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要魚

福泉村。

「聽說榆樹村的在河裡撈了不少魚。」

「是啊，剛才鐵蛋家的還在食堂顯擺嫁出去的閨女給她送了一條大魚。」

牛春花聽到大傢伙這麼說，心裡馬上有了主意。回到家后，她抬著下巴跟兒媳婦說：「老二家的，聽說你娘家撈了不少魚，你不回去看看？」

還沒等李元美答應，就聽兒子開始嚷嚷，「媽，我要吃魚，我要吃魚……」

起初李元美往娘家要東西時，還有點羞恥心，覺得自家什麼都拿不出手，嫌回娘家打秋風丟人；等時間一長，她就不覺得了，反而開始覺得兄弟姐妹中間，就她過得最窮，娘家幫她都是應該的。再加上兒子老是喊著要吃的，她就把那點羞恥心都扔到角旮旯里了。

「行，媽這就帶你回姥姥家。」

眼見天快黑了，李元美顧不得換下臟衣服，就拉著兒子回娘家了。這時她早把兒子推到侄女的事拋到了後腦勺，一門心思想著最好能跟老娘要幾條大魚。

榆樹村和福泉村挨得非常近，兩個村子中間就隔了一片地，抬腳十幾分鐘就走到，李元美帶著兒子顛顛地奔這裡來了。

榆樹村李家。

等生產隊下了工，李家眾人在食堂吃過飯就回來了。聽說李元盛獵了一頭狍子，大傢伙都很高興，小的就喊著要肉吃，都饞肉了，包括已經上初中的李建業等大孩子。

李建興得意地跟家人說：「我在二叔家吃過一回了。」

李建業逗他，「那再煮了肉你少吃點。」

聽大哥這麼說，李建興小臉馬上晴轉陰，還有想下小雨的趨勢。他委屈地跑到奶奶跟前說：「奶奶，我最小，我吃得最少了。」意思就是，我吃得只有一點點，你們就別跟我計較了。

李奶奶牽起建興的手說：「誰少吃都不能讓咱建興少吃，走，奶奶才給你煮肉去。」

現在村裡都吃食堂，家裡基本不開火做飯，可是水還是要燒的，偶爾誰家冒點煙兒也不是稀罕事。

李奶奶跟大兒媳洗肉，剁肉，發木耳，泡蘑菇，準備多做點讓孩子解饞，順便和小半盆苞米面烀餅子。家裡不缺木耳、蘑菇這些山貨，跟肉一起燉出來那也帶肉味，就是比涼拌木耳，清炒蘑菇好吃。

這一大家子大人加孩子一共八口，平時油水太少，就顯得眾人的飯量大，加上糧食有限，多數吃不飽肚子。這一大鍋燉出來，一家人加頓餐就能吃頓飽飯。幸好當初李連升回家建的房子比較偏，周圍鄰居離得有點遠。不然憑著肉香味能引來一大幫孩子，還有那好事臉皮厚的婆娘會上門打聽肉打哪來的。

還沒等肉燉好，李元美就領著兒子空手上門了。她一進門就問：「媽，家裡做啥好吃的呢，大老遠就聞著香味了。」

李家人正在屋裡熱鬧的聊天，聽到李元美的聲音傳來，屋裡瞬間沒了聲。

李建國跟大哥李建業悄悄說：「大哥，咱小姑又來了，不知又來跟奶要啥？」

李建業橫了他一眼，「瞎說啥，你管得著嗎？等會多吃點肉就成了。」

李建業認為，再怎麼說那也是他們的小姑，就是不好，也輪不到他們當小輩的在背後說壞話，該怎麼辦，自有爺爺奶奶處理。何況他們一家跟爺奶一起住，平時沒少被爺奶照顧。說起來，他們這一房沾光最多。二叔、大姑給爺奶送了好東西，兩老不捨得吃，多數都甜了弟弟妹妹的嘴。

李奶奶跟大兒媳在灶房外的大水缸那裡忙活著洗下水，完了明天又能加一頓肉吃。

李奶奶抬眼看了小閨女一眼，接著忙活，「你咋又來了？不是前兩天剛闖完禍跑了，咋這麼快又來了？」

擱以往，闖點禍得罪個人啥的李元美起碼得過一陣子等事情壓壓，約莫大伙兒不計較了再來，這才沒過兩天又來了，腿咋就這麼勤快呢。

李元美朝著不吭聲只悶頭幹活的大嫂一眼，覺得她媽不給她面子，當大嫂的面這麼說她，很丟人，「媽，看你說的，我不是你閨女嗎？還不能回來看你了。」

「要真是回來看我就好了？」李奶奶一邊忙一邊嘀咕。

李元美說完，聞著香味就去了灶房。李香正在灶房燒火，看小姑進來，淡淡地叫了一聲姑姑。

李元美都顧不得應聲，直接問：「鍋里燉的啥肉，這麼香？」

牛紅軍早就想吃肉了，急不可耐地說：「媽，快給我拿肉吃，我要吃肉。」

李香早就看透了小姑一家的性子，耐著性子說：「肉才燉上，剛開鍋，還沒燉好。」

牛紅軍當然知道肉沒燉熟不能吃了，只好在一邊巴巴等著，還使勁抽鼻子聞香氣，知道這時候姥爺和大舅都在家，他不敢太放肆，就沒到處撒歡。

李元美一點眼力勁兒沒有，也不去幫忙幹活，在角落裡找了個木墩子坐下了。

「香兒，哪兒來的肉啊？」

李香一點不想搭理小姑，但是不說不行，「二叔給的，二叔今天進山了。」

李元美忽然想起婆婆的交代，於是就問：「聽說咱們村的人撈了不少魚，咱家有不？」她這麼問著，連忙朝掛魚掛肉的老地方看去，果然看到掛著條大胖魚。

李香這才知道，原來是撈魚的事傳到福泉村，所以小姑應該是來要魚了。她補了一句：「魚是建軍給的。」李香回到家就聽她媽說了小姑跟她兒子的作為，她尋思，小姑這麼對二叔的孩子，她好意思要二叔家的東西嗎。

可惜，李元美就是厚臉皮。她有哥有姐，在娘家時真沒受過多少苦，家裡幹活都找最大的，帶弟弟這事都是大姐干，沒她啥事。在李家，一般都是大的讓這小的，她又是個女孩，沒人跟她計較芝麻大的小事。於是，李元美覺得自家兄弟給她送點魚啥的都是應該的。

「建軍給的，給大姐送了嗎？」李元美計較地問。

若是建軍給大姐送了，沒有她的份，肯定是二嫂搞的鬼，她覺得這是二嫂在報復她。

「不知道，你問建軍去？」李香就算知道也不說，這不是挑事嗎，二叔跟小姑誰親誰近她還分得清。

李元美撇撇嘴沒再問啥。她想一會兒怎麼跟老娘多要點肉和那條大魚。

李奶奶收拾完，就進屋問閨女來的目的。「元美，說說看，你咋回來了？」

沒等李元美回答，兒子就給她泄老底了，「姥姥，我奶說你們村大魚，讓我媽來要魚吃。」

李奶奶沒好氣地反問：「想吃魚不會自己去抓，還讓我做好給你送去不？」

牛紅軍沒聽出姥姥話里的意思，「姥姥，我最喜歡吃肉了，你以後做了肉都給我留著吧！」在牛家，肉多數都是留給他吃，習慣了。

李奶奶看著不知事的外甥，很想噴他：你咋這麼大臉，還都給你留著，讓我孫子孫女喝西北風啊？

李元美讓老娘說得下不來台，吶吶地說：「不是我婆婆讓我來要的嗎？」

李奶奶懷疑當初懷小閨女時吃錯了東西，要不咋這麼缺心眼呢。「牛春花讓你來要肉你就來，你媽我也缺肉吃，咋不見你給我送塊肉來吃？咱家你侄子侄女都缺肉吃，哪有肉接濟牛家，想吃肉自己買去！」

李元美看她媽發火，嘴裡直嘀咕：「家裡這不是有肉嗎，給我一塊怎麼了，合著結了婚就不是你閨女了？」

這笨得也快要上天了，娘家媽都生氣了，不想著怎麼哄哄她消消氣，說不得還能哄塊肉回去。可李元美一門心思想著，以為要不到肉回去肯定挨婆婆罵。她就是不通人情世故，把親人對她的好看成理所當然，對她不好就是看不起她，為難她，是個以自我為中心，不為他人著想的一個人。

李奶奶聽閨女犟嘴，快被她氣得冒煙了，她看在孩子的面上給閨女留了點臉面，冷冷得說：「想吃肉就在這裡吃了再走，沒有往牛家帶的肉，這不年不節的，我沒見女婿給我送東西，我這裡也沒有回禮。」

想起每次過節都是小閨女的禮最薄，而她給小閨女的回禮最厚，再想起牛春花老是打發閨女來要東西，覺得牛春花這老娘們是越發貪得無厭了，以後不能這麼慣著她；敢對她閨女不好，找她門上去，看她有個啥說法。以後啊，有啥好東西不讓閨女帶回去，直接讓她在家裡吃完，好歹還是落在閨女肚子里，再也不慣牛春花臭毛病了。

就這樣，李元美和牛紅軍跟著李家眾人大吃了一頓肉，由於臨時增加了倆吃貨，李奶奶準備的肉菜有數，最後吃了個精光。幾個小的都吃的肚子圓滾滾，尤其是牛紅軍吃得那個狼吞虎咽，搶得那叫一個歡快。可惜，除了他歡快，建興、建國兩個不開心，牛紅軍好討厭，老是來家裡跟他們搶吃的。如果能採取行動，倆孩子肯定會把牛紅軍這個討厭鬼拒之門外。

吃完飯，李奶奶讓老大送李元美和孩子回去。當然，走得時候兩手還是空空。本來李元美還想提拿條魚來著，可她看老娘神色堅決，吃完飯就趕她走的架勢知道今天的任務肯定是完不成了。

回到牛家后，牛紅軍吹噓在姥姥家吃的肉多麼好吃，他吃了很多很飽，讓沒法跟去的牛紅雲、牛紅霞無比羨慕。當然，看到空手回去的兒媳婦，牛春花沒給她好臉色，耷拉著臉回屋了；牛青水有點後悔，早知道就跟媳婦一起去老丈人家蹭頓肉了。

再到後來，牛春花發現了李家奶奶的「陰謀詭計」后，每次兒媳婦回娘家，都會讓她把三個孩子都帶上，去老李家吃個夠本再回來，牛紅雲和牛紅霞才有了多次去姥姥家的機會。

另外，忘了提牛春花這個名字是由來，牛春花不姓牛，嫁到牛家后，因為村裡同輩的女人老是忘記她在姓屠，偶然有人喊過她「牛春花」后，其他人就這麼跟著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