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八角,趕緊先將這位公子放這裡。」她一邊指揮著,一邊手腳利落的將病床上的藥材全挪到一旁的茶几上,又拉過一個相識的小葯僮吩咐道:「當歸,快去請你師父出來,告訴他有重症病人。」

這正在內診的張大夫不用等徒兒進診廳叫他,便已經自己出來,笑著調侃道:「小魚兒,你這嗓門比我家那隻河東獅還大,整個屋頂都快被你掀了。」

「張大夫,現在不是說笑時候,您快過來看看這位公子,他情況很不妥啊。」裴子瑜也趕緊將眼前這個長相斯文、留著一把山羊鬍的中年男子拽到病患面前。

張大夫定睛一看,臉色變得十分凝重,「不好,山藥,快準備刮骨器物,這位公子他手臂傷口上的肉要趕緊刮掉,否則生命有危險,拖不過今晚。」

裴子瑜驚呼,「嗄,這麼嚴重?」

「就是這麼嚴重。八角,你趕緊幫忙把這位公子抬進診廳,茯苓,你過來準備打下手。」張大夫指揮著門下徒兒。

這時,昏迷的男子悠悠轉醒,吃力的看著圍著他的這一群人,痛苦的發出一記低吟,「唔……」

裴子瑜驚喜的看著他,「這位公子你醒了,那太好了,你叫什麼姓什麼?」

皇甫霽眨著沉重眼皮,看著面前這名長相十分靈秀的姑娘,他雖然發著高燒,意識不是很清楚,但他記得稍早時候,他似乎是昏倒在這名姑娘身邊,是她救了他,帶他來醫館的嗎?

他喘著大氣,吃力的回答她,「皇……甫……」

他還沒說完,裴子瑜就自行腦補了,「黃公子啊,跟我娘同姓,這樣我們也算是八百年前半邊親戚了。」

皇甫霽一陣愕然,他何時說他姓黃,他是還沒來得及說出他的名字……

裴子瑜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無言,繼續像個連珠炮一樣劈哩啪啦的問著,「你是在哪裡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啊,還好送來醫館及時,不然再晚一天……」

這時一名小葯僮端了一碗湯藥出來,交給裴子瑜。「裴姑娘,這碗湯藥趕緊喂這位傷員喝下,一會兒師父就準備好了。」

這小葯僮口中說的「準備」,跟這位姑娘手中接過的湯藥,讓他心生警覺。

裴子瑜接過湯藥后扶起皇甫霽,用湯勺一口一口小心的將湯藥喂進他嘴裡,「黃公子,這麻沸散有麻醉跟止痛的效果,你趕緊喝了,一會兒才不會感到疼痛。」

「麻醉?做什麼需要喝到麻沸散……」

「你手臂的傷勢太嚴重,一會兒大夫會幫你將手臂上傷口的肉刮除乾淨。」

刮肉……他的眉頭瞬間緊皺。

這個時候他怎麼能夠做這種醫治,端王的手下爪牙定是到處在搜找他。皇甫霽搖頭,吃力的自干啞如砂紙的嗓子里吐出,「不行……」

「黃公子,你先聽我說,不趕緊處理你可撐不過今晚,你手上的死肉一定要刮的。」裴子瑜放下手中剩餘湯藥,看著他眸光認真毫無虛假的道。

皇甫霽頓時陷入兩難。

「你放心,張大夫的醫術很好的,他會讓你沒事的,你一定可以看得到明天早晨的太陽,不、不,今天晚上的月亮你就看得見的。」她拍拍他沒受傷的那邊肩頭安慰道。

皇甫霽定定看著她明亮誠懇、宛若龍眼子般晶瑩的眼睛,直覺可以相信她,她的眼睛讓他莫名地生起一種信任感,「你會在這裡嗎?」

裴子瑜實在很想老實跟他說,她很忙,沒空在這邊陪他動手術的,可看見他眼底的一絲惶恐與慌亂,就像是落水之人想緊抓著那唯一的救命浮木一樣,她竟然不忍心拒絕了,點頭道:「嗯,我在這裡等你醒來,一起看月亮。」

「記住……除了你信任的人可以碰我外,其他的人一律不許他們碰我……」他意識開始模糊,再度陷入昏迷前,斷斷續續的交代道。

「嗯,好,加油,我會讓人給你準備宵夜的。」她握拳為他打氣。

在皇甫霽失去意識之前,迷濛的眼前是她開朗而充滿元氣的笑容和打氣加油的聲音……

真是一個奇怪的姑娘……這是他昏迷過去時最後一個念頭。

沒一下子,這位黃公子就人事不知了,裴子瑜找了張椅子坐下,畢竟她已答應他會在這邊等他醒來,不遵守承諾就這樣離開,太沒有誠信可言了,還好今天草藥園沒什麼事情,該出的貨前兩天都送出去了,至於賬目她明天再算也一樣的。

本來就因為多了許多災民顯得人滿為患的醫館,因為她突然帶了一個重傷病患進來,讓醫館是更加的忙碌。

她想著與其在醫館里坐著發獃等待,倒不如幫幫那些磨葯、包葯的小葯僮們一點忙,便拿過一個葯缽幫忙搗葯,手下忙碌的同時,眼睛不時的往診廳里望去的,希望儘早聽到好消息。

這時一名小葯僮自診廳走出來,交給裴子瑜一個竹簍子,「裴姑娘,這些衣物是從那位公子身上脫下來的,師父說交給你。」

裴子瑜皺眉看著竹簍里的衣物,又臟又臭的,熏死人了,只是這些衣物並不是自己的,也不好隨便丟掉。她皺了皺鼻子,決定好人做到底,再好心一回的幫他把衣服洗了吧。

來到井邊,她打上一桶水,正要將這些臟衣物放進桶子里搓洗時,沒想到自衣物里掉出一個用油皮紙包裹的信封和一個小香囊。

她疑惑的撿起這兩樣東西,放在手中拍打了下,想了想,還是不將這兩樣東西拆開來看,這又不是她的物品,隨便翻看他人的物品是不禮貌的行為。

她隨手將這兩樣東西放到自己的包包里,然後捲起衣袖、蹲下身子,開始搓洗衣物。

當皇甫霽悠悠轉醒之時已過了子夜時分,意識雖然還有些混沌昏沉,但稍早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已全回到他腦海里,醒來當下第一個閃過腦海的念頭是——他又活了一次。

他努力眨著沉重的眼皮打量著只點著一盞油燈的幽暗屋子,迷濛酸澀的眼眸微瞥,瞧見了床邊正趴著一名姑娘。

他看不見她的臉蛋,不過瞧見了她髮髻上的那支簪子,記得那是在他昏迷之前替他打氣、承諾會在這裡等他醒來看月亮的那位姑娘所佩帶的。

想不到,她真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即使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皇甫霽頓時說不出心裡的感覺,只覺得暖暖的。

他吃力的動了動手指,又動了動腳,確定他的四肢還有知覺,只是還是使不上內力,一身的武功有可能是廢了,會造成他武功全失的原因恐怕與赤鳩毒脫不了關係。

本來趴在床邊睡覺就睡得很不安穩,頭上又傳來陣陣擾人的騷動,裴子瑜下意識的抓了抓,嘟囔著,「討厭,蚊子,走開。」

「我不是蚊子……」

這一道低沉聲音雖小,但卻讓她聽得很清楚,她倏地清醒過來,彈起身子,驚喜的看著朝著她吃力的扯著嘴角的皇甫霽。

「你……」裴子瑜訝異的看著他。

「我……怎麼……」皇甫霽吃力的朝她晃了下手,證明自己已經恢復意識。

「張大夫還預估你到明天早上才會醒呢。」她驚喜的低呼。

「你一直在這裡照顧我?」他喘著濁氣,虛弱地問道。

早些時候,裴子瑜就打發八角回去跟她娘說一聲了,這大業國民間對女子的管束並不嚴謹,一般小門小戶的女人們都可以出門走動,做些小營生也是被允許的,同齡的男女間交談往來也不會被投以異樣眼光,當然想象現代一樣男女關係不受限制還是不能的,必要的規矩仍是得守。

八角從頭到尾都在旁看著,知道她和這位黃公子之間並沒什麼曖昧,自然曉得她留下照應是遵守承諾,回去後會好好跟她娘解釋,不會造成什麼誤會的。

「呃……」想到若承認今晚「一整晚」都在這裡「照顧」他,她實在有點心虛。「我不是答應你要陪你看月亮的嘛,自然就在這裡了,瞧,今晚月亮還很亮呢。」

其實,她本是拿著椅子坐在床邊撐著腮幫子張著眼,按著張大夫的囑咐仔細觀察照顧,預防他半夜發燒的,只是見他沒什麼動靜,睡得又安穩,一點發燒跡象也沒有,她手撐著撐著就忍不住趴在床邊睡著了。

真是丟臉啊,照顧病人的人竟然比病人睡得還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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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田出貴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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