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蘇杭咽了口唾沫，她有一點緊張。試鏡於演員而言是家常便飯，不要有壓力，蘇杭對自己說，就當是在家裡對著鏡子排練一樣！

十四歲的常瑤，在宮殿花園中撲蝶，見到跟在母親身後與太后同游的心上人後，躲在假山後窺伺，不小心滑倒被發現。

這個片段看起來沒有什麼表演難度，其實不然。

劇中少女常瑤的戲份雖然只有幾集，卻是整個劇集的重要鋪墊，與後期深謀熟慮的復國者形成的鮮明對比，是本劇最大的藝術衝突之一。

女主角的演員遲遲未定，也有這層原因。年輕演員多半沒有成熟的演技，而演技過關的戲骨，卻又難有少女時期的嬌憨形態。

問十個演員，演老難還是演小難，答案都會是演小更難。那種青年人的朝氣和天真，經歷了世故后就再也難以找尋了。

action！

站在舞台中間的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正如身在花叢。

常瑤睜開眼，好奇的盯住前面矮從：「蝴蝶？」

「看我抓住你。」

王牧風和製片交換了一個眼神，蘇杭畢竟是科班出身，相較大多數年輕演員，台詞功底很可以。

她的身子隨著那虛空中的「蝴蝶」幾個跌扑，動作間髮絲都有些散亂開，面上也帶上了紅潤，喘了幾口氣，用手給自己扇風。

她停了下來，待看清遠處來人是誰后，眼神變得盈盈如水，抿唇向後縮起身子，彷彿躲在誰背後。

她的眼神一直一眨不眨的盯著遠處，黑葡萄一樣的眼珠子跟隨著那人的行動而移動，為了看得更清些，身子也隨之挪動著角度和方位，誰知那腳下有一顆惱人的石子兒，小姑娘沒注意踩了上去，直直向前摔在了地上。

「哎喲……」

疼得半天沒能爬起來，直到一隻有力的手出現在她眼前，她抬起頭，眼裡還帶著淚花，看清那人正是長寧侯，卻又忍不住悄悄開心，含淚彎起嘴角，把手小心的放在少年的手心上。

cut！

韓靈，也就是原著作者，心裡沖蘇杭悄悄比了個贊。

海選階段導演只偶爾挑幾個人的視頻看，而她是整場一直在跟的。

被篩選出來的幾十人，果然不簡單。

像眼前的女孩，看上去也就是剛畢業，但在這樣的場面下，又是第一個面試者，竟然毫不露怯。劇本里，這一場女主角撲蝴蝶的戲是沒有台詞的，只有後期配上的各種外景聲。多數人台詞是短板，更是不敢開口。

而台詞優勢，是非常能討王牧風這種老資歷的導演歡心的。

蘇杭餘光看見自己老闆跟王牧風說了句什麼，稍微有點走神，就聽導演問：「自選你準備了什麼？」

蘇杭忙回答：「是亡國后常瑤在中軍賬外的那一場。」

「只有一句詞的那一場？」

「對。」

王牧風想了想，有一點點驚訝：「好，你開始吧。」

那夜叛軍突起，一把火燒了金鑾宮殿十里浮華，帝后、太子盡數化作亡魂。常瑤新婚夫君在亂軍中失蹤，她一個人帶著四歲的幺弟疾行三天三夜，跑死了四匹馬，逃到郎少將駐守的疆界求援。

失去至親之人的常瑤，一夜之間，從明艷活潑的單純女子，變成深思寡言的復國領袖。

外景-日-中軍帳前

常瑤：「放心。」（安置好幼弟，與朗少將見面述說情況后，獨自面對家園方向久久佇立，口唇張合良久）

王牧風吃驚在於，以為她為了顯現台詞上的長處，會試演一段長一些的獨白，但蘇杭卻自選了幾乎沒有台詞的一場戲。

這對表現功力要求更高。

但，卻也成功的讓評委更感興趣了。

蘇杭仍然站在舞台中央，可是從回答完導演的問話起，她的眼神完全變了。

那個嬌憨的少女常瑤死去了。現在的常瑤是充滿憤怒的靈魂，新鮮的怒火讓她變得強勢，劇烈的痛苦使她變得安靜。

新婚三日，失去丈夫的妻子站在中軍帳前，哀悼她逝去的父母親人，痛念她所珍惜的過往時光，回憶著母親的懷抱和父親的背影，熱淚一滴滴砸在沙上。

太過強烈的情緒被大漠里的孤風吹得瘋狂，常瑤仰頭閉起眼睛收回眼淚，她心想，不能就這樣結束。

不能。

這是責任，我不能交給任何人，這責任屬於我了。

我常瑤，要護幼弟長大，要奪還我家的山河，要手刃我的仇人。

她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堅定的冷光，像瘋狂的母狼一樣。

一字一字道：「放心。」

我的親人，我的仇人，常瑤永不認輸。

宋英朗不做聲的碰了碰王牧風，他才意識到已經結束了。

導演吁出一口氣，不信般又問了宋英朗一遍：「這是你們公司的？」

宋英朗肯定的點了點頭，這才意外地看向舞台中，表演結束后重新變得有些局促緊張的女孩。他們公司簽新人肯定要過他的目，這個蘇杭，如果和他打過交道，他不可能就這麼放在那裡不管的。

分明是未來的搖錢樹。

之前他和導演、製片打過招呼的是另一個女孩，現在看來……

要先畫一個問號。

文秀點點頭：「我覺得不錯，導演呢？」

王牧風肯定道：「蘇杭，你可以先休息休息，全部結束以後我們再談談。」

進終面了？進終面了！蘇杭眼睛亮了起來，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各位評委老師。」

她轉過身，剛剛的鎮定全然無蹤。

蘇杭以為自己沒有絲毫可能。正是因為認為沒有可能，才會想要全力以赴投入到表演里：在大導演面前演戲，這是非常珍貴的機會。

而剛才，她得到了肯定。

太珍貴了，蘇杭心想，所有的準備都是值得的。

然而一關上門，她就被嚇了一跳，一個人攔在她前面，笑盈盈審視著她。

程怡安。

「我是十八號，還要等兩個半小時。真是令人不安。」短髮女生一邊挽著她往外走，一邊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蘇杭不習慣肢體接觸，不著痕迹地把胳膊抽出來：「師姐這麼忙，時間很寶貴。」

程怡安跟著蘇杭走到樓道旁，這裡靜悄悄的，沒有別人，她壓低聲音問：「親愛的，今天有哪些評委在？一共幾個人？」

蘇杭按了按眉頭，疲憊道：「七個，導演製片，我們倆的老闆，還有原作韓靈。另外還有兩個男的，不認識。」

程怡安想了想，小聲說：「是不是有一個矮矮胖胖，戴個藍帽子，還有一個男人長得跟明星似的？」

好像是啊。

程怡安敲了敲樓梯扶手：「那就對了，那老人是臧琳，年輕人是他外甥孔東陽。」

這名字太熟悉了，蘇杭下意識接道：「四海財團的？」

《常瑤傳》的第一大投資方，傳奇娛樂和英朗影視兩家公司的控股人。

程怡安點點頭：「應該就是他們了。」

蘇杭看了看時間：「我想出去溜達一圈再回來。」

程怡安立刻接問：「回來幹嘛？」

蘇杭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對面的女人滿臉詫異：「小蘇，你不會以為自己能選上吧？」

程怡安話說出口才發現失言，趕緊改口道：「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小蘇我知道你很優秀，但是這裡面□□的，你知道不會輪到你，對不對？」

「……」，蘇杭說：「是導演讓我結束后再去談談。」

程怡安有一剎那不敢相信，慢慢控制住，用緩和的口氣道：「這樣啊，小蘇表現很好嘛。」

蘇杭無奈地嘆了口氣：「師姐，你的競爭對手不是我。我想提醒你一句，今天，周思晴可能會來。」

她欣賞著程怡安臉上精彩的變化，好心提醒：「她剛從國外回來就趕到現場來，恐怕是十分重視，我從不認為自己有機會，但你也一樣，親愛的師姐。」

程怡安走掉時候摔上了樓道門。

周思晴何許人也？童星，伴著無數人長大的國民妹妹，十八歲靠一部大爆偶像劇成功轉型，二十五歲的年齡，紅了二十年。

程怡安從進娛樂圈起就是走的周思晴的路子，有親和力的辣妹，偶爾走一走男朋友路線賣賣帥氣，要的就是國民好感度。可周思晴底子厚，人脈廣，程怡安夠紅了，和人家相比就完全不夠看。

當紅最忌諱撞路線，程怡安平常很少和周思晴出現在同一公眾場合。

《常瑤傳》全部試鏡過程都是透明的，程怡安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輸。跟周思晴搶角色輸了不冤，可是自己得多丟人啊。

蘇杭琢磨著程怡安可能的心理變化，不在意的攤了攤手，承認自己在暗爽。

「很爽吧？」一個突兀的男聲從上方響起。

蘇杭吃驚的仰頭看去。

男人一邊走下來一邊伸出右手，彬彬有禮道：「剛剛沒有自我介紹，現在補上，我是孔東陽，請多指教。」

蘇杭握住那隻手，這個握手明明很正常，卻總有種很不自然的怪異感。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那隻手就收了回去。

「我是蘇杭，很高興認識您。」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應該沒有全聽到我們的對話。

孔東陽晃晃左手中沒有點著的煙：「本來是想出來抽支煙，沒想到撞見兩位美女聊天，就圍觀了一小會兒。」

蘇杭從善如流：「您抽吧。」

孔東陽揚眉：「有女士在近旁抽煙就不禮貌了。」

「我走開就是，您繼續……」她剛轉過身，就從後面被摟住了。

屬於男性的軀體溫度很高，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出來，蘇杭腦子裡咯噔一聲，心砰咚砰咚劇烈狂跳，熱血上涌，張口就要大叫：「你干什——」

張開的嘴迅速被捂住，男人強烈的氣息湊到她耳畔，呼吸說話時噴得她無處可逃：「蘇杭。」

一張硬紙片放入她胸側襯衣口袋，男人意味深長道：「缺資源或者缺男人了，聯繫我。」

他揚長而去，留嚇傻了的女子在原地呆若木雞。

如受驚的貓咪，急需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