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城內草木皆兵的氣氛便是深閨女眷都有所察覺,因而這一陣賞花弄月的宴會也自而然的減少,如非必要,皆是能不出門便不出門。
百無聊賴之下,洛婉如又一次帶著人逛起了桃花塢,這段日子她差不多把整個祖宅都來回踩了兩遍,覺得還是這桃花塢最有意思。可再有意思,三天兩頭的看下來也看膩歪了。何況眼下已是四月芳菲盡的時節,桃花塢里的桃花所剩無幾。
洛婉如隨意折了一枝桃花,上面只有可憐巴巴的兩朵,還是花瓣不完整的,她不由一陣氣悶,粗暴的扯下花瓣:「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難不成他們一天不抓到人,我就一天不能出門!」
暮秋安慰:「姑娘莫急,這都戒嚴七天,坊間已經是怨聲載道,想來差不多要解禁了。」又道,「姑娘要實在無聊,不如稟了老夫人,請個雜耍班子進來逗趣。」
洛婉如眼前一亮,腳尖一轉,朝向餘慶堂,邊走邊抱怨:「養些伶人又不費銀子,京里哪個有頭有臉的人家不養一班,我就不明白祖母怎麼不養幾個解解悶。我瞧著祖母她們都不愛出門,不是正好……」
暮秋聽著洛婉如滔滔不絕的抱怨,時不時應個聲,忽見她聲音逐漸降低直至消失,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便見遠處涼亭內洛婉兮倚在美人靠上餵魚。
說來,自從那天不歡而散,姐妹倆人前遇上還好,私下就有些尷尬了。她們一直擔心洛婉兮將事情告訴洛老夫人亦或者洛郅,觀察了幾日見二人神色都如常,這心才逐漸放了下去,想著洛婉兮到底不敢把關係鬧得太僵。
「姑娘。」暮秋喚了一聲。
洛婉如站在原地沉吟了會兒,再一次調轉腳尖。
望著逐漸走近的洛婉如,洛婉兮站起來,福了一福:「二姐。」
洛婉如還禮后道:「四妹在餵魚?」說完才發旁邊桃枝手裡的網子:「這是撈魚?」
洛婉兮點了點頭:「見這魚怪好看就想撈幾尾回去養。」
洛婉如見她神色不似之前幾日那般疏離,心下一喜,走近了幾步,試探:「正好我閑著,四妹不介意加我一個吧?」
洛婉兮看她一眼,笑:「怎麼會呢?」
洛婉如笑逐顏開,洛婉兮要是就此和她生了隔閡那可就不妙了。
湖裡的魚經年累月下來被養的十分遲鈍,一把魚食撒下去,蜂擁而至,網子隨便一撈,就是好幾條活蹦亂跳的錦鯉。
洛婉如指著一條巴掌大紅中帶黑點的錦鯉問:「這條不是挺好看的。」
「魚缸不大,這魚太大了,不合宜。」洛婉兮解釋。
洛婉如:「那就換個大魚缸唄,我覺得這條挺好看的。」
洛婉兮笑了笑:「二姐喜歡何不自己帶回去養?」
洛婉如沉吟了下,望著自己撈上來的魚點頭:「說來我還沒養過魚呢!」
「有點點在,姑娘就是想養魚就不成啊!」一旁的暮秋笑著道。
洛婉如頓了下,下意識抬眼看洛婉兮。
見她望過來,洛婉兮笑問:「點點?是只貓?」
洛婉如含糊嗯了一聲后低下頭,心不在焉地伸手撥弄著水桶內的魚,心情十分微妙,點點是一隻純種波斯貓,幾年前許清揚送的。在洛婉兮面前提起點點,她既有些心虛又有些難以言喻的得意。
大半個時辰后,一人收穫了一桶魚,洛婉如還跟著洛婉兮回了陶然居:「我沒養過魚,看看四妹怎麼弄,偷學一二。」好不容易兩人關係回暖,哪能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於是乎,姐妹倆一起回到陶然居,進了書房后就見書桌上放著一手臂長的白底青紋長形瓷缸,內置六分滿的清水,水底錯落有致的鋪著雨花石,待紅的黃的黑的手指長短小魚被放入其中,立時游弋而開,活潑可愛。
洛婉如摸著下巴端詳了會兒:「這麼放著怪好看的,整個書房都鮮活起來,我回去也要這麼布置一番。」
洛婉兮抓了一些餌食扔進去,頓時引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看書寫字累了,看一看這魚,眼睛能好許多。」
洛婉如也抓了一點魚餌投進去,望著爭先恐後的小魚不覺笑:「我娘也這麼說過,可點點淘氣,我哪裡敢養魚,養了也是被它糟踐。」
瞧著瞧著覺有似曾相識之感,又仔細看了看,終於在瓶身上找到印記,洛婉如恍然:「怪不得我瞧著這魚缸的工藝有些眼熟,這是京城巧燕閣的?」
洛婉兮笑而不語。
桃枝一臉歡喜又強忍偏偏忍不住的模樣:「這是許家去年送給姑娘的。」
洛婉如怔了下:「姨婆送的?」
桃枝想也不想道:「許少爺送的。」
話音才落,洛婉兮就嗔了她一眼,赧然道:「二姐別聽她胡說,就是姨婆送的。」
桃枝嘀咕,聲音不高可也不低:「許老夫人信里明明不是這麼說的,說是許少爺特意為您挑的。」
洛婉兮橫她一眼:「就你話多。」
桃枝俏皮地吐吐舌頭。
洛婉如臉色難看,她印象里是有這麼一回,去年許清揚帶著許清玫去巧燕閣,自己得了消息過去與他們巧遇,當時許清揚說要為家裡置辦一些器具。所以說他一邊與自己幽會一邊當著她的面為洛婉兮挑禮物,洛婉如的表情不受控制的猙獰,只覺得眼前悠哉游過的魚都在嘲笑她。
暮秋被洛婉如的表情嚇了一大跳,趕緊拉了拉她的袖子,急聲道:「奴婢跟您說了,再是沒胃口也得吃一點,您看這下您又難受了吧!」
洛婉如如夢方醒,她捂住自己的額頭隔絕了外人的視線,狀似虛弱。
洛婉兮心下一哂,面上一派緊張,上前扶住洛婉如:「二姐趕緊坐下。」
洛婉如一下子打開了洛婉兮的手,那力道一點都不虛弱。
洛婉兮懵了下,喃喃:「二姐?」
洛婉如也愣住了,她低頭抿著唇不說話。
心急如焚的暮秋欲哭無淚,硬著頭皮道:「四姑娘見諒,我們姑娘一難受這脾氣,脾氣就……」她自己都不知道敢怎麼描補。
卻見洛婉兮善解人意的笑了笑:「沒事,」還道,「要不要請府醫過來瞧瞧?」
暮秋忙道:「不必,不必,只要回去歇一歇就好。」說著招呼其他丫鬟攙扶著洛婉如往外走。心裡想著這四姑娘脾氣倒好,又想一屆孤女,依附長房而生,對著長房嫡女脾氣能不好嗎?想想又覺怪可憐的了!可也只是想想,再可憐,那也是主子,比她這做奴婢的好千倍萬倍。
望著洛婉如一行的背影,洛婉兮目光轉涼,逐漸又生出幾縷莫可奈何的悲哀。
桃枝捧著洛婉兮發紅的手心疼:「二姑娘好大力氣,姑娘可是一片好心。明明是她理虧,她居然還敢打人?」想想桃枝就覺得火大。之前姑娘說的時候她還將信將疑,洛婉如好歹也是大家閨秀哪能做這樣不要臉的事。可這麼一試,桃枝哪裡會懷疑,否則豈能一聽許清揚送她家姑娘東西就勃然變色還失態至此。
洛婉兮看著手背上轉淡的紅痕:「她有什麼不敢,她可是長房千金。別說打人了,真到了關鍵時刻,殺人都敢!」
桃枝駭然失色,難以置信的看著洛婉兮,結結巴巴道:「姑娘,您別嚇我,他們怎麼敢?」
洛婉兮闔了合眼:「不動聲色的除掉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並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麼難。洛婉如好歹是大家千金,卻幾次三番在我們眼前露出馬腳,但在京城時,可沒有半點傳出半點流言蜚語,起碼我們沒有聽到。」許清揚是她未婚夫,自己大半生繫於他一身,豈會不著人暗中留意。
「因為她下意識覺得便是被我們知道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可是長房明珠,我只是三房孤女。」說到這裡,洛婉兮嗤笑了一聲:「現在她盤算的是撮合我和白表哥,看她模樣顯然沒有放棄,軟的不行,怕是要來硬的。一旦成了,我和許家婚事自然取消,洛婉如就可代替我嫁過去。再運作一下,大房還能大義凜然向外表示,洛婉如嫁過去是對許家的補償,去了一個不守婦道身份低微的洛婉兮,來了一個身份高貴的洛婉如。好好籌謀下,洛婉如就是為家族犧牲受我連累的可憐人。」
而若真到了那一步,等待她的結局頂好是嫁給白暮霖,可白洛氏一心想給兒子娶個四角俱全的媳婦,哪能輕饒了她,親姑侄也沒得商量。再差一點遠嫁或出嫁為尼,再差就是自我了結,倒能挽回些家族名聲。
桃枝已經被洛婉兮的話嚇的瞠目結舌。
柳枝道:「哪能騙過所有人?」
洛婉兮目光沉沉:「南寧侯夫人,南寧侯府那套說辭,誰信?可誰會當著南寧侯的面說什麼。這一套可比南寧侯這套有說服力多了。誰家沒點腌臢事,不是死敵,都會選擇揣著明白裝糊塗。過上三年五載,誰還記得。」
桃枝已是面無人色,六神無主的看著面如寒霜的洛婉兮。
柳枝比她好了許多,一下子就想到了關鍵處:「許少爺是個什麼意思?」
洛婉兮摩了摩手腕上的玉鐲,許清揚的態度很關鍵。若只是洛婉如一廂情願還罷;若是兩廂情願,這個未婚夫她是不敢要了。即便這廂她識破了洛婉如的手段順利嫁過去,可只要兩人有心,前南寧侯府夫人就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