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口蜜腹劍
部活結束后,赤司從教練手裡接過了「日本全國高校綜合體育大會」地區預賽參賽選手的花名冊。赤司粗略地掃了一眼選手名單,儘管比賽還沒有正式開始,結果卻是可以預見的。
京都府的優勝會是洛山,赤司一開始的目光就沒有放在京都府上,而是要摘下全國的桂冠。
然而教練卻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嚴肅地皺著眉頭說道:「最近籃球部的事情也變得多起來了啊,情報搜集上沒有專門的人處理恐怕不行,赤司,聽說你中學時所在的籃球部里有個不錯的經理,你知道她的近況嗎?」
「五月么?她應該跟隨大輝去了桐皇。」赤司回憶了一下然後問,「白金教練,關於籃球部經理的事,你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嗎?」
「暫時沒有,」白金教練搖了搖頭,他狐疑地盯著眼前心思縝密的少年,開口道,「你有什麼想法嗎?赤司。」
「那麼,招募經理的事情還請交給我,教練。」赤司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夾,語氣從容地說,「接下來還有些私事,請恕我失禮,先行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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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借口身體不舒服翹掉了「家庭社」部活的理名先一步將書包扔進了牆頭后,後退了幾步,小腿驟然發力,順著院子外面的景觀樹靈敏地翻入了院子里,她撐著草坪地面起身後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左顧右盼著尋找自己的書包時,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慵懶而低沉的聲音,像是有些生氣地喊道:「理名。」
她一個激靈回過了頭,在看見站在樹下,一手提著她的書包,另一隻手隨意地叉在腰上,微微皺著眉頭,露出了頭疼表情的紫灰發色少年時,理名舒了口氣說:「什麼嘛,原來是跡部表哥啊,今天怎麼有空到我家來?表哥最近不是在忙什麼預選賽的事情嗎?」
理名擁有著被跡部吐槽「你是打算未來混演藝圈嗎?」的逼真演技,就算是她的父母也看不出絲毫端倪,幾乎把所有親戚騙了個遍——其中不包括這個洞悉能力一流重點是替她收拾了不少爛攤子的表哥。
當然,跡部也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眼前這個表妹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又表裡不一的本性。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永山理名是在美國的別墅里,理名的母親美代子舊姓跡部,是他的姑媽,美代子帶著理名前來拜訪他父親,在大人們敘舊的時候,小小的像是個糯米糰子的理名就被交到了當時年僅十歲的跡部景吾手裡。
小時候的理名會很可愛地拉著他的衣袖跟在他後面喊「哥哥」「哥哥」,當時同樣還是小孩子的跡部完全不想照顧另一個小孩,就從玩具堆里找了個變形金剛塞給了她,叫她待在原地不許動自己去練習網球了。
結果十多分鐘后,他越想越不安,連帶著網球也變得索然無味了起來,於是打算返回去找理名,回過頭就對上了乖乖坐在台階上,手裡拿著變形金剛的女孩臉上乖巧的笑容。
她傻乎乎地朝他招了招手說:「表哥打球好厲害,我就坐在這裡看,不會打擾到表哥的。」
大多數男孩子小時候都嫌女孩子麻煩,覺得女孩子嬌滴滴的又任性,跡部也不例外,但是理名看起來很禮貌和懂事,再加上儘管尚且年幼,跡部卻已經表現出了一絲紳士風度,所以經過了一番考慮,接下來在祖宅逗留的這幾天里,跡部去哪兒都不嫌煩地帶上了她,還教她打了網球。
一個人練習網球很容易覺得無聊,初學網球的理名連球都拿不穩更不用說當他的對手了,所以有時候跡部會跑到附近的露天球場和其他男生打比賽。
上了中學之後跡部的身高就蹭蹭蹭地往上長,一舉突破了175的大關,然而小學時跡部的身高並不高,尤其是和周圍身強體壯的白種人比起來,就更要顯得矮了。
有次有個美國男孩因為在網球比賽里輸給了他,氣急敗壞就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滾回日本去!小矮子!」
「嗚哇,真的,好矮,我們美國的女孩都比他要高吧?」
「他是誰?」
「聽說是附近的大少爺,喏,從這裡望過去最大的一個房子就是他們家的。」
「哦哦你看他要哭了要哭了!哭著回去找媽媽安慰吧!goodboy。」
聽著周圍傳來的訕笑聲,跡部默默地攥緊了拳頭,在他衝上去前,衣袖卻被人驟然拉住,跡部驚愕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理名擋在了他的面前。
「你們才是,輸了就滾回去找媽媽擦眼淚吧,撒潑打滾的姿態未免也太難看了,」理名操著還不熟練的英語,慢吞吞地喊道,「窮鬼們。」
跡部沉默:「……」
——他是不是幻聽了?
搬來了管家解決了爭端的理名在還在出神中的跡部往回走時,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側過頭來問他:「表哥,你是笨蛋嗎?」
「哈?」跡部愣了愣說,「你在說什麼蠢話,理名。」
「蠢的人明明是跡部表哥,你剛才想幹什麼?一個人衝上去跟他們一群人打么?肯定是會被揍翻在地的啊!」理名鬆開了他的衣袖,豎起了食指諄諄教誨,「聽好了表哥,打架這種事情,在沒有把握前就不要上,輸了可是很丟臉的誒,要打就一群人,群架輸了還可以怪小弟們拖後腿,打架靠的不是氣勢,是腦子啊。」
跡部再度默然:「……」
果然不是他幻聽了他那可愛溫柔如同棉花糖一樣軟糯的妹妹呢?!
快給他還回來!
理名既沒有雙重人格這樣中二的設定也聽不到跡部心底的聲音,反正自從在跡部面前暴露后,她就完全放棄了在跡部面前隱藏本性,跡部也不知不覺間幫她收拾了很多爛攤子,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上了這條賊船下不來了。
回首過往,跡部只能感嘆一聲當初還是太天真,他將書包扔給了理名,語氣張揚地反問了一聲:「啊嗯?你是覺得預選賽冰帝會輸?」
——男孩子怎麼在這方面都迷之自信?還是說這是運動社團部長的職業病。
接過書包的理名敷衍地「是是」了兩聲,跡部見此也不戳穿,而是不咸不淡地反問:「今天是家庭聚餐的日子,你別告訴我你忘記了,永山理名。」
理名茫然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來今天星期幾后倒吸了一口涼氣,邊轉身往洋房跑去邊朝跡部大喊道:「嗚哇哇都快遲到了我還沒有換衣服和化妝,表哥你先去車上,我如果沒趕上你就告訴外公我放學晚了馬上就來!」
跡部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沒有回答。
說實話,他還蠻期待這個演技爆表的表妹在大家面前本性揭露的,雖然每次理名惹事他又會不由自主地幫忙就是了。
想到這裡,跡部又有些無奈,於是在返回車上,司機問起時,他還是叮囑了司機多等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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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五是跡部家的家族聚餐,理名的母親舊姓跡部,改姓后與跡部家也依舊關係密切,是跡部集團的大股東之一,作為永山美代子的獨女,再加上理名對外性格乖巧懂事,很討人喜歡,每每家族聚會,外公都會千叮嚀萬囑咐美代子將理名也帶上。
遇上母親大人沒空,接理名的任務就落到了跡部景吾的身上。外公住在京都郊外的祖宅里,每到夏天,漫山遍野開滿了紫色鳶尾,鳶尾花的味道並不濃郁,但是風吹過田野還是傳來了淡淡的馨香,跡部家的祖宅是傳統的和風建築。
外公是很傳統的人,每到節日都會送她諸如和服、簪花之類的古樸禮物,正式和服的穿著其實很麻煩,每當家庭聚餐時,理名還是會鄭重其事地換好和服,紮好長發。
跡部曾經問理名:「吃頓飯而已,每次都搞得這麼麻煩,你不覺得累嗎?」
回應他的是理名恬然安靜的微笑,她語氣輕柔,如同典雅的摺扇,亦或者牆上栩栩如生的寫意畫,緩慢悠揚地說:「外公是因為珍視我才會精心挑選這些禮物,我如果穿上它就會讓外公感到高興,何樂而不為呢?」
「而且,」轉瞬間,她又朝他露出了狡黠的笑,語氣輕快地道,「不這麼做,我大和撫子的人設不是崩了嗎?」
每周五是例行的家族聚餐,今天卻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樣,不但是因為桌上的飯菜比起平日里傳統的日式晚餐要豐盛也正式了許多,還因為在熱情地歡迎了他們之後,外公還笑眯眯地說:「今天有客人要來。」
「是你外公年輕時的同僚。」下班后直接去了祖宅的母親美代子笑著解釋道。
看著外公喜笑顏開的模樣,理名不由得好奇外公過去的同僚是怎樣的存在,會是一位性格溫和的老爺爺嗎?還是說要更加古板點?
啊,不過古板成爺爺那個樣子還是免了。
正當理名胡思亂想的時候,門鈴響了,見客廳里的長輩們還在敘舊,自己又離門最近,理名說了聲「我去開門」,就往玄關去了。
她將門打開后,那聲「歡迎——」沒來得及說完,就卡在了嗓子里。
「你好。」與不知所措的理名不同,有備而來的少年揚了揚唇,緩緩道,「我是赤司,赤司征十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