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073章 錙銖
您在本文的購買比例低於正常值,隔日顯示張小檀來的時候沒想過,等到了地方,才發現這方圓百里除了一些機關部門就沒別的了,小賣部都沒有一個。
夏秋白摸著肚子說:「再過會兒就回去了,忍忍吧。」
還能有別的辦法?
張小檀又去場外的箱子里掏了瓶水,擰開蓋子就往嘴裡灌。沒有飯吃,水喝個夠飽總行吧?
可事實證明,老天就愛捉弄人。平日她飯量不大,過了返點也不餓,一塊麵包能挨到下午兩點,這會兒肚子卻感覺前所未有的空。
有人走到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張小檀回過頭,發現是周居翰。他好像開完會了,脫去了外套,月白色的軍襯筆挺地拴在武裝帶里,齊整利落,顯得很精神。
臉上卻是帶著那麼一點兒微笑的,打趣她:「怎麼杵這兒啊?小衛兵,不用站崗了?」
張小檀被他說得很不好意思,低下頭去:「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回去了。」
這時,她的肚子很不爭氣地響了兩聲。
然後,她看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訝然,窘迫地只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周居翰也沒取笑她,拍了她的肩膀說:「等我會兒。」
他去了會兒就回來了,手裡端著份便捷真空壓縮的快餐盒,是那種20一份的,雖然蔬菜都脫了水,肉食營養都很豐富。
他把盒飯遞給她,拍拍膝蓋就在台階上坐下來了,見她還站著,不由好笑,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坐啊。」
這地方是靠近東門的一個小側門,旁邊有個升旗台擋著,坐下來從外面就看不到這邊場景了。張小檀略一猶豫,坐了。
想了想還是說:「謝謝。」
周居翰從旁邊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聲音跟蚊子似的。」
張小檀扁扁嘴,低頭默默扒飯。
張小檀吃得很慢,雖然飢腸轆轆,一口飯含到嘴裡起碼要咀嚼二十下才下咽。她一張嘴兒也小,塞進些食物就閉上,腮幫子慢慢蠕動著,挺像他妹妹周梓寧以前養過的一隻小松鼠。
張小檀吃了會兒,發現他一直在看她,心裡就緊張了:「我臉上有花嗎?」
周居翰望著她,食指輕輕點了點唇角。
張小檀一摸,發現是一粒白米飯。她的臉又紅了,局促地低下去,繼續扒飯。
周居翰覺得她這樣動不動就臉紅的模樣挺可人的,也有點可愛,不由說:「你跟小時候比起來,沒有多大區別啊。」
張小檀手裡的筷子一頓。
是啊,我在你眼裡永遠都是小孩子。
她忽覺得指尖一痛,忙放下飯盒,捂著那傷處不說話了。
「怎麼了?」他挨過來問她,接過她的手放掌心細看。
是一根刺。這樣的一次性木筷,處理總是很粗糙的。周居翰把她的手指放在陽光下照了照,說:「我去問問,有沒有針。」
張小檀說:「不用那麼麻煩了。」
周居翰回頭就看到她解下了背包上的一根別針,掰開了,對著手指就開始戳戳挑挑,動作很熟練。
周居翰笑道:「看你這架勢,像是常干這事兒的。」
張小檀沒有笑:「我大哥就讀到了初中,畢業后搞了個搬家公司,我小時候也幫著他搬東西。」
她說得很平和,像日常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周居翰卻聽得有些沉默。
氣氛有點兒凝滯,他不在意地打破沉寂:「沒聽老張提過啊。」
「在首長面前,他哪裡會說半點兒不好?肯定是我們家過得很好,一家順遂,首長不用擔心。這樣,也就不會麻煩首長了。」
周居翰覺得,不能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他站起來說:「時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車接送我。」
周居翰抬手看了看腕錶:「四點三十六了,快點兒,我五點還有飯局。」
張小檀抬起頭看向他。他神情平靜,語氣自然,但不是商量的語氣。她咬了咬唇,到底還是乖乖站了起來。
……
還算張小檀有點兒良心,臨走前不忘叫上夏秋白。
跟帶他們來的書記打報告要早退時,李書記先是皺眉,想要問個緣由,見了周居翰態度馬上就轉變了,反而怪起兩人事先不說清楚。
「馬屁精。」車發動后,夏秋白在後座小聲嘀咕。
張小檀瞪她一眼。這口沒遮攔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跟周居翰一塊兒的那位姓胡的女秘書笑了笑,從駕駛座探過半個腦袋:「哎呦,兩位小姐姐,你們這可是錯怪李書記了。」
夏秋白不明所以:「這裡頭還有什麼典故?」
胡穎解釋說:「首長還在S市任職的時候,曾經陪著幾位領導去永洋半島巡查,在車站竟然碰上光天化日綁架的……」
夏秋白叫起來:「這綁匪膽子也忒大了吧?」
「可不是,利用的就是群眾的這心理,嘴裡嚷上兩句『這是我家媳婦,偷了家裡錢出來賭呢』,一幫不明事理的還幫著罵,然後眼睜睜看著歹徒把人綁走。要不是首長一眼看出那幫人口音不對,不像是本地的,還不知道那姑娘要被拐到什麼地兒去呢。」
胡穎關子賣夠了,道出來:「這姑娘就是李書記她女兒。」
張小檀心裡泛起絲絲漣漪,偷偷從側面打量他。不料他這時也回過頭,和她對了個滿眼。
張小檀忙縮回視線。
怎麼好巧不巧的,每次都被他抓包呢?
車開到了,從宿舍區的側門進去,挺低調地停到一棵老掉葉子的梧桐樹底下。周居翰踩著金黃色的葉片利索地下了車,繞到她這邊,幫她開了車門。
張小檀不知所措地下來了。
「張小檀。」她和夏秋白快進樓了,他在後面喊住她。
張小檀回頭。
周居翰在梧桐底下包容地對她點了點頭,淺淺的微笑在葉片間篩落的光斑里有些耀眼,晃地她睜不開眼睛。
他說,有事兒別扛著,我這趟公差還要呆段日子,就住在離這兒不遠的香秀山莊。
上樓的時候,她心裡頭都有點兒恍惚。她就是那種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人,他對她笑一下她都很開心。
其實,她要的真的不多。他不將她視為負累的責任,對她抱以平常心的話,哪怕他對她只有一丁點的示好,她都會非常開心的。
夏秋白湊過來和她笑鬧:「說老實話,是不你相好的?」
「你胡說什麼?」
「臉紅了,臉紅了!哈哈!」
姓夏的可真是個混蛋!哦不,全國上下姓夏的海了去了,非得是姓夏的名秋白又和張小檀特別要好的那個,才是個真真正正的混蛋兒!
一點兒不摻假的王八羔子!
下午一點,一如早上,人又陸陸續續到齊了。靈堂里一片白,燭火明滅,幾個穿著紅色袈/裟的和尚在供桌前敲鑼打鼓,口中念念有詞。
張小檀和一眾後輩跪在他們後面,時站時起,依次叩頭。眼淚麻木地在冰冷的臉上流淌著。她心裡卻近乎漠然地死寂,無波無痕,好像很久以前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唱完道場,她跟著人群擠出了半大不大的門,旁邊等待了很久的四姑趁勢將她拉到了院門外,路上低聲對她說,有人找。
張小檀問是誰。
四姑說:「不認識,開著輛黑色的轎車進來的,模樣可氣派。」說著停下了步子,朝村口的方向一指,「諾,那邊。」
張小檀轉頭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柄深藍色的雨傘。天邊細雨疏淡,卻極密布,交織在一起漸漸形成淡白色的煙霧。
周居翰修長的影子在雨幕里浮現,撐著那把深藍色的雨傘靜靜地站在村口的那棵楊樹下,一身黑色,隔得太遠了,張小檀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的眉梢眼角似乎都浸透了一層寒意。
隔了個把月,她幻想過了很多種再見他的場景,唯獨不是在這樣的情境下。
腳下的布鞋被雨水浸濕了,沉甸甸地掛在腳上,還有身上臃腫笨拙的孝衣——她近乎狼狽地低下了頭。
走近了,才覺得他的眉就如遠處如黛的青山,內斂溫文,其實並不肅殺。
從村口到屋裡這段路,兩人一路無話。
這會兒已經結束了,家屬聚在院子里焚燒壽衣和壽房。火焰大,一陣風刮過,猛地朝她這邊撲來。
張小檀避之不及,一陣**襲來,眼淚頓時滾了下來。
耳邊聽到周居翰問她怎麼樣,那隻溫暖有力的手緩緩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心中一震,一顆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忙用手按住眼睛,默默流淚,只是搖頭。黑暗裡,感覺他另一隻手繞過了她柔軟的腰肢,攙著她拐進了內堂。
她的心裡泛起苦澀,還有埋藏在心底若有似無的嘲弄,自己都說不清。
到了裡面,她聽到他和四姑交涉,四姑說休息室里都是人,擠不下了,去二樓吧。她還來不及辯駁,就被他按著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