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一章 往事

葉沐風不怎麼瞧得上他這位同事。

最開始對蘇杭有印象，要追溯到2016年年底。

那時候蘇杭還沒有畢業，到他所在的《夏陵》劇組試一個配角。程怡安說自己的小師妹來了，去跟她說說話。

葉沐風當時百無聊賴坐在化妝間門口沙發上玩手機，就看著兩個女生好話沒說兩句，吵起來了。

程怡安一臉驚慌：「師妹，你別急，你冷靜一點，我真的是為你好。夏陵這個戲競爭非常大，不好爭取的。傳奇那邊我會幫你疏通一下，你想通了就來找我好嗎？」

蘇杭高聲反駁：「為我好？請程師姐你讓我一個人待著，就是為我好。」

女生聲音里含著怒氣和委屈，又高又響亮。

程怡安面上一下子就掛不住了，滿臉歉意出來跟看熱鬧的幾個人打招呼：

「對不起啊，我小師妹沒選上，情緒有些激動，我一會請小楊送她回去，讓各位見笑了。」

葉沐風擺擺手，就看著那個窈窕的女生從屋裡走出來，一臉陰鬱。她關門聲音有點重，顯然心情糟糕。看到這一群人坐在那，倒是輕輕鞠了個躬，小聲說了句各位好，道了別。

「長得挺漂亮，怎麼心理素質這麼差。」葉沐風的助理在旁邊感嘆。

葉沐風默不作聲，站在窗子邊，看那個女生推了個袖珍自行車，慢吞吞的騎走。

葉沐風和程怡安合作過兩次，也和對方成為了不錯的朋友，平常沒事就聊聊劇組的趣事，持續也有一年多。

葉沐風自己沒上過大學，倒是經常聽程怡安說起她上學時候的事。蘇杭在她的敘述里出鏡率不高，但每每說起那女生的事迹，總是讓他想皺眉。

他一向不喜歡和不知好歹的人共事。

費溪要簽蘇杭的時候，葉沐風是旁敲側擊的說過自己的意見的。孟總開始也站在他這邊，後來不知怎麼還是被費溪說服了。

浸淫多年，早已看清圈裡這些彎彎繞繞。如果老闆已經拍板，反對就是和上面對著干。他葉沐風能有這麼蠢么？

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如果連一點情緒都不能表現出來，他就白混這麼多年了。

哪裡想到會有那樣的突髮狀況呢。

葉沐風猶豫了一下，敲了敲化妝間的門，聽得一個清洌的女聲說：「請進。」

男人無聲地走進去。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一個人，她穿著戲服的裡衣，背對著房門斜坐在轉椅上，一腳踩著地面，一腳踏在腳踏上。

女生費勁的扭著脖子，對著鏡子看自己的傷。看到鏡子里反射出來那個人的身形，她吃了一驚，站起來轉過身。

蘇杭沒想到會在一大早看到葉沐風，這些天，他都是踩著拍攝的點來的。

「葉老師早上好啊，您是來找我的嗎？」

葉沐風走近些看著她問：「你的傷還好嗎？」

果然還是因為這個，蘇杭有點抓狂：「已經沒事了，就是皮外傷而已，不影響拍攝。」

葉沐風視線放在她受傷的地方，蘇杭下意識地伸手想摸摸，卻被對方攔住了。

葉沐風搖頭說：「傷口癢的話更不要碰它，如果感染的話會容易留疤。」

蘇杭怔道：「謝謝葉老師關心，我會記住的。」

葉沐風盯住她良久，挫敗道：「真的對不起。」

又來？蘇杭無言道：「可是您已經道過很多次歉了……受點小傷在拍戲中是很正常的事啊。您不是受過比我嚴重很多的傷嗎？」

四年前，葉沐風曾經在拍戲時墜馬，腦震蕩養了一個月，又堅持回劇組把戲拍完了，這還只是他出過的事故之一罷了。

男人笑笑：「那不一樣，自己受了傷，忍痛就好。但是因為我的疏忽，在別人身上留個疤的話……」

那會提醒我心有愧疚。

「注意傷口不要碰水，拍戲動作也都小心一點。」

真討厭欠別人什麼。

蘇杭殺青比葉沐風早一周。

導演說之後可能還會有一些鏡頭需要補拍，劇組的人替蘇杭慶祝了殺青。

方璐從隔壁劇組跑回來跟她說話，問她是不是馬上又要無縫進組《謀事在人》。

蘇杭說是啊。

「我真羨慕你哪姐姐。」方璐微微嘟嘴，臉就更像個包子了。

蘇杭看得有趣，忍不住手賤戳了戳包子臉的酒窩，手感真好。

「羨慕我什麼？羨慕我給老闆打工連一天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呀？」

「你能給葉大神演女主，緊接著又去跟影帝演對手戲。」方璐睜大了眼睛，怪惹人疼的，「多少人羨慕你呀？吳赫老師都多少年沒演過電視劇啦！」

「在那邊我的戲真的很少，大概八十場，不過你說得對，我還沒有跟影帝對過戲呢，天哪好緊張。」

蘇杭搓搓臉，雖然一直在看劇本做功課，但經驗欠缺的自己真的能接得住吳赫的戲么？

在葉沐風面前，她都露了不少怯。

種種跡象都能看得出來，葉大神其實是不太待見自己的；若不是那一次意外受傷，讓對方多少產生些歉疚感，多了一些讓步，那麼她在這個劇組的日子，很可能不會那麼容易過。

回到蒙城，離進組《謀事在人》有三天的閑隙，蘇杭在費溪的安排下，見縫插針去拍代言廣告和《Fly-five》的內頁。

代言的是一個國民度很高的洗髮水牌子的某新產品，TVC之後會在好幾個衛視滾動播出。

蘇杭看著自己的戶頭，滿足到冒泡泡。

拍一支廣告抵得上拍一部戲的收入，也難怪人人都想紅。自己都能拿到這個數，那大神們代言費會是多高，真不敢想。

《Fly-five》雜誌，這次是全棚內拍攝。而蘇杭第一次拍雜，掌鏡不是別人，正是黎素。

比約定時間提前半小時到了拍攝地，黎素早已安排好布景，她一身幹練窈窕，白T黑牛仔褲，熟練地指揮著道具和燈光。

黎素一見到蘇杭，上下打量兩眼：「今天氣色不錯嘛，昨晚睡得好嗎？」

蘇杭在棕色的布藝沙發上找了個位置坐下，含笑道：「當然，我得以最好的狀態面對最好的攝影師呀。」

「今天想要你給我一個最安靜的狀態。」黎素讓道具師把最後一個石膏像擺好，對蘇杭說，「很簡單，放鬆，想想你自己是一個無生命的雕塑……」

「這次我想把無生命的雕塑變柔軟，而把有生命的模特變堅硬。」

高大恭謹的攝影助理從裡面走了出來，看到蘇杭便禮貌的問好：「原來您已經到了。」

和黎素確認過之後，他伸手指指裡間：「我帶您去試衣間吧，化妝師會根據您選擇的衣服確定妝容。」

試衣間與其說是一個房間，不如說是一個集市，擁擠而不凌亂，有序的擺放著不同品牌的衣物，奢牌，潮牌，應有盡有。

「黎老師提前挑過一批，不過她說還是要看是否有你更喜歡的。」助理叫來一個妹子陪蘇杭試衣服，自己則轉身出去了。

那妹子是個大學生，來這邊實習打打雜掙點零花錢，順便滿足一下看明星的願望。她對蘇杭倒是沒有太大的興趣，十分規矩地幫她拿了幾件看中的衣服，幫她拉好後面的拉鏈。

蘇杭一眼就喜歡上了那件掛在中央的珂梵萊。

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冷冷的純黑色，無袖長裙垂至小腿中。

「我可以試這件嗎？」

實習生聞言將裙子取下來：「這條裙子好受歡迎。」

蘇杭無心的應道：「哦？」

實習生就解釋說：「昨天，程怡安的助理過來，說是程小姐想先看看這一季用於拍攝的衣服，再決定要不要帶私服。助理一張張拍圖給她，她最滿意的就是這一件啦。」

蘇杭沒有想到又會聽到這個名字，她一邊整理裙擺的開叉，一邊想起一些過去的事。

程怡安早她兩屆，她們兩人身量相仿，成績優異，在學校的時候，表演、台詞都是數一數二。

熟起來是因為閆老師。閆建武老師在戲劇學院是扛旗的人物，他不帶班，只講大課，門門課座無虛席，還有外校的同學站在教室外面聽漏音。

原本程怡安跟閆老師走的最近，也很被看重，閆建武帶她認識了不少圈內人。

程怡安大三時，跟了一個劇組，請了小半年的假。等她回來時，蘇杭已經成了閆建武的得意門生，還代替了她做學校的彙報表演。

程怡安回來之後，好像對蘇杭很有好感，又都經常和閆老師來往，兩人的圈子就慢慢融合了。

一開始蘇杭沒有覺得對方哪裡有問題，即使發現身邊幾個常來往的人都漸漸和她生疏了，反而和程怡安玩到一塊去，也只是難過了一段時間而已。

這位溫柔大方的學姐比自己討人喜歡吧？

何況——真正的朋友，是不會離自己而去的。

直到後來，發生了幾件讓她糟心已極的事。

程怡安學姐說請她看電影，等她到了電影院，見到的卻是一個糾纏她兩年的人渣學長。

蘇杭跟男朋友一起來學校劇團的聚餐，回去以後莫雲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條，上面是學姐的筆跡，寫著她的電話號碼。

還有……

那次程師姐謊稱自己喝醉了讓蘇杭去接一下，她傻傻的就去了。程師姐給她開了門，說自己要先去一趟洗手間，請她先坐一會兒。

蘇杭剛坐下就感到不對，要走，那些人哪裡肯依，定要灌她酒。她酒量很差，無論如何不敢在這樣混亂的場合喝酒的。

已經百般拒絕，卻不知那幫子老濁物聽了程師姐什麼話，嫌她不聽話竟然上了手，蘇杭一急之下敲碎了酒瓶子，拎在手上，滿眼血紅。

再沒人敢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