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古德集團的創辦人古德隆今日歡度八十五歲大壽，秉持著老當家低調樸實的作風，壽宴並未鋪張，只請了外燴到自家宅院料理，出席的也全是自家人。

古德隆和已故的兄長都有兩兒一女，開枝散葉後人數可觀，所以光是自家人出席，整個大宅院也熱鬧非凡。

古德集團早期以加工製造業起家，後來轉入電子業，趁著台灣經濟起飛，在敢拚敢沖的古德隆帶領下，規模日益壯大，現今事業版圖已擴展到3C產業、汽車業、建築業……等等。

或許是基因優良，也可能是因為教導有方，古氏一族人才濟濟，再加上古德隆知人善任，將一票子弟兵安插在適合的職位上，各司其職、發揮所長，打造了一個屬於古氏的企業王國。

然而，如今古德隆年事已高，身體因長年操勞而累積不少毛病，近年健康也多次亮起紅燈。

最教人憂心的是，他最近被診斷出患有輕微的阿茲海默症，不適合再勞心勞力，需要好好休養；可公司里明明有長子古傳薪代理總裁職務，公司運作也都有一定的章程可依循，他卻不肯退休，使得大伙兒既擔心他的身體健康，又擔心他在作重大決策時會因身體狀態不佳而思慮欠周。

幸好，他處理公事像本能，一遇到公事就像驟然點亮的燈泡，腦袋瞬間變得清明無比，因此暫時還沒有什麼失誤發生。

可撇除公事不提，私底下就不是這樣了。

「返老還童」這成語在古德隆身上得到最好的印證，他變得任性彆扭，說難纏挺難纏的，不過說難哄似乎也沒那麼難溝通，畢竟，至少還有個能哄得了他的對象——

古雋邦。

古德隆最寵愛的孫子。

大概是隔代遺傳吧，古德隆認為古雋邦俊朗的模樣和他神似，靈活的腦袋與他相仿，做事態度明快果決有魄力，個性乾脆爽快卻又不失睿智……各方面都最像年輕時的他，所以在眾多子孫中，對古雋邦格外親近。

相對地，古雋邦對最疼愛他的爺爺也最是孝順，雖不至於言聽計從，但會儘可能順從他老人家的心意。

「爺爺，今天生日過得開心嗎？」古雋邦攙著古德隆，緩步陪他走進卧房，微笑關問。

「開心啊。」古德隆揚唇拍了拍孫子攙扶在肩上的手。

撇除那些侄孫不提，他一共有六個孫子、兩個孫女，個個都相當優秀，可偏偏就是這個由二子所生的小兒子特別討他喜歡。

「爺爺開心，大家就放心了。」古雋邦嘴甜地講，扶著他在床畔落坐。

古德隆慈愛地看了看孫子。他都當上曾祖父了，今天三代同堂，還坐擁傲人事業與財富，怎麼會不開心？

只不過，年紀愈來愈大，似乎愈喜歡回憶往事，懷念故人舊物，然後感慨、遺憾……

「其實啊，我還有一個心愿。」古德隆隨著心頭想法，忽然開口。

「有什麼心愿？」一聽爺爺這麼說，古雋邦立刻關問。

「我有一個很想見的人。」

「是什麼人？」古雋邦好奇地問。

「初戀情人。」古德隆抿起一彎笑，神情神秘且曖昧，滿布皺紋的臉龐是歲月流逝的痕迹。

「不是奶奶嗎？」古雋邦瞠大眼睛，佯裝詫異地問。

「不是。」古德隆搖了搖頭，見孫子一臉好奇等著聆聽，接著解釋。「我跟你奶奶是相親結婚的。」

「我看你對奶奶這麼好，還以為你們是戀愛結婚的。」古雋邦倒是第一次聽爺爺提起這些事，印象中，五年前過世的奶奶與爺爺相敬如賓，也將古德集團總裁夫人的角色扮演得十分稱職，兩人堪稱鶼鰈情深。

「都娶了人家，當然得對人家好啊。」他可是有責任感的大男人，既然結了婚就要好好疼惜老婆，就算對舊愛仍有留戀，也只能塵封心中，努力維繫婚姻。

「那你還惦記著初戀情人啊？」古雋邦頑皮調侃。

「嘖！那不一樣。」古德隆皺眉呿他一聲。

「怎麼不一樣？」古雋邦故意曖昧地橫睞爺爺。

「你這年輕小夥子還不能體會。」古德隆搖頭嘆。「年紀大了會沒來由地想起年輕時的事，沒結局的初戀總在心裡感覺遺憾啊，想要知道當年的老朋友還在嗎？現在變得怎樣了？過得好不好？」

古德隆邊說邊望著前方，卻像在望著更遙遠的某處，嘴角揚起一抹滲著溫柔的淺淺微笑。

古雋邦點點頭，能明白爺爺的想法，就像……睽違多年舉辦的同學會，大家好奇彼此變得如何的那種感覺，尤其爺爺現在想見的人還是曾經愛戀過的對象，那更是包含更多難以言喻的心情了。

「真好奇令爺爺難忘的初戀情人長什麼樣子？」古雋邦繼續順著他的話題問。

聞言，古德隆先是側頭思忖著要如何形容，未幾，靈光一閃似地亮了眼睛，起身邁步走向衣櫥，彎身打開櫥子里的保險柜，再從柜子里找出一個老舊的小鐵盒，緩步踅了回來。

「有照片？」見爺爺顫著手打開鐵盒的密碼鎖，古雋邦直覺猜測。

古德隆笑著點點頭，那一臉分享秘密的雀躍神情在此刻看來像個老小孩，古雋邦莞爾地湊了過去，看他打開了鐵盒，裡頭有好幾樣看起來就是有點年分的舊物，懷錶、鋼筆、玉墜、信紙……還有一迭泛黃的黑白照片。

「喏，給你看看。」古德隆先是自己瞧了瞧，再將有著初戀情人的照片遞給孫子。

古雋邦接過手，看著照片里，爺爺口中的初戀情人——那是個五官標緻的少女，她身著排扣洋裝，蓬蓬的裙子落在膝蓋處，上半身罩了件針織外套，寬寬的髮帶裝飾著及肩短髮……這樣的妝扮現在看來很復古，但他可以想象在那時代應該是很時髦的靚女，她笑容甜美，模樣俏麗，身材也挺好的……呵，難怪爺爺念念不忘。

「爺爺的眼光不錯哦！奶奶和這位初戀情人都是美女。」古雋邦促狹地睞看爺爺。

「那當然。」古德隆笑得好得意。

「爺爺想見她？」古雋邦見他一直瞧著照片，眼神流露思念，不禁問道。

「嗯，好幾年前聽說她去了美國，每年回來一次……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古德隆嘆道。

人老了，眼看著年紀相仿的親友一個個蒙主寵召，實在不勝唏噓，不知道何時就要輪到他……

「沒關係，爺爺，你把你所知道的信息給我，我試著去打聽看看。」古雋邦主動道，希望能滿足爺爺的心愿。

他不是刻意討好爺爺，只因為爺爺都八十五歲高齡了，有什麼願望就得趕緊實現，否則若是來不及，遺憾的不只是爺爺，更會是他們這些沒有盡到孝心的子孫們。

「好啊，我寫給你，照片你也拿去……」古德隆笑逐顏開，立即走向書桌書寫初戀情人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內心已充滿期待。「她夫家姓孫，好像是生了一兒一女。」

「包在我身上吧。」將抄寫了數據的紙張折好收妥，古雋邦拍胸脯、掛保證，給爺爺一抹信心滿滿的自負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