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興風作浪
——什麼是戀愛呢？
夏日的梧桐樹葉鬱鬱蔥蔥地壓在枝頭上，深綠色的樹葉邊緣泛起了漂亮的金邊。
起因是「真心話大冒險」。
籃球部的部活后，在外等候已久的理名在晃見了離開籃球場的那個少年灼熱明亮的發色時，連忙追了上去。
「那個，赤司君，」她急忙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在少年回頭看來時，又慌張地鬆了手，因為突然地跑動有些喘不上氣，卻還是儘可能口齒清晰地道，「我有事想要告訴你。」
少女清澄的瞳眸里溢滿惴惴不安的光。
赤司征十郎，帝光中學籃球部部長，和她雖然是同班同學，但兩人的交集止步於每天早上的「你好」和放學后的「明天見」。
「什麼事需要現在說？」他問道，口吻里並無不耐。
「那、那個，我喜歡你，赤司君，請和我交往！」氣喘吁吁地少女按捺住了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她站直了身體，抿緊了唇，以豁出去的氣勢將要說的話一口氣說出，緊接著飛快地撇開了眼神等著被拒絕。
「大冒險啊……我想想看，說起來，大姐頭還從來沒有被人拒絕過吧！這次的冒險——向不可能的人表白怎麼樣？」
「小赤司怎麼還沒走——啊……原來如此。」緊隨其後走出了籃球場的是赤司的隊友黃瀨，他看著赤司跟前臉色緋紅的少女，瞭然地挑了下眉，隨後的聲音放輕，不過還是被理名聽清了。
她懊惱地咬了咬唇，早知道就把赤司拖到一邊去告白了，這次丟人要丟大發了。
不過拒絕而已不用思考這麼久吧！婉拒還是爽快地拒絕她都能接受，比起那個像這樣漫無邊際地等才叫磨難。
她低著頭，許久地沉寂后，她聽見了少年的聲音，語氣平緩地答應：「好。」
看吧，果然被拒——等等？！
「你說什……？」她驚訝地抬起了頭，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赤司微揚起唇，玫紅色的雙眸里流轉著瑰麗的色澤，聲音溫潤地重複道：「我說——好。」
·
理名從體育器材室的里醒了過來，夢中光景與現實的差別讓她走了下神，過了會兒才倚靠著背後包裝著器材的瓦楞紙箱坐直了身。揉了揉落枕般發酸的脖頸，理名跳下了瑜伽墊。
上周五和美紀在醫務室里的談話不小心被班上其他人聽見了，雖然有所預計，但是一傳十十傳百，謠言的力量還是讓理名招架不住了，趁著午休的時間躲到了器材室里偷懶。
現在班上的絕大部分人都認為她在和赤司君交往，就連外班也有不少人過來詢問，就算理名一一地否認了，不相信的人還是不在少數，這時候理名就深切體會到了自己「大和撫子」人設的不便利處了——因為太過溫柔，所以沒辦法蠻橫地拒絕其他人，只能一個人躲到這個地方來。
不知道赤司君那邊怎麼樣了？如果這件事被傳到他那裡去了……停！別想了，太尷尬了所以別想了！
理名苦惱地抓了抓自己柔順的長發，她將瑜伽墊捲起來放回去后，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打算返回教室。
不過在走到器材室的一樓時，她看著緊閉的鐵門，不由得沉默了一下，隨即焦躁地垂下了頭嘀咕：「不是吧……放學前不是不會鎖門嗎？」
她嘆了口氣走上前去拍了拍門，希望能引起路過的人的注意，不過這個位置一向偏僻，理名試了幾次就放棄了。理名拿出手機打給了美紀，將情況告訴了她，拜託她去體育部借一下器材室的鑰匙。
這下下午的第一節課肯定會遲到了。
這樣想著，理名在器材室里重新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她玩了會兒單機手游，發覺手機電量還剩下不到百分之二十的時候退了出來，鬼使神差地，她打開了學校的論壇。
雖說是學校論壇，不過這個論壇並非學校官方組織的論壇，而是學生間自發創辦的一個論壇，在洛山高校的學生中具有非常高的知名度，就連學生會和各社團間的一些活動，也會有宣傳部或者各社團的部長發在該論壇上。
論壇被加「HOT」的新帖子，發帖時間是今天上午，標題非常有爭議性，堂而皇之地寫著「「洛山之花」永山理名究竟是真·大和撫子還是兩面三刀的碧池？」
「嗚哇——我是幹了什麼啊要被說得這麼過分。」理名以看戲的態度饒有興趣地點進去。
帖子是匿名發出，發帖人採取欲抑先揚的手法，以豐富的素材展示了永山理名對外給人的印象是多麼優秀，相貌出眾、成績優異、家世矚目，更為可貴的是永山理名不驕不躁，待人親切，毫無大小姐脾氣，所以在洛山有著非比尋常的人氣。
接下來，發帖人卻說「永山理名自稱與籃球部的部長赤司君交往，這點有她的同班同學為證，我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對永山理名進行了跟蹤調查，卻發現了令人震撼的一幕——永山理名的真面目絕不是我們所以為的「大和撫子」！」
發帖人在下文緊貼了幾張照片，前面幾張是在籃球部時，赤司和她交談的照片，後面幾張，是她昨天下午去找布山時，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拍下來的照片。
其中有她將奶茶遞給布山，和他並肩坐在石階上，加上拍攝角度的問題，看起來異常親密。
最後發帖人還留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永山理名的真面目如何，相信大家心中自有評判了！」
這個帖子能這麼快上「HOT」的原因之一就是跟帖中的罵戰，支持理名的和相信了這些照片的兩方來回辯駁，像是互相撕咬的狼，一旦抓住對方的弱點和話語里的漏洞，不把對方辯倒誓不罷休，到後來話題根本和主樓沒什麼關係了，變成了雙方單純的互相懟。
也有所謂的爆料人出來支持發帖人，用知情人的身份說出了布山的身份，還說永山理名其實是個小太妹，曾經揍過他，附了一張打了馬賽克的圖。
跟帖的人則說「永山桑看起來嬌滴滴的怎麼可能把你揍成這樣？你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吧！」
理名對於發帖人的污衊其實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像這樣只會躲在背後亂嚼舌根的人，其實意外的弱小和沒骨氣，但是看太多了戾氣十足的發言，還是讓她心裡有些不舒服，雙方實力角逐，目前來看帖子里支持她的要多些，正當她打算退出論壇的時候，手指下滑，拉出了另一條跟帖，讓她頓時怔愣在那裡。
「你們別吵了！讓帖沉了吧！樓主根本是亂七八糟胡說一氣！永山桑和赤司中學時就是同班同學好嗎？而且兩人一直在交往中，不信你們問中學時是帝光的朋友。」
……這人誰？
那條消息同樣是匿名發送，後面又不少人詢問和質疑，那個跟帖人都再沒有發過言了。理名又往下翻了翻，正在這時，她聽到鐵門外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吱呀——」一聲鐵門開了，理名將手機收好站起身來，美紀一進來就連忙問：「你沒事吧？理名。」
「沒事呀，去借到鑰匙了嗎？」理名隨口問道。
美紀卻一愣，緊接著說：「嗯……借到了，不過，門不是被鑰匙鎖的。是……樹枝。」
「哦……這樣啊。」理名略微一怔，隨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對美紀說，「走吧，上課都遲到啦。」
「理名你不要緊嗎？那個樹枝不會是有人故意放在那裡的吧？」美紀卻顯得比她還要生氣的樣子。
「嗯？」理名偏頭想了想，然後說，「他只敢躲在背後耍花招，那我就沒什麼好怕的啦，至少證明一點——在背後搞小動作的人不敢直接面對我。」
不過要是直接出現在她面前反而方便得多，不聽話？揍一頓就老實了。
「所以，上課要緊。」理名緊接著道，「下周就是年紀小測你忘記了？松下老師發起火來可是超可怕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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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討伐永山理名的那個匿名帖子在學校論壇上迅速發酵升溫時，赤司所在的班級里同樣有人在討論這件事情。
體育課後，因為交付器材稍晚一步回到教室的赤司很自然地察覺到了落在他身上的詫異視線，他抬起眸打量著教室里三三兩兩的人，對上他目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他們埋首玩著手機，互相談論著什麼，瑣碎的聲音傳到赤司這裡是只剩下了微弱的尾音。
只是赤司還是從這可以壓低的聲音里敏銳地覺察了「永山理名」這一名字。
拉開座椅的赤司動作微頓，眼角餘光瞥見后桌慌慌張張地將手機收了起來。赤司理智的判斷出他想要的答案就在手機里，略微地思忖后沒有進一步的追問。
既然是在學生中大範圍討論的話題，那麼話題的來源點只可能是在學生間具有影響力的公共平台。
利用排除法的赤司，在實渕玲央發來郵件之前已經搜索到了那個帖子，他面無表情地看完跟帖的內容后，視線在呼籲「沉貼」的跟帖上微不可查地停留了一會兒，隨後若無其事地收好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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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美紀是那樣說的，但是理名對於是誰將她關在器材室里的還是有些在意的。
（……會不會和論壇上的那個帖子有關係呢？）
思考著這個問題，放學后的理名收拾書包的動作較之往常要稍慢些，在她將書本放入書包之後，聽到門口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那不是赤司君嗎？」
「他怎麼會來這裡？」
「笨蛋！肯定是因為理名啊！」
言談間她隱隱約約地聽見了赤司君的名字，再加上眾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委實太過明顯，理名抬頭望去，只見堵在門口的眾人互相對視后竟然不約而同地讓開了一條道。
「赤司君……？」
似乎是在響應她無意識的呢喃，那個有著耀眼紅髮的少年穿過熙攘的人群，徑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我就在想你不會還在教室吧，」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露出了像是有些無奈的縱容神色，卻順理成章地對她說，「約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你遲到了，理名。」
「什——？」理名愣了一下，由於赤司臉上的表情太過理所當然，她不由得沉默了下來，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忘記了什麼，沒敢把話說全。
然而接下來赤司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她的預料之外。
「不是說要我幫忙給外公挑選禮物嗎？」赤司語氣親昵地反問著，不等理名反應過來，就已經溫柔且不容拒絕地接過了她書包，牽住了她的手，微笑著道：「雖然我推薦棋盤——不過那樣的禮物你不好攜帶吧，所以部活之後再去看看怎麼樣？」
「棋盤……？我……」理名一臉茫然，她什麼時候說過要給外公選禮物了？
然，赤司卻不等她說完，他輕描淡寫地掃視了一眼圍觀的人，不著痕迹地打斷了她，平靜地說：「不要逞強，棋盤大多都是榧木製作的，非常重。」
在理名還是一臉懵的情況下，他扣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將她帶離了教室。
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不見，教室里忽然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有女生一臉羨慕地道：「我就說理名再和赤司君交往嘛，那個帖子根本是嫉妒理名的人故意亂寫一通的！」
也有趁著剛才的兩人交談的機會偷拍下照片的人，將赤司牽著理名的手離開的照片回帖，狠狠地打了發帖人的臉。
都已經到了「給對方外公挑選禮物」的關係了，無疑，赤司征十郎方才的行為佐證了帖子里所說的「永山理名正在和赤司交往」的這條信息，後面也有不少號稱「知情人」的人匿名爆料，說理名和赤司的確在中學時就在交往了。
輿論上對理名不好的風評，也迅速地被理名的支持者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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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外的走廊上。
如赤司所說，確實有禮物一事——但是理名早就準備好了，而且還是表哥一起準備的，畢竟這是大家族之間打交道的禮儀。
然而，看著少年清雋好看的側顏，鬼使神差地，理名忽然問：「剛才……赤司說的禮物，如果是赤司君的話，會送什麼禮物呢？」
赤司側眸看了她一眼，語氣平淡地道：「送給長輩的禮物，無非就是那幾件。如果是送給理名我倒是有更特殊的想送。」
「是什麼？」她目露疑惑。
少年腳步微頓，他偏頭看向了她，眼裡流轉著燦金的光，聲音也像是隔著透明的霧氣般，不甚清晰地傳來，他說：「如果要我送什麼給理名的話——我想送給你能從我眼中看到自己的能力，這樣你就知道……」
你於我眼中，是無價瑰寶。
剩下的話融入了春日璀璨的陽光里，她無從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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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活休息期間，實渕玲央坐在了她旁邊的座位上。
「剛才練習的時候，理名似乎有點走神呢，是因為那個帖子嗎？」雖然是男生，實渕卻如同知心姐姐一般開解著理名，「不要在意那些胡言亂語啦！小征也不會因為那種亂七八糟的帖子就動搖的。」
「赤司君也知道了嗎？」理名怔了一下，隨即理解了放學時赤司特意來找她的緣由——是為了幫她解圍吧。
實渕見理名依舊情緒不高，他沉默地看了理名一會兒，忽然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在她疑惑的目光里，笑著安撫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小征是怎麼一回事啦，但是，有什麼事，還是和小征多商談下會比較好吧，他不但是值得信賴的隊長，也是你應該相信的戀人啊。小征在樓上的訓練室。」
不是戀人啊！
「不是那麼回事啦……」理名否認的反應在實渕眼裡被當作害羞忽視了，她心不在焉地抿了抿唇，抬頭看向了通往二樓訓練室的樓梯。
的確，她有想要問赤司的事情。
現在就想要知道的事情。
理名找到了赤司后，將沒有開封的礦泉水遞給了他。是在籃球部時例行的簡單交流，在她將隊員訓練時發現的一些情況報告后，理名忽然問：「赤司君，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我和我所表現出來的不一樣，你會……怎樣想？」
不一樣？指的是她將人狠揍一頓還威脅對方不準說出去的事情嗎？
追憶起很久之前意外撞見的一幕，赤司心裡啞然失笑，但看著少女不自覺流露出了緊張的表情，他還是略一思索，隨後如是說道：「無論你的外在如何，你都是永山理名，而我對你的看法，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