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第 146 章
若是往常的爭吵,總是朝起夕落,到了晚上二人也就和好了。畢竟在鄴城重逢以來,都是王詡刻意的逢迎誘哄,二人一直相安無事。
可是這次卻不尋常,畢竟莘奴是當眾砸了王詡的臉,害得他在眾人面前丟了丑。這不能不讓鬼谷子反思自己是否因為這女子懷了身孕,而對她做了太多的讓步,以至於嬌慣得她越來越無法無天,競然多出了摔砸東西的毛病來。
這女子又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若是責備她多半是聽不進去的。王詡準備冷上莘奴幾日,總是要給她一個反思自己言行的時間。這也是小時莘奴太過頑劣時,王詡慣用了的法子,這法子多半是有效的。
於是那日他沒有回房與莘奴同睡。
莘奴冷靜下來也後悔了——若是在房裡備些個利器便好,扔甩出去倒是可以破了王詡的相,可也助他下定決心同潑辣的自己解了婚書,何至於現在只是分房而已,直接名正言順,好讓他再尋個端雅艷麗,更為相似的「小師姐」去。
那一夜莘奴乾脆決定與姬瑩同睡在一處。這般一想,便叫瑛娘備下自己睡慣了的枕被,一併挪到瑛娘的房間里。
因為白日里公子疾的到來,讓姬瑩的心神也極為不定,當莘奴進來時,她只是愣愣地坐在銅鏡旁,望著鏡中的自己。
待得莘奴坐在她身旁時,她才回過頭來,強顏歡笑道:「姐姐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
莘奴道:「我與你同睡不好嗎,免得你夜裡孤單。」
姬瑩回想起白日麗公子疾無意間說到的王詡從房裡跌倒出來的情形,原以為公子疾在信口開河,抹黑自己的恩師,現在看來竟然倒是有幾分像真的了,於是便小心翼翼道:「你白日里可曾用盤子投擲了恩師?」
莘奴將侍女們抱來的被子枕頭一推,在床榻上側躺著,頗似街市上那些遊俠一般,豪邁地道:「砸了他又如何?」
姬瑩猛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道:「普天下也就算你敢這樣對待我們恩師。試問天下諸侯哪一個聽聞了王詡之名不會以禮相待?也只有你這沒章法的敢如此膽大,折辱了恩師的斯文!」
莘奴卻不是過來和她講這個的,道:「聽聞你前幾日去尋媯姜給你診脈安胎,我這幾日也未見她,不知她現在如何?」
說到這,姬瑩倒是來了精神,也側躺下來,與莘奴頭挨著頭說道:「姐姐,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媯姜現在怪怪的,她與姜雲君那般恩愛,你我都是知道的。可是一轉身,毫無預兆地就要嫁入周王室。而且她那個姐姐,雖然是名聞天下的才女,模樣也生得艷美無比,可是我每次看到她都如見到了恩師一般,只被她一盯住,就嚇得渾身都不敢動。」
說到這,她又忍不住一抱胳膊道:「每次去驛館與媯姜姐姐見面后想要離開時,那龍葵夫人卻總又留下我,與我相談。可是我本就與她不熟,每次與她長聊完,都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好像都被她掏空了。媯姜姐姐替我行醫,好不容易聚攏的胎氣,可是都被龍葵夫人給消散了。」
「她問你什麼?」莘奴連忙問。
「其實也沒有什麼要緊的,無非我和媯姜在鬼谷求師時都如何,去齊國的經歷,在秦國又如何……倒是與婦人在一處的閑聊不二……」
莘奴聽了,心中一動,姬瑩雖然行事莽撞,可是看人的眼色還是蠻準的。不過因為未婚生子一事,難免讓姬瑩被人看輕,她的確又是個有些事情不過腦子的,那個在她和王詡面前一向端雅的滴水不漏的龍葵夫人,在姬瑩的面前也許不自覺地就露出了自己強勢的一面。
姬瑩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又道:「而且,姐姐你知道嗎?每次與她談完再回來,總是會覺得媯姜姐姐送我的東西被動過了似的,比如這次,姬瑩姐姐送我的安胎藥包,明明扎的是我自己獨創的雙蝶扣,可是等我在車上再看時,似乎被人解開重打,變成了單蝶扣。問我的婢女,她們又說在驛館里時被請去吃了些瓜果,東西都放在馬車上,不曾有人動過。嚇得我回來后,乾脆都沒敢喝那些個葯。」
姬瑩到底是出身大家,一個姬妾之女的成長大不易,在這些小物上心細的程度,比媯姜與莘奴都要強上一些。加之她在秦地受了迷藥的苦楚,對這入口的東西更加上心,這才察覺出內里的蹊蹺。
莘奴聽得心念一動道:「媯姜妹妹都送你什麼了?你且拿來與我看看。」
於是姬瑩命婢女拿來了一小箱的事物,除了藥包外,還有醫書和一些媯姜親手做的嬰孩的小衣。
莘奴挨個地查看,並無任何不妥,待得翻到那本醫書時,卻停頓了一下。她猶記得自己與媯姜最後一次見面時,她笑著叮嚀著自己要多看些醫書。
於是單拿起那本竹簡,上下翻看,也無不妥。
這時姬瑩也是倦了,一早便倒在床榻上睡了。而莘奴心內存事,一時難以安眠,乾脆捧了那本醫書看了起來,因為當初媯姜神秘兮兮的提醒,她這幾日倒是看了不少的醫術,這本醫術上的一章恰好是在龍葵篇之旁,因為講述的是安胎之藥性,所以莘奴稍微地也瀏覽了一眼。
看了一陣子竹簡,微微覺得有些疲乏,莘奴起身熄滅了燈火,披上衣服,站在窗前,從姬瑩的院內往外望去,依稀可以看到王詡書房搖曳的燈火。過不了多時,燈火熄滅,一個身穿白袍的身影從書房裡走出,在月下甚是扎眼。
莘奴屏息凝神,看著白影越過了跨院,向自己所在的院落走來,連忙上了床榻躺好。
她本以為自己房內沒有動靜,那人就應該回去了,沒成想這鬼谷夫子行事已經到了匪夷所思之處,竟然不顧這裡乃是女弟子姬瑩的卧房,在門口略微停頓了一會後,便推門跨步走了進來。所幸自己剛才已經換好睡衣,在床榻上裝著入睡,倒也不會讓人生疑。
可是心內的羞惱之意卻是更勝。
那黑影走到了床榻之前,似乎是在適應著屋內的黑暗,不多時便伸手將自己伸到被外的胳膊拿起,輕輕放入被內,又將被子拉了拉,復又到了床尾摸了摸自己的腳。
莘奴有腳涼的毛病,所以他握住了便沒有撒手,直到那手掌里的玉足有些暖意了,這才撤了手,他在床前又站立了一會,方才轉身離開。
莘奴閉眼好久,直到聽不到半點聲音,才慢慢睜開眼睛,方才好有幾次她想睜眼罵這王詡行事乖張,可是一想若真出聲驚醒了姬瑩,再發現她那崇敬的恩師立在了自己的床前,只怕那孕婦又是要動了胎氣的。於是強自忍住,任憑他作怪,直到他走遠了,她才摸著拉到自己脖子處的被子,低低地罵了聲:「瘋子!」
只是被他這般一攪和,愈加地睡不著了,於是再次翻身起來,走到窗前,發現王詡書房的燈火又亮了起來,看來那人是要通宵達旦的夜讀了。
莘奴再次點燃了燈火,坐在床上繼續翻看竹簡。可是再看媯姜贈與姬瑩的這一卷,莘奴卻是越看越不對,只覺得這藥性的記載與自己之前看的總是有些對不上之處。
於是她乾脆叫來了婢女,再拿來自己府里的醫書對照,只這一比,果然發現了蹊蹺之處。媯姜送給姬瑩的這一本竟是錯了有好幾處。
這可不像精通醫術的媯姜能犯下的錯處,一向精明心細的她竟然寫下一本通篇錯漏的醫書給姬瑩?
莘奴反覆地翻看那竹簡,突然發現竹簡邊縫的地方有些墨痕,突然靈機一動,想起她與姬瑩媯姜她們在谷里時,看過谷內的男弟子為了避人耳目,而她們寫下隱秘情詩的把戲。
於是用小刀將編扎竹簡的熟牛皮繩子挑開,然後將那有錯漏之處的竹簡逐個挑揀出來,按順序將它們並排攏好疊放到一處,然後再看竹簡的側面,一行用細筆寫出的蠅頭小字立時呈現在了眼前。莘奴讀罷不禁大驚失色……
這一夜再難成眠。
第二日晨起時,莘奴一邊與姬瑩吃早飯,一邊讓姬瑩再去探望一下媯姜,也順便給她帶些解悶的玩意,畢竟她要出發去周王室成婚,這一路上路途遙遠,帶些解悶的玩意也好紓解路途上的煩悶。所以莘奴給媯姜帶去的都是些小女孩的玩意,比如一些花牌,可在馬車內玩耍的小小的投擲物瓶,還有幾卷記有養顏之道的書簡。
媯姜含笑著接過,拿眼微微瞟了下籃子里的書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