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顧青竹慢悠悠的放下杯子,千呼萬喚,終於開口了。
「先謝夫人惦記了。不過我的身子,說不好也沒什麼不好,說好也不見得多好,總覺得還留了病氣,現在回去只怕還得過人,若真那樣的話,可怎麼得了。再多休養些時日也沒什麼。」
翠珠臉上的笑意僵住了,往李嬤嬤使了個眼色,李嬤嬤就上前對顧青竹勸道:
「小姐,您的身子不是好的差不多了嘛。夫人今日派了兩位姑娘和四位嬤嬤來接小姐回去,府里定然都盼著呢,若小姐再留些時日,將來也不知什麼時候再回了。」
這句話的白話意思就是:別給臉不要臉,人家來請你就回去,要不回,今後可沒人請你了。
顧青竹卻冷哼一聲:「若不回的話也好,有嬤嬤和紅渠你們在莊子里陪我,想來我也不會寂寞。」
說完這話,不等李嬤嬤再說什麼,顧青竹就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會客的廳,回到她的書房裡去。
紅渠不敢留下,緊跟顧青竹身後離開,翠珠瞪著李嬤嬤:「怎麼回事兒?你讓我們回去怎麼跟夫人交代?」
李嬤嬤無可奈何:「誰知道這位祖宗想什麼呢,列為受累了,我,我再去勸勸。」
顧青竹明著拒絕了,翠珠她們也沒法子,只能收拾收拾,原路返回。
二樓書房裡,顧青竹看著伯府的馬車離開莊子,轉身就見紅渠苦著一張臉:「小姐,她們真回了。回去之後,肯定跟夫人添油加醋的說小姐不好,夫人要是生氣了,再不來接您可如何是好?」
顧青竹見她這樣,不禁笑了:「放心吧,不出十日,她們還得來。」
紅渠完全不懂為什麼,顧青竹卻不再說了。
其實道理很簡單,上一世秦氏直到老夫人壽辰的前一天,才派馬車過來把她接回去,可這一世,居然提前了兩個月,秦氏不可能良心發現,所以必然有原因,至於什麼原因,顧青竹只要想想秦氏現在最缺什麼,就不難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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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現在最缺的就是錢。
忠平伯府四個字,聽起來是金光閃閃的,吃穿用度在京城名門裡也是數得上名兒的講究,可這些講究,哪一樣不是建立在一個『錢』字上。
秦氏自命出身不低,就是命不好,如今好不容易扶正當了世子夫人,可哪想到管這一個伯府的中饋會那麼難,連一根香,一張紙,一床被子都要花錢,伯府的賬面上,錢是有的,可是每一份錢都有各自的用處,輕易挪不出來,她巧婦難為無米炊,眼看著積攢了這麼些年的家底兒都要拿出來了,不得不想其他法子。
沈氏雖然死了,可她的錢還留著呀。沈家是江南首富,沈氏的嫁妝有多豐厚,秦氏以前是見識過的,偏偏沈氏姦猾,臨死之前只把東西都交給自己的兒女,一分錢都沒給別人留下。
秦氏又不能明說自己沒錢,生怕被伯爺和老夫人說自己不如沈氏。
於是就把心思動到了在莊子里養病的顧青竹身上,李嬤嬤再三保證,一定把顧青竹的鑰匙騙到手,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也沒見她得手,每回問她就都只會說丫頭看的緊,小姐看的緊……真是廢話,要是看的不緊的話,還要她幫什麼忙。
秦氏正在廳里想心思,穿著一身素底暗綉銀線的家居服,她容貌不算出色,但勝在有一股書卷氣,瘦瘦高高的,顧知遠總愛把她形容成傲骨寒梅,就覺得她身上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傲氣,就像寒梅初雪那般雅緻動人。
翠珠苦著臉走進來,秦氏放下茶杯,看著她問:「人回來了?」
翠珠聞言,立刻跪下:「沒有,奴婢沒用,沒能將大小姐給請回來。」
秦氏眉峰微蹙:「怎麼,她不願意?」
怎麼可能不願意,這一年裡,那丫頭至少派了七八回人來府里打聽接她回來的時候,眼巴巴等著才對。
翠珠將莊子里的情況,添油加醋的說與秦氏聽,秦氏氣惱,拍案而起:「還反了她!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夫人息怒。」翠珠不敢再勸,只低著頭求饒。
秦氏恨得咬牙切齒,王嫂子正好進來,瞧見跪地的翠珠,小聲問了問怎麼回事,聽說大小姐不肯回府,難怪夫人要生氣了。
打發翠珠出去,王嫂子湊到秦氏耳邊輕言:「夫人,大小姐不回也得回啊。老夫人的壽辰就要到了,崇敬侯府那兒可說了,這回派人來給老夫人賀壽,順便……」
王嫂子的話沒說完,秦氏就給打斷了:「用不著你提醒,我自有分寸,嘴巴給我放嚴點,泄露了半點風聲,唯你是問。」
秦氏冷聲一句,王嫂子就不敢多言了。躬身退了出去。獨留秦氏一人在房裡頭疼想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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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之後,果真如顧青竹所料,顧家的馬車再次前來,這回來了四個丫鬟,八個嬤嬤。
紅渠都能感覺的到,這回夫人請大小姐回府的決心有多強烈,心中暗喜,道小姐這回該答應了吧。
未成想,顧青竹依舊拒絕了。甚至連上回那些冠冕堂皇的話都沒高興說,直接兩個字甩了出來:不回。
李嬤嬤都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直抓腦袋,就差跑到顧青竹面前搖晃她,看能不能把腦子裡進的水給搖晃出來。
可顧青竹卻依舊不為所動,每天不改作息,怡然自得。
又過了七八天的樣子,顧家又來人了,這回來的是顧家二房的嫂子,也就是顧青竹的嬸母寧氏,顧青竹在廳里見她,寧氏寒暄過後,就是長篇大論,說她怎麼怎麼不顧全大局,怎麼怎麼不懂事,怎麼怎麼不應該等等,寧氏是長輩,倒是有資格和顧青竹說這些,因此在她說話的時候,顧青竹沒有打斷,直到她說完之後,顧青竹讓紅渠給她上茶潤喉。
然後才娓娓道出自己不願回府的理由:
「嬸母莫怪我,我雖年紀小,卻也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送到莊子里來這麼長時間,無非就是夫人容不下我,不想看見我罷了,如今整個京城裡,誰不知道我是被顧家厭棄的孩子,送到莊子里自生自滅,我若就那麼回去了,外人該怎麼看我?我雖沒了親娘,卻也不能被這樣糟踐吧,橫豎回去也不受歡迎,不如就在我娘的莊子里待著好了,耳不聽心不煩。」
寧氏受秦氏所託來勸顧青竹,卻也不是個欺負人的嬸母,事實上在她的認知里,秦氏終究是妾,頂了個世子夫人的名號,居然差遣起她來了。
又聽顧青竹說的句句在理,心裡明白了這孩子的真實想法,嘆了一聲可憐,勸了幾句,就回去給秦氏回話了。寧氏也想讓秦氏給顧青竹體面,無緣無故被送來莊子,自然不能無緣無故的回去,寧氏左思右想,乾脆回去就和秦氏說了句一勞永逸的話:
青竹那孩子委屈啊,要你這個世子夫人親自去,得風風光光的接,她才肯回。
秦氏聽了之後,當天就在房裡摔了好幾個茶壺杯子,氣的一夜之間,嘴角就生了兩個火泡。
顧青竹倒是沒想到寧氏會那麼和秦氏說,依舊在莊子里候著,沒幾日的功夫,莊子外頭傳來了響馬鞭的聲音,一頂八人大轎擱置在莊子外,秦氏從後面的馬車上下來,一進門就沒頭沒腦的抱住了顧青竹,做戲做全套,聲淚俱下的跟顧青竹哭訴自己有多想她,當初送她來莊子里住,她也是心如刀割云云。
秦氏這情真意切的樣子,絲毫沒有讓顧青竹覺得感動,聽來聽去,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看來秦氏是真的缺錢啊。
既然秦氏這個世子夫人親自來了,並且還出動了伯府里唯一一輛八抬大轎,那顧青竹若是再不回去,就實在太不給面子了。
乾乾脆脆命紅渠收拾了東西,跟著秦氏與忠平伯府敲鑼打鼓的迎客車隊,風風光光的回到了忠平伯府。
秦氏這一趟的動靜鬧的挺大,也是豁得出,轎子轉入忠平伯府所在的安平巷,老遠就看見伯府外站滿了人,府里從門房到燒火的,凡事府里當差的都事先接到了信兒,站在門口迎接大小姐的歸來,顧青竹從轎子帘子往外看了兩眼,哪裡還會不知道秦氏打的什麼主意。
因為她回府,就打著她顧大小姐的旗號,折騰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這樣一來,顧青竹雖然得了體面,卻也落下了個行徑囂張,勞師動眾的印象。
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秦氏是想讓她一回來就喪失人心,將來在府里說話做事都難響亮,府里隨便哪個伺候人的下人怠慢她一些,都夠顧青竹苦惱一陣兒的了。
八抬大轎穩穩的停在了忠平伯府門前,紅渠從後面的馬車上跳下,急急忙忙過來給顧青竹掀轎帘子,顧青竹一出轎門,由王嫂子帶領的前排奴婢就率先對顧青竹行大禮問候:
「恭迎大小姐回府,奴婢們給大小姐請安。」
她們這麼一來,後面那些還在猶豫的就只能跟著跪下給顧青竹行叩拜大禮,街頭巷尾不知道的,還以為忠平伯府有貴客盈門呢。
顧青竹暗自冷笑,昂首挺胸接受眾人的大禮,乾脆利落朗聲說了一句:
「都起來吧,每人賞銀二兩。」
勞師動眾的等候,的確會令人心生不滿,可若是等著等著,等到了一小筆橫財,那試問誰有功夫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