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93章 痴心妄想
看到這句話的你已進入異次元,請前往晉/江購買正版。本來排隊買粥的眾人便都喧嘩起來,議論的無非是清薇要去哪裡,劉嫂子的粥是否還有這個味道等等。當然,相較之下,后一個問題才是大家關心的。畢竟清薇的攤子擺起來時間不長,眾人卻都已經習慣了這個口味。
清薇等他們說了一陣,才道,「不過鄉親們不必擔心。我也是住在這長壽坊里的,自然也想大家都吃好喝好。因此已經同劉嫂子議定,她出錢將我熬粥和做饅頭的秘方買下。從今日起,我就將手藝交給劉嫂子和月娘,保證大家往後吃的東西還是和現在一個味道。」
眾人便都放下心來,紛紛誇讚她仁義,不忘本云云,又有人問她往後要做什麼。清薇只含糊的說沒有定下來,得先教會了劉嫂子這邊再考慮,於是眾人也不再追問。
收攤時劉嫂子忍不住朝清薇道謝,「勞姑娘費心了。」
清薇特意點出她是花了銀子去買的手藝,這樣一來,自然免了其他人眼紅。否則只看劉嫂子和清薇稍微親近些,便得了這樣的天大好處,免不了有人齊心不平。雖說那樣清薇也會有麻煩,她這樣說出來也是為了自己,但劉嫂子卻不可因此就不領情。
見她果然領會,清薇便微笑道,「嫂子再說這樣的話,就客套了。」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街口,正好從錢大郎的店門口走過,清薇便稍稍提了聲音,笑道,「若不是嫂子,我搬進來之後也不會這樣順利。說起來是我沾光才是。除了粥和饅頭,我回頭再給嫂子寫一個涼湯的方子做謝禮。這天氣一日比一日更熱,喝一碗涼湯正是時候。」
劉嫂子連忙推脫,兩人一路說笑著,經過了錢大郎的店。
等她們走過去了,錢大郎才慢騰騰的從店裡挪出來,目光陰沉的盯著二人的背影,半晌才收回來。
他從清薇方才的話中捕捉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訊息:她是將方子寫下來交給劉嫂子的!
接下來的幾日,劉嫂子和她的大女兒月娘都會在下午到清薇這裡來學手藝。這樣一來,清薇的院子里,就從早到晚都飄著好聞的食物香氣,讓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做粥和饅頭都不麻煩,所以幾日功夫也已足夠。這天劉嫂子和月娘從清薇的院子里出來,面上都帶著緊張興奮的笑容。清薇今日說,明兒就不同她們一起出攤了,她們下午也不必再去。然後又將寫好的方子交給她們,如今就揣在劉嫂子懷裡呢。
一路上劉嫂子數次想將那方子拿出來看看,但又怕給人瞧了去,便一直抬手按著胸口,看上去倒像是身體不適,讓路上遇到的鄉鄰們都忍不住多問一句。
這番作態,落在有心人眼裡,自然是十分明顯的。
錢大郎一看這兩人的模樣,就知道那方子在她們身上。於是便悄悄墜了上去。
當然,青天白日,又是在長壽坊中,他是不能做什麼的。於是他跟了一路,見母女二人進了院子,才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大搖大擺的走出來,去找他家的男主人劉老黑說話。
劉老黑生得又高又大,有一把子力氣,如今是在木匠行做事,而且還是坊中鄉勇的頭目。
當是時,皇權不下縣,各鄉之中多是里長和各族耆老們共同主事。沒有衙門,自然也不會有捕快和軍隊,但鄉野之間,卻時常有野獸和匪徒出沒,因此各地不得不將青壯男子集中起來組成鄉勇,農閑時訓練,平日里則定期巡邏鄉里,確保安全。如果遇到意外,則立刻就能組織起來抗敵。
自然,這裡是天子腳下的帝都,又是承平盛世,不可能跟鄉野之地比較,但這種規制倒是沒有改變,只不過鄉勇隊一直閑置著,既不需要訓練,也沒有巡邏任務而已。但饒是如此,劉老黑同衙門那邊也比旁人更親近。這也是劉嫂子底氣如此足,跟清薇一起做生意也不怕別人眼紅的原因。
這會兒錢大郎登門,劉老黑雖然心中詫異,但也沒有表現出來,笑著把人迎進屋。然後兩人東拉西扯,說了半天閑話,直到劉嫂子從內室出來,去院子里起灶開始準備晚飯,錢大郎才起身告辭。
劉老黑又一頭霧水的把人送出門,完全不明白錢大郎走這一遭是為了什麼。
於是這天夜裡,一條人影摸進了劉老黑家的院子里。
這條人影自然就是錢大郎。他白日過來,就是為了踩點,也是想看看劉嫂子把那方子藏在了哪裡。他這人做生意做吃食上沒有天賦,倒是耳聰目明,劉家房子也不大,裡外只隔著一層木壁,劉嫂子在屋裡的動靜,注意些就能聽見。雖不能猜個十成,心裡也有了一點底。
所以他便趁夜來了。畢竟這種事宜早不宜遲,過了明天,誰知道劉嫂子會不會覺得不安全又把方子藏到別的地方去?
錢大郎不被長壽坊的人喜歡,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年輕時曾跟著街上的閑漢們混,諸般好事不學,壞事倒學了個十成十。後來他老爹死了,回家來繼承了店面,又娶了妻,這才收斂起來。樸素的街坊們面對回頭是岸的鄰居不能說出什麼不是,但心裡多少是有些防備他的。
所以這溜門撬鎖的勾當,錢大郎做得十分順手。
只是才進了屋,還沒等他辯准方向摸進內室,就聽得一聲犬吠,然後自己就被撲倒在地,手臂上還被狠狠咬了一口。
這一撲撞得錢大郎渾身發痛,但他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暴露了!天殺的劉老黑家裡什麼時候養了一條狗?!
……
第一聲犬吠響起時,清薇便從床上坐了起來。暗夜裡十分寧靜,犬吠聲傳至此處已是隱隱約約,聽不清晰。清薇微微側頭,凝神聽了片刻,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才起床開門出去。
但出了院門,她低頭想了想,又轉身去敲趙瑾之的門。
趙瑾之職業形成的習慣,睡覺時也十分警醒,聽見敲門聲便立刻醒了。開了門見是清薇,不由驚奇,「趙姑娘?你怎的還沒睡?可是出了什麼事?」
「趙大哥,我方才聽見了犬吠之聲。」清薇壓低聲音道。她倒也很想做出驚慌失措之態,但要瞞過趙瑾之這種專業人士,清薇沒有信心,索性坦然以對。
趙瑾之還沒反應過來,「或許那犬只是睡著時被什麼東西驚了,想來不會有大事。」
清薇卻堅持道,「我聽著叫得很兇,趙大哥還是去看看吧?萬一出了事,也好搭把手。」
趙瑾之這才回過味來。他又仔細的看了清薇一眼,她身上衣裳穿得齊齊整整,顯然不是夢中驚醒慌忙過來的模樣,言談口齒都十分清晰,看起來也不像是被嚇住了。
有問題,他想。這不像是擔心會出事,而是早知會出事。但他並沒有說出來,而是問,「在哪邊?」
清薇快速的看了一眼,往劉嫂子家的方向一指,「這邊。」
「我去看看。」趙瑾之當機立斷道。清薇既然來找他,想來當也不會是要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他說完往前走了幾步,轉頭見清薇跟了上來,又道,「你回屋去,關好門戶。」
清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將事情想了一遍,直到趙瑾之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中,這才慢慢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但回去之後,她也沒有睡,而是就坐在房間里。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吵嚷的聲音低了下去,然後趙瑾之回來了。
清薇再次打開了房門,而趙瑾之也默契的出現在了牆頭。見清薇開門,他才將梯子搭好,從牆頭爬了下來。然後他站在清薇面前,沉默半晌,才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現一般道,「錢大郎潛入劉家偷竊,卻被劉月娘借來的犬咬傷,現在已經被眾人押著送官了。」
清薇知道他能猜到,但到這時,心中還是不可避免生出幾分緊張來。然而無論如何,錢大郎這個潛在的威脅解決,至少她的目的達到了。
皇城南面,出了正陽門,便是一條通衢御街,從正陽門一直通到南城門。御街的形制十分特別,最中間是一條高高的黃土築成的御道,除了帝王出巡,這御道上不許人行走。兩側略低的則是官道,朝廷律例,正三品以上官員和乘車騎馬,走的便是這條官道。至於品階更低的官員和平頭百姓,自然不能在這上面行走。所以官道兩側搭建了廊廡,供人行走。
而御街兩側的大片地方,便是京城百姓雜居之地,熱鬧繁華的東西兩市便處在此間。
簡單而言,住在御街東側的,多是官宦權貴富庶之家,而住在西市的則是市井小民。一條御街將城市分作了兩部分,似乎也在這兩種不同人群之間,劃出了一條看得見的界限。住在東側的人家不會到西邊來,而住在西側的百姓,也極少進入東邊。
大約只有一種時候,這種涇渭分明的界限,會被模糊。
那就是每日早朝之前,住在東西兩側的官員吏目紛紛走出家門,前往皇城開衙的時候。
——皇城廣大,除了帝王起居的後宮之外,佔地更多的是前朝議政的宮殿及百官處理政務的各官署。除了極少數幾個衙門之外,在京官員幾乎都要在此辦公。而官員們自然不能事必躬親,許多事情須得交給下面的吏目們去做,如此一來,數量更加龐大的小吏們,反倒是皇城之中的主體。
而這些人身家不豐、絕大多數都是靠苦讀出頭的小吏們,因為考不上進士只能謀個這樣的差事,自然也住不起御街東側的房子,絕大多數都住在御街西側。
所以每天早上,寅時過後,便可見身著官服的各品階官員和吏目們紛紛從家中走出來,然後在御街兩側的廊廡下彙集,前往皇城。除了極少數騎馬乘車坐轎的官員之外,其他絕大多數都混雜在一處,這時候不看服色,甚至很難區分出各自的品階。
不過,在這裡擺攤的小生意人們,雖然地位不高,卻都有一雙利眼。莫說是穿著不同的服色,就是一樣的衣裳,他們也有辦法分出哪些是口袋裡寬裕會買東西的,哪些是囊中羞澀想蹭便宜的。做到極致,甚至能夠將每日從自家攤子面前經過的官員認個大概,叫出名姓來。
——正如趙瑾之所說過的那樣,能夠到這裡來做生意的普通人,幾乎都是心思活絡,有自身打算的。就像劉家和馬家將孩子送到清薇這裡來,希望他們長長見識,說不得能謀個將來一樣,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打算。
甚至不需要這些官員們格外提攜照拂,只要走出去,說出「某某大人」「某某相公」在我家的攤子上吃過東西,那就是十分值得誇耀的事,街坊們也都肯給幾分臉面,做生意也不會有人刁難。
因為存了這樣的想頭,又加上往來的不管哪一個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貴人,所以「和氣生財」四個字,便是這些生意人最真實的寫照。張阿牛也是這些生意人之中的一個。
他這個名字,倒有個十分傳奇的來頭。話說當年張阿牛之父進城務工,卻被人騙了銀子,只能兩手空空的回鄉。哪知走到半路,竟然撿到了一頭牛。旁邊並沒有人,這頭牛也沒穿鼻繩兒,顯然是無主之物。張阿牛之父上前一試,這牛就跟著他走了。他索性牽著牛返回京城,將之售賣。耕牛貴重,賣得好幾兩銀子,張阿牛之父便在京城賃了個房子住著,用這些本錢做起小生意。他在鄉下時,一手烤餅的絕活鄉里人都稱讚,想來想去也只能做這門生意。賣了幾年的餅,摸著門道,就在這御街上弄了個攤子,專賣烤餅。傳到張阿牛這裡,也算是幾十年老招牌了。
張阿牛烤出來的餅,外焦里軟,不似其他麵餅那般一咬就一口渣滓,咽下去都在刮喉嚨,因此生意十分不錯。那些囊中羞澀的的低階官員和小吏們每日都會買上兩個。畢竟這東西味道不重,就是在衙門裡吃也不要緊,最方便不過。
對張阿牛而言,烤餅幾乎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閉著眼睛都知道一張餅應該放在哪裡,烤多少時間取出來。他的動作又麻利,一個人能當三個人用,甚至不需要出錢請人幫襯。然而今日,他卻頻頻走神,甚至烤糊了好幾個餅,大失水準。
蓋因從後頭巷子里傳出來的那股子香味,實在是太勾人了,讓早上只囫圇著喝了一碗粥的張阿牛隻覺得腹中飢餓不已。
最後他將烤壞了的幾張餅胡亂塞進肚子里,這才略覺得好些,只是心裡還是忍不住痒痒,若不是要守著攤子,都想到後頭去看看了。
許主簿送佛送到西,清薇定下了這個地方,跟張阿牛正好挨著,因此他也特意打過招呼,所以張阿牛知道,巷子里那位恐怕是有些來頭的,現在看來,手藝也不得了。
不單是張阿牛聞到了這味道,但凡是從這巷子口經過的人,都能聞到這香味。於是不少人在此駐足。說來也巧,張阿牛的攤子,將往裡的視野遮住了大半,所以不少人左右看看,便會向他詢問,「這裡賣的是什麼?好香!」
有許主簿的關係在,張阿牛也沒有攔別人生意的意思,笑眯眯往旁邊的招牌一指,「裡頭就是,胭脂滷肉!」當然,他這樣熱情,也很有可能是因為,那些問話的客人們問完之後,少不得順手買一張餅。
所以又一位熟客過來詢問的時候,張阿牛便多說了幾句,「今兒才開張的生意,我也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樣的滷肉,不過進去的人多少都買了,想來錯不了。不知道過了辰時還有沒有下剩的,我也去要些。一直聞見味兒,實在饞得很!」
這位客人姓邱,在翰林院坐館。明明是個文官,品階也不低,卻並不講究那些規矩,這些街邊小攤,他幾乎都吃過。人精嘴叼,如今他還肯光顧的,都是這條街上滋味最正、生意最好的幾家攤子。
邱大人順著巷子走進去,那縈繞在鼻尖的香味便越發濃郁了。正要邁步過去時,卻忽然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在這裡,他不由張口叫道,「趙中郎,這可真是好巧,今兒沒去小張樓?」
趙瑾之一轉頭,看見來人,臉上輕鬆的笑容也收斂了,站起身客氣道,「原來是邱侍讀,點了卯出來用早飯?」
要說趙瑾之跟著邱大人的關係,說起來也極有淵源。趙瑾之自幼聰明伶俐,在讀書上極有天分,與邱庭波一樣都有神童之稱。像他們這樣的人,通常都是王不見王,各過各的日子。但京城那麼小,總有碰見的機會。而一旦碰見,不是相逢恨晚一見如故,就是你死我活互相看不順眼。而趙瑾之和邱庭波,很顯然是後者。
兩人都看不慣對方,筆杆子上不知來回掐過多少次,明嘲暗諷、指桑罵槐、含沙射影……什麼招數都用過。
本來按照劇情發展下去,兩人應該一路從學堂掐到國子監,最後再到朝堂上,成為不死不休的畢生之敵。然而這一切,在十二歲那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