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真·一家之主
已設防盜,若不能即時看到正文,請確定是否達到30%訂閱比例狄秋鶴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低頭緩了會才壓下情緒,然後起身面對狄邊,拉了拉身上被茶水潑濕的衣服,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爸,我的房間還在嗎?我想去換身衣服。還有,別怪春華,她真的只是開玩笑,畢竟外面說得更難聽的也有,她還小,應該是被外面那些流言影響了。」
都罵野種了居然還只是開玩笑?什麼叫外面說得更難聽的也有?
狄邊看看滿臉戾氣變得有些陌生的小女兒,又看看強撐著笑容好久沒回家的大兒子,只覺得心裡的某些認知隱隱有了坍塌的跡象。
在他面前一直乖巧聽話的女兒,背地裡卻對哥哥大呼小叫,毫無顧忌的喝罵命令,她語氣里的厭惡那麼深,明顯不是耍小性子這麼簡單,若這才是女兒對大兒子真正的態度,那以前那些兄妹溫情相處的情景難道都是假的嗎?
「秋鶴,你身上這些是怎麼弄的?」他沉著臉,壓下翻騰的情緒,帶著怒氣問道。
狄秋鶴上前一步把狄春華稍稍擋在後面,簡單回道,「就是剛剛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爸你別擔心。」
狄邊掃一眼他護著狄春華的動作,心裡像是哽了一塊石頭,頓了頓,努力緩和下語氣說道,「你先上去換衣服。」然後看向正一臉不滿地從狄秋鶴身後走出來的狄春華,語氣沉沉,意有所指,「只要我還活著一日,這家裡就有你的房間!」
狄春華一愣,臉上的不滿迅速被不敢置信取代,質問道,「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媽媽好不容易逼得這個野种放棄了繼承權,爸這話的意思是要把媽媽的所有努力化為泡影嗎!
這態度,這語氣,只是試探著說了這麼一句而已,沒想到……狄邊閉了閉眼,看著她繼續問道,「你覺得我這話是什麼意思?」
狄春華還是第一次被父親用這種探究暗沉的眼神看著,心裡一驚,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表現太過得意忘形,忙收斂起所有不滿,跑過去拉住他的胳膊,低頭討好道,「爸,我這幾天一直悶在家裡,哥哥好不容易回來,卻一直玩手機不理我,我、我一時生氣,就亂說了話,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以前能輕易讓他軟下心腸的撒嬌現在卻突然多了絲別的意味,女兒已經十五歲了,不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了。狄邊看著始終站在那邊平靜看著這一切,絲毫不為自己爭辯的大兒子,又看一眼茶几上一空一滿的兩個茶杯,慢慢拉下女兒的手,說道,「春華,你回房休息。秋鶴,你跟我去書房。」
「爸。」狄春華這下是真的慌了,父親還從沒用這種態度跟她說過話。
狄邊不理她,拿起公文包徑直去了樓上。
狄秋鶴目送他上樓,斂去臉上偽裝的溫和,彎腰拿起沙發上的背包,勾唇朝狄春華「不羈」的笑了笑,轉身跟上了狄邊的腳步。
「你!」狄春華又想發怒,顧忌到狄邊,又硬生生把這口氣咽下,咬咬唇,跑到沙發邊拿起手機,找到母親的號碼撥了出去。
父子倆在書房落座,狄邊讓管家送了乾淨的衣服和毛巾進來,看著狄秋鶴換好,然後用命令的語氣說道,「秋鶴,這次回來就別走了,斷絕父子關係的事我不同意,皇都是我狄家的產業,你是我狄邊的兒子,繼承權自然也有你的一份。」之前是他糊塗了,什麼為了家庭安穩所以只能委屈一下秋鶴,以後再好好補償,全是放屁!他狄邊的兒子,什麼都可以受,就是不能受委屈!
「爸,您這樣秦姨會為難的,她這些年為家裡付出許多,董事會如今鬧成那樣,她也是沒辦法才提議讓我退出皇都。若我退一步就能讓局面穩定下來,我甘之如飴,您不必覺得愧疚。相信若今天董事會要求退出的人是夏松,為了家庭安穩,他也會做出和我同樣的選擇。」狄秋鶴把換下來的衣服疊好放到一邊,用溫和安撫的語氣說著這番話,似是全不知道自己放棄的是多麼大的一筆財富。
狄邊聞言卻越發對董事會不滿,也更加心疼這個一向懂事的大兒子,因為他知道,若面對如今這種狀況的是二兒子,對方絕不會如此果決的選擇退出。
「秋鶴,你……」
「爸,您別說了,我不會回來的。董事會這些年陸續換血,您管理皇都已經有些吃力,我這做兒子的沒什麼出息,沒能幫到您的忙,如今能不給您拖後腿也是好的。」狄秋鶴搖頭,轉移話題道,「其實我這次回來,是有件事想求父親幫忙。」
狄邊被他那句董事會換血說得心裡一顫,又聽他有事所求,忙回道,「什麼忙?是錢不夠花,還是你想通,決定去國外繼續讀書了?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爸都答應。」
狄秋鶴露出一個感動的笑容,搖頭回道,「不是,錢夠,我被皇都冷藏前結了一些代言費,有幾百萬,秦姨還把市中心那棟公寓分給了我,我手裡不缺錢。出國讀書的事我考慮過,但大概要辜負秦姨的好意了,家裡如今正困難,我想呆在離您近一點的地方,雖然可能幫不上什麼忙……我這次回來,是希望您能讓秦姨把我的合約解了,您放心,違約金我會付,也不會簽其它公司,我喜歡演員這個職業,想再拼一拼。」
狄邊沒想到他說到最後居然只要求這一項,咽了咽乾澀的喉嚨,問道,「你秦姨把市中心那棟公寓給你了?」
「對。」狄秋鶴點頭,平靜又滿足的樣子,「那邊地段好,我做什麼都很方便,秦姨還給我請了家政,挺好的。」
狄邊徹底說不出話了,妻子給大兒子房子的事他知道,當時他還覺得妻子體貼懂事,對大兒子不錯,可如今換個角度看,一切都變了個味道。
和他狄家差不多水平的人家,成年的孩子名下誰沒個幾套房幾輛好車的,受寵的更是已經分到公司股票,開始參與到集團事務了,而秋鶴呢,呆在皇都三年,沒人知道他是狄家的少爺,一點福利沒享受到,理由是妻子怕他驕傲,要讓他自己奮鬥,磨鍊一下能力。而如今三年過去了,秋鶴好不容易有了些成績,卻又為了這個家放棄了一切,到頭來只得到了一套小公寓。
「是爸對不起你。」曾經理所當然的東西突然撕開了遮醜的面紗,底下的東西居然能不堪至此,他這個父親做得太失職了。
「爸您怎麼突然這麼說。」狄秋鶴微微皺眉,猶豫了一下,妥協道,「是我為難您了,秦姨管著皇都所有藝人的合約,若直接給我解了,董事會那群人估計又要鬧……只是七年的合同罷了,算今年已經過了三年,我可以等四年後再繼續演戲,爸您不要為難。而且四年後夏松也大了,可以進公司和秦姨一起幫您,我也能踏實一些。」
狄邊內心劇震,表情再次變得難看。
他狄邊的兒子,只是想要解個合約而已,態度居然如此委曲求全。
皇都董事會這幾年確實換了血,且換的大多是妻子娘家那邊的人,還有藝人合約,之前因為出現過高管帶著藝人一起跳槽的事情,所以他把合約這塊全部撥給了妻子管理,當時他只覺得妻子是個賢內助,幫他分擔了許多事務,解決了許多難題,可如今細一想,現在的皇都真的還姓狄嗎?
懷疑一旦升起,便再難按下。
狄邊看著大兒子溫和的眉眼,心中突然瀰漫起一股恐慌。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曾經耀眼得把同輩的所有孩子都比了下去,但只不過幾年過去,居然就變得如此沒有稜角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兩年前,三年前?還是更久之前?
居然想不起來了,似乎只是一瞬間,曾經笑得張揚又耀眼的孩子就變成了如今這被妹妹指著鼻子罵野種都不會生氣的模樣。而皇都是不是也像秋鶴這樣,正一點一點的被磨掉屬於狄家人的稜角,換上了屬於秦家人的外殼?
「不行!這約必須解!我親自給你解!」狄邊像是突然醒悟,又像是為了證明什麼,拿出手機給妻子打了個電話,佔線,再打,依然佔線,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戾氣,轉而撥給自己的心腹副董,沉聲吩咐道,「把秋鶴的合約給我送過來,然後讓人擬一份解約合同!怎麼,我這個董事長要辦的事什麼時候還要經過一個經理的同意了?你直接去辦!若有人阻攔,你讓他直接跟我溝通!」
狄秋鶴看著他氣得通紅的臉色,眼中閃過一次嘲諷,然後很快換上一副擔憂的表情,上前溫聲「勸解」。
烤鴨剛吃進肚子,買家的微信就又來了。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不開心。
賀白抬手撐住臉,一臉麻木。
你不開心,所以呢?大家只是交易關係而已,交淺言深要不得啊。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安慰我。
賀白決定裝瞎。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今天被同父異母的妹妹欺負了,我後母很壞。
賀白關聊天框的動作一頓,又把手機舉到了眼前。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然後我挑撥父親幫我欺負了回去,還給後母挖了個坑。
剛剛冒頭的同情心突然歪了歪。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所以我又開心了。
賀白:「……」這買家是不是有病?
賀白接觸到他的眼神,愣了愣,那天在小巷裡曾隱約感受到的違和感再次翻湧,然後越來越清晰,再也不容他忽視。
還是那個溫柔的眉眼,但這神情、這說話的語氣、這隨意站著的姿態……他不自覺擠了一下奶茶杯,眉毛抽了抽,「影帝,人設崩了,注意一點。」溫柔可親呢?君子貴族優雅範呢?全都拋棄不要了嗎?難怪之前會覺得這傢伙矛盾,原來是因為這傢伙的溫柔可親都是假的,小氣欠揍才是真的!上次見面的時候這傢伙還保持著那股影帝范,怎麼這次就徹底放飛了,難道是被冷藏,所以自暴自棄了?
想到這,他看一眼對方還年輕的眉眼,大慈大悲的嘆了口氣,決定不跟失意的年輕人一般見識,低頭掏出錢包從裡面抽出五百塊,放到他仍然伸著的手裡,誠實道,「其實我把你的簽名賣了,賺了一千,給,錢分你一半,別放棄,困難只是一時的,撐住,只要撐過去了,你的簽名就能賣到一萬了。」
狄秋鶴:「……」這小狗仔為什麼不按照套路出牌!
「加油。」賀白擺出慈祥長輩的表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從口袋裡掏啊掏,掏出剛剛辦入職手續時隨手從攝像道具盒裡拿的貼紙小紅花,撕開貼到他胸口,拍了拍,滿意點頭,「不錯不錯,很適合你。冷藏不可怕,放棄才可怕,要時時刻刻保持住一顆火熱奮鬥的紅心,去吧,美好的未來在等著你!」說著把他掉了個個,推了兩步。
狄秋鶴被動走出隊伍,胸口被拍過的地方突然有些悶悶的,又覺得有點爽,疑惑皺眉,低頭看自己胸口。
「你說你這人,都說了插隊不對,排後面去,大家都是來買烤鴨的,誰又比誰高貴,排隊排隊。」賀白突然提高了聲音,說話內容畫風陡變。
狄秋鶴唰一下扭頭,就見賀白正一臉不贊同的看著自己,而排在他們前面和陸陸續續排到他們後面的吃瓜群眾全都好奇的看了過來。他忙抬手捂住臉上的口罩,拉了拉鴨舌帽的帽檐,看著賀白臉上說話時若隱若現的酒窩,忍不住上前一步。
「誒誒,你這人怎麼就說不信呢,插隊這種行為是不對的,大家都看著你呢。」賀白繼續嚷嚷。
這下不止排隊的人,就連路過的人也全都看了過來。
「這個插隊的人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
「我也覺得……我注意他好久了,而且他一直帶著帽子和口罩,你說他會不會是狄……」
隱隱約約的討論聲從隊伍靠後的位置傳來,狄秋鶴上前的腳步一頓,眯眼看著嘴角大大翹起的賀白,突然伸手搶走他手裡的奶茶,傾身壓低聲音兇巴巴道,「小狗仔,在我拍戲的這段時間,你老實一點。」說完轉身大步離開,挺直的脊背又有了些優雅君子范。
賀白折騰到影帝的爽感還沒持續兩秒,就被對方搶奶茶的行為弄傻了,然後怒了。
「喂!那奶茶我喝過!」
然而狄秋鶴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了蹤跡。
「那個……」一個長發女孩突然冒了出來,朝他笑了笑,臉紅紅的問道,「我看你剛剛和插隊的那個人說了好久的話……他其實沒插隊對不對,你們認識對不對?那個,他、他是不是、是不是……」
「是什麼?」賀白秒切疑惑臉,然後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髮,說道,「抱歉,讓你們看笑話了,剛剛那人是我表哥,他長了麻疹,要忌口,偏還偷偷跟來要買烤鴨吃,所以我……實在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不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的。」
長發少女剩下的話全被噎回了嗓子里,臉上的紅暈也褪了下去,乾巴巴道,「哦,是、是你表哥啊,沒、沒事,你說話也不算很大聲,沒事……」
賀白繼續靦腆不好意思的笑,笑得周圍看熱鬧的人全都沒了脾氣,於是這場插隊風波就這麼在他的笑容中平息了。
握了握依然溫熱的奶茶,狄秋鶴想起小狗仔被搶走奶茶時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樣子,翹了翹嘴角。
「去哪裡?」計程車司機把空車的牌子按下來,邊發動汽車邊問道。
狄秋鶴嘴角的笑意很快消失,側頭看向窗外慢慢後退的街景,把口罩往下拉了拉,淡淡回道,「恆景別墅區,司機您慢點開,我不趕時間。」角色已經拿到手,是時候去解決一下合同問題了。
司機聞言腳滑把油門踩重了一點,汽車突然前沖了一段,幸虧前面沒什麼車,才沒造成追尾事故。他忙穩住車速,語氣不自覺謹慎起來,「好、好的,放心,我開車很穩,不會超速的。」恆景別墅區,B市最出名的富人區,住在裡面的人非富即貴,沒想到他居然有拉到恆景別墅區乘客的一天,真刺激。
買完烤鴨回到學校,賀白意外收到了簽名買家的微信信息。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贈品很棒,請問你還有這樣的照片嗎?我想買。
買照片?
他把烤鴨放到桌上,想了想,坐下回複信息。
白又白:照片是我從網上隨手下的,稍微修了修,你要是喜歡,我再給你修幾張寄過去,不要錢^-^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那怎麼好意思。
白又白:我最近在做修片的工作,順手而已,無須在意。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那就拜託了。
白又白:不客氣。
五分鐘后。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你住在Q大北區的F棟宿舍?
賀白疑惑,然後給了肯定的回復。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知道了。
白又白:???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你扎的蝴蝶結真丑。
賀白:「……」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但我很喜歡,謝謝^-^
賀白無語,然後忍不住笑——這買家真有意思。
白又白:多謝欣賞。
「小白。」
牛俊傑的大腦袋突然從身後冒了出來,賀白嚇得直接蹦了起來。
「你走路怎麼沒聲音的,嚇死我了。」
牛俊傑搓著下巴看他,賊兮兮的笑,「據我總結,會對著手機露出迷之微笑的男人分為以下三個情況:一,在看色/色的東西;二,撿到錢了;三,戀愛了。根據你剛才笑容的甜度,我偏向第三種。」
賀白抱起烤鴨捶他,「專業課複習了嗎就總結,走,和我一起去買一次性碗筷,寢室里的用完了。」
「……哦。」
狄秋鶴放下手機,心情稍微好轉了一點,終於有了耐心去面對狄春華那張滿是負面情緒的臉。
「你怎麼一直不說話?你什麼意思!」狄春華被他一直垂頭玩手機無視自己的模樣折騰得起了脾氣,提高聲音道,「這才多久,當初說要放棄繼承權的人就灰溜溜的跑回來了,怎麼,被冷藏嚇到了?我告訴你,回來搖尾乞憐也沒用,這家裡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
狄秋鶴勾起嘴角,朝她露出一個不屑嘲諷的笑。
狄春華被他笑得一愣,然後炸了,起身端起桌上的茶水潑他,「你笑什麼!怎麼,終於不裝那副噁心巴巴的溫柔無害模樣了?哈,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笑!你不過是一個有人生沒人教的野種罷了!」
「你給我閉嘴!」
大門突然被推開,本該在公司開會的狄邊面沉如水的跨步進來,憤怒的瞪著狄春華,又驚又氣,「原來在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這麼對你哥哥的!是誰教你說這些的?說,是誰教你這麼說你哥哥的!」
「爸、爸你怎麼回來了?」狄春華僵硬的站起身,氣勢瞬間弱了,偷偷給狄秋鶴遞過去一個威脅的眼神,示意他快點圓場。
狄秋鶴挑眉,臉上的嘲諷更濃了。
「你!」以前一直不敢正面和自己對上的人突然回報了同等惡意,狄春華受不了這種轉變,立刻又炸了,「你那是什麼表情!快跟爸爸解釋,我剛剛只是開玩笑的!」
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還沒練出她媽媽那樣的偽善外衣,一激就暴露本性。
狄秋鶴在這一刻深深領悟了之前自己在所有人面前都掛著溫柔可親面具的愚蠢,明明偽裝這種東西,只需要在需要偽裝的人面前用用就夠了,對那些本就身懷惡意的人,回報同等的惡意才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