下。
我突然有一種被水漫過口鼻的窒息感,我透過玻璃窗望向旅店外面每一個行色匆匆的路人,沒人能救我,我知道的。
晚上十一點左右的時候,來了一個女人。身上廉價的香水味道熏得人腦仁發漲,頭髮肩部以下的位置被染成了艷俗的玫粉色,臉上的粉卡在不深不淺的皮膚紋路中。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我自小就在這種人身邊長大。
不同的是梅姑躺在家,她們送上門。
女人進來之門最裡面的房間去,我好奇的伸頭往裡看了一眼,竟然是那個肥仔叫來的小姐。
我鬆了一口氣坐下,摸了摸藏在褲兜里的水果刀,努力平復之前緊張恐懼的心情。可是這口氣他並沒讓我松太久,一個多小時之後,前台的電話響了。
我接起電話,裡面響起肥仔略帶喘息的聲音「妹妹,進來給哥哥送個東西啊。」
我強忍下心頭作嘔的慾望,敲開了最裡面的那間房門。男女情慾的味道撲面而來,肥仔挺著個肚子穿著平角內褲來開門,我站在門口並沒往裡邁,伸手把他要的東西遞進去。
他順著盒子拽上了我的手,我心裡一驚拚命的往後掙,他力氣大過我許多,就那麼輕輕一拽就把我整個人都拉了進去。
「別那麼著急走啊,哥哥這還有事呢。」
他肥碩的肚子隨著他說話的聲響起起伏伏,我盡量和他站開距離,卻還能聞到他嘴裡散發出的味道。
我開始懊悔,為什麼剛剛要把水果刀從口袋裡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