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第一百七十八章
此為防盜章,24小時后自動替換陸婉兮就這麼死了,死在未央湖底。未曾想睜開眼后,她成了臨安洛家同樣溺水而亡的四姑娘,陸婉兮,洛婉兮,婉兮,惋惜,還真應了這名兒。
「姑娘昨兒沒睡好?」說話的丫鬟十七八歲,眉眼秀麗,身穿一件素絨繡花襖,正是洛婉兮的大丫鬟桃枝。
坐在紫檀嵌玉梳妝台前的洛婉兮端詳菱花鏡中的少女,凝脂雪膚,鳳目朱唇,眉眼間沾染著一絲倦意,憑添幾分柔意。
「想著大哥和二姐要來了,有些高興。」洛婉兮把玩著台上的織錦多格梳妝盒,漫不經心道,「過一會兒醒過神來就好了。」
昨晚,她又夢見了從前那些事,一樁接著一樁,浮光掠影一般絡繹不絕。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夢見這些事,久的許多記憶都模糊不清。
可有些事,過了再多年,依舊刻骨銘心。如當年一躍而下時的絕望,陰冷入骨的湖水,窒息的痛苦。
對於洛婉兮給出的理由,桃枝有些不信,可她這麼說了,哪有做奴婢置喙的餘地。遂只能順著她的話,笑道:「自從知道大少爺要過來備考,老夫人臉上的笑影就沒下去過,待會兒見到大少爺和二姑娘,還不知得多歡喜呢!」
想起這一陣心情愉悅連帶著胃口都好了不少的祖母,洛婉兮眼底笑意加深。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妝扮妥當,眾人簇擁著洛婉兮前往洛老夫人所居的餘慶堂。
餘慶堂飛檐斗拱,雕樑畫棟,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透著富麗堂皇的氣息。洛家老祖宗跟隨太|祖打江山,因功得封長安侯,世襲三代始降。傳至洛大老爺身上,爵位剛好沒了,不過在列祖列宗百餘年努力下,洛家早已成為臨安望族,洛大老爺貴為吏部侍郎,爵位便也不那麼重要了。
候在門外的丫鬟一見洛婉兮,忙殷勤的打起帘子:「四姑娘早。」
洛婉兮微微一笑,問:「鄴兒可來了?」
「九少爺還沒來呢。」
洛婉兮搖了搖頭,嗔了一句:「可真是貪睡!」語氣里滿滿的疼愛,三房單薄,只留下姐弟倆相依為命,洛鄴比她整整小了八歲,有時候洛婉兮覺得自己不是在養弟弟而是養兒子。
「你小時候比小九還貪睡呢。」洛老夫人耳聰目明,可沒錯過孫女的埋汰話,立時揭她老底。
坐在上首的洛老夫人身著亞麻色鶴紋團花褙子,頭戴深灰色珠綉抹額,此刻滿臉笑意,眼角堆起了不少紋路,顯得慈眉善目。
洛婉兮摸了摸鼻子悻悻一笑,行過禮剛想坐下就聽見屋外的喧嘩聲。
「慢點兒,慢點兒,我的少爺。」伴隨著李奶娘無奈的聲音響起的還有蹬蹬蹬的腳步聲。
眨眼間,一絳紅色的小糰子風風火火地跑進來,撲進洛老夫人懷裡,奶聲奶氣的叫:「祖母好~」
「好好好,鄴哥兒也好。」喜笑顏開的洛老夫人摩著乖孫肉乎乎的臉蛋,心裡比喝了蜜還甜,樂呵呵的問,「昨兒睡得可好?」
「好!」洛鄴脆生脆語的答了,反問:「祖母睡得好嗎?」
望著憨態可掬的小孫兒,洛老夫人只有好的。
洛鄴又有板有眼的問洛婉兮:「阿姐睡得好嗎?」
洛婉兮笑吟吟道:「好極了,」促狹的眨了眨眼:「鄴兒昨晚可有尿床?」
洛鄴圓臉兒一紅,連耳尖都紅了,腦袋搖的像撥浪鼓:「沒有沒有。」
洛婉兮一臉不信:「真的沒有?」
「我五歲就不尿床了。」洛鄴叫起來,委屈的看著洛老夫人:「鄴兒不尿床。」
洛老夫人笑的不行,摩著孫兒毛茸茸的頭頂,嗔一眼洛婉兮:「就是,我們鄴兒早就不尿床了,你四姐胡說呢,咱們不理她。」
洛鄴哼哼唧唧,控訴:「阿姐壞。」
「那咱們罰她待會兒多喝一碗粥,好不好?」洛老夫人問。
「好!」洛鄴鄭重其事的點頭。
祖孫三便移步偏廳用早膳。洛家共五房,長房、二房、四房在外為官,三房五房則住在祖宅侍奉洛老夫人。三房便是洛婉兮這一房,洛家三房說來頗令人唏噓,洛三老爺少有才名,弱冠之年便狀元及第,又迎娶恩師李大學士千金,成就一段佳話。奈何天不假年,七年前洛三老爺在抗洪中不幸遇難,留下身懷六甲的李氏和稚女。而李氏生下洛鄴之後沒一年就追隨先夫而去,三房就此只剩下姐弟二人,洛老夫人憐姐弟倆失怙失持,愛逾珍寶。
等祖孫用完膳,洛五夫人吳氏也帶著兒女款款而來。吳氏年屆三十,風韻猶存,臉上時刻帶著笑顏,令人觀之可親。為人更是八面玲瓏,對洛老夫人恭敬有加,待洛婉兮和洛鄴體貼周到,故雖是庶媳婦,但洛老夫人對她亦是青眼有加。
五房子嗣頗豐,且年紀不大,孩子多的地方難免熱鬧,洛老夫人喜歡熱鬧,遂沒有丁點不悅,和顏悅色的與小輩說了幾句閑話,看時辰差不多了才打發他們去上學。
洛家雖是以武起家,然而對兒孫的學業十分上心,無論男女,五歲便要上學,否則也養不出狀元郎。
吳氏又命奶娘將年幼的九娘、十娘帶下玩耍去才笑吟吟開口:「大侄兒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今天到,具體時辰卻沒說,也不知是上午到還是下午到?」
說起大孫子,洛老夫人便忍不住笑意,這個孫兒是極有出息的,小小年紀便考中了秀才,這會兒過來是為半年後的秋闈準備,洛家籍貫在臨安,遂他必須在臨安參加。若是考中,便是舉人,可參加明年的春闈,再中即進士,天子門生。本朝約定俗成的規矩,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閣,文臣有了進士出身才有機會出人頭地。
「左右就是今天,甭管他們什麼時候到,反正你都打點好了。」洛老夫人含笑道。
吳氏聞言笑逐顏開,自己的辛苦被老夫人肯定,她自然歡喜,甩了甩帕子道:「可不敢在母親這居功,前前後後都是婉兮在忙活,我也就是看兩眼。」吳氏深諳討好老夫人之道,只要誇三房姐弟倆就行,兩人就是老太太的眼珠子命根子。
果不其然,洛老夫人臉上笑意更濃,拍了拍洛婉兮的手,滿臉欣慰:「咱們婉兮丫頭長大了,能替祖母分憂了。」
洛婉兮低頭一笑:「都是祖母和嬸娘教的好,不過我要學的還多著呢,這一回要不是五嬸指點著,好些地方我都不知該如何下手。」
洛老夫人便笑:「你五嬸是個能耐的,日後家事上有什麼不明白的,只管去問她。」
吳氏謙虛了幾句,心裡十分受用,她願意捧三房姐弟倆,除為討好老夫人,也是因為洛婉兮會做人,從不仗著老夫人的寵愛就頤指氣使。這侄女又許了個好人家,母族也出息,與她交好百利無一弊。
正說笑著,就有丫鬟喜氣洋洋的跑進來稟報,洛郅一行已經抵達,這會兒差不多到府外了。
洛老夫人喜不自勝,連連道:「可算是來了!」
洛婉兮看著興奮不已的祖母,亦是眉眼含笑,提醒:「祖母,是不是派人把弟弟妹妹們請過來。」
洛老夫人這才想起這一茬:「早知道就不讓他們去學堂了。」又道:「哪想郅兒他們來的這麼快,我還以為要下午的呢!」說著洛老夫人命人去學堂。
想了想洛老夫人又對洛婉兮道:「你去垂花門那兒迎一迎你大哥二姐,你們也有好一陣沒見了。」留在祖宅的孫輩中,洛婉兮最為年長,由她去迎理所當然,其中還有洛老夫人的私心,盼著她和長房兄姐打好關係,將來也能互相扶持。
來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鬟,圓頭圓腦,名喚蝶衣,是清芷院三等丫鬟,老宅家生子。
「這南寧侯府有什麼趣事兒?」洛婉如懶洋洋的窩在搖椅上問。
蝶衣眼珠子一轉,聽著洛婉如話頭,再思及之前洛婉如和江翎月那樁是非,便意會了有趣二字。
南寧侯府最有趣的事不就是好端端的嫡長子突然瘸了,繼室的兒子成了世子,她才開了口,洛婉如就不耐煩的打斷:「這事我知道,就沒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了。」
蝶衣想了想,覷著洛婉如的臉色道:「還有一樁,現在的南寧侯夫人和前頭那位夫人是表姐妹,據說當年兩人感情十分好,先夫人時常邀現在的南寧侯夫人過府。後來先夫人生大少爺時血崩而亡,臨終遺言就是讓現在這位夫人進門。」這是明面上的說法,信的不多,真要感情好,江家大少爺怎麼會瘸了腿丟了世子之位。私底下大家都傳,未過門時,現在這位夫人就和侯爺暗通曲款了,就連先夫人的死和江大少爺的腿都是現夫人動的手腳,至於真假誰管啊,流言這東西要的就是聳人聽聞。再說了聽著還怪有理的不是!
洛婉如愣住了,半響才道:「現在的南寧侯夫人和前夫人是表姐妹?」
蝶衣點頭:「是啊,奴婢也是聽老人說的,說起南寧侯府那位先夫人,老人都唏噓不已,說再是和善不過一個人,可惜了紅顏薄命,唯一的血脈還被人……」
何媽媽聽她越說越不像話,一枚眼刀扔過去,蝶衣霎時噤聲,縮了縮脖子。
何媽媽道:「姑娘,下人之間的小話,哪能當真,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這些話聽聽都覺污了耳!」
蝶衣有些不服,然而攝於何媽媽身份,敢怒不敢言,
洛婉如眨了眨眼,表情有些莫測。
何媽媽心下一沉,就聽見洛婉如問:「這種事也瞞不住人,外人對現在這位南寧侯夫人又是怎麼評價?」
蝶衣忌憚的看一眼何媽媽。
洛婉如也看一眼何媽媽:「我今兒不問,明兒也要問。」
何媽媽氣結,無可奈何。
「你有話直說,說得好,姑娘我重重有賞!」洛婉如拍了拍扶手。
得意眉歡眼笑的應了一聲:「就奴婢聽來的,侯夫人名聲不是很好,先夫人身體挺好,一下子就這麼去了,一年後這位侯夫人就進了門,誰不嘀咕兩聲。後來侯府大少爺又出了這種事,大家就更覺不對勁了,加上侯夫人行事有些張揚,故私底下的名聲有些差。」
「可我看著那天宴會上,她人緣倒不錯。」洛婉如喃喃道,就是洛家也不想與她交惡。
蝶衣乾乾一笑:「南寧侯掌江南水軍,抵禦倭寇有功,侯夫人娘家顯赫,膝下三子一女地位穩固,還有長公主在,誰願意得罪她。」在心裡悄悄補了一句,自己利益又沒受損,犯得著為了別人的事得罪權貴嗎?
洛婉如渾身一震:「可不是這個理,頂多是背後嘀咕幾句,到了跟前,還不得恭恭敬敬的,怪不得她這麼囂張了。」
蝶衣不由自主的點頭贊同:「可不是如此!」
何媽媽綳不住變了神色,恨不得把這個碎嘴的小丫頭打出去,都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洛婉如卻覺得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順手摘了自己腕上翡翠手鐲:「賞你了。」
蝶衣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隻通體碧綠,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鐲,抖著手不敢接。
洛婉如從搖椅上跳下來,走過去將鐲子套在她手上:「說了賞你就賞你,我看你挺機靈,就做個二等吧!」
蝶衣喜形於色,連忙跪下謝恩:「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歡天喜地的模樣逗得洛婉如笑出聲。
何媽媽眉頭皺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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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當空,繁星點綴,月光星華下的陶然居瑩瑩生輝,回到屋內的柳枝拿汗巾擦了擦身上的夜露方入內。
正倚在羅漢床上看書的洛婉兮將書倒扣在黑漆嵌螺鈿小几上,問:「辦妥了。」
柳枝唉了一聲,道:「奴婢將東西交我爹了,我爹說明兒一早他正要去郊外莊子上收賬,一起帶過去。」柳老爹除了管著綢緞莊了,還兼著幾個莊子的總賬房。
「那便好,睡吧。」洛婉兮站起來,穿了鞋邁向傳床榻,柳枝和桃枝服侍她睡下后滅了燭火到了外間。
柳枝道:「今兒輪到我值夜,你回去休息吧。」
桃枝便道:「那你晚上警醒些,姑娘這幾天睡得不踏實。」
「我省的。」一番悉悉索索的動靜后,屋子裡歸於寂靜,唯有蟲鳴不甘寂寞的響起。
裡屋的洛婉兮卻輾轉難眠,她覺得可能是在南寧侯府喝茶喝多了,因為無話可說,所以只能一個勁喝茶。
她對南寧侯府沒什麼好感,這一家子都是跋扈的,且他們做的那些事委實叫人喜歡不起來,可再不喜歡,還得虛與委蛇。尤其是隔著一個江樅陽,洛婉兮都覺得自己虛偽。
十年前,江樅陽救了溺水的小婉兮,只是誰也不知道,終究遲了,小婉兮走了,醒過來的那人是她。這非她所願,但事實就是她取代小婉兮活了下去。
她記著這份救命之恩,洛家三房也記著。當年洛三老爺還打算收江樅陽做弟子,也省的他被南寧侯夫妻耽誤了,不過最終因為一些事沒能成型。
洛三老爺敏銳察覺到南寧侯對江樅陽的若有似無的打壓,不敢明面上幫襯,轉到私底下,悄悄收買了幾個照顧他的下人,時不時給他送些錢財和書。
後來洛三老爺英年早逝,李氏懷著孕又遭逢大變,想不起這一茬,還是她聯繫了柳老爹,把斷了兩個月的聯繫重新續上。
救命之恩,她卻只能做這些來報答,甚至還要笑臉相迎作踐他的人。每次想起來,洛婉兮都覺得不得勁。
若她還是陸國公府七姑娘……
洛婉兮翻個身長長的嘆出一口氣。不是沒想過與家人相認,然而洛家和陸家沒有交集,自己根本見不到。便是見到了,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家人能信嗎?
尤其是她娘長平大長公主,人家老太太不是信佛就是敬道,她老人家對這些嗤之以鼻,說都是裝神弄鬼。記得有一回,祖母請了一個十分有名的道婆上門,哄得祖母對她言聽計從,就連她大哥的婚事,那道婆都要作妖。這可捅了老太太的肺管子,掀了那道婆坑蒙拐騙的底不算,還把她架在柴火上燒了,道是讓她嘗嘗枉死在她手下那些人的罪,嚇得老祖母病了大半年。
自己找上門去,以她家老太太多疑的性格,搞不好就把她當心懷不軌的妖孽燒了。
江城陽這才入內。
洛婉兮一進屋,屋內眾人紛紛看過來,她留意到其中一道目光極具壓迫性,不用抬頭就知是南寧侯。她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南寧侯肯定會對她不滿,洛婉兮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