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洗腦

70.洗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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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3」

「2」

「1」

「未檢測到新能源,冷凍膠囊關——」

「閉」字還沒說完,毫無起伏的電子音已經戛然而止。

噗——

金屬底盤停止運轉的聲音聽著像漏了氣,玻璃罩上的冰霜在緊急增溫系統的影響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下去,露出了膠囊里一張英俊卻蒼白的臉。

眉骨上凝著的薄霜讓他看起來冷得驚人,毫無生氣,彷彿已經在此沉眠很久,再不會醒來。

然而幾乎是冰霜褪去的下一秒,那雙弧度漂亮的眼睛便毫無預兆地睜了開來。

老實說,這一堆用來冷凍人體的金屬疙瘩雖然名叫膠囊,但形狀卻跟膠囊沒有半點兒血緣關係。

它們長得很不討人喜歡,上寬下窄,是個臉比馬長的六邊形。人往裡頭一躺,就是個規格標準製作精良的棺材。

當初設計圖紙剛出來時,楚斯正忙於處理太空監獄的一場暴動,三天沒怎麼合眼,困得陰雲罩臉。

那倒霉設計師敲開了他的辦公室大門,把厚厚一沓圖紙放在了他的桌上。

依照規定,冷凍膠囊的一切文件都要經由安全大廈5號辦公室的執行長官審查同意,簽了字才能繼續進行,包括外觀設計圖。

而楚斯剛巧就是那個坐鎮5號辦公室的執行長官。

他一看那圖紙厚度便閉了閉眼,在設計師天花亂墜的描述中,乾脆地翻到最後一頁簽了名。

成品出來的那天,他穿著剪裁精良的襯衣,坐在安全大廈頂層的會議室里,姿態優雅面色從容地聽那幫老傢伙們罵設計。

人家辛辛苦苦噴了整整兩個小時,這混賬玩意兒聽得面不改色,非但沒有半點自省之心,還輕叩桌面,笑說:「星球壽命還長得很,這冷凍膠囊怎麼也輪不到你我去躺,丑就丑吧。」

把那幫老傢伙們氣得夠嗆。

結果這話說了不到五年,星球就炸了。

他還真就躺進了這丑嘰嘰的冷凍棺材里,可見混賬事情干多了,老天都看不過眼,這大概就叫做報應。

楚斯在玻璃罩下悶悶地咳了一會兒,把肺里的寒氣全咳出來,這才動了動手指,掰開了艙里的安全鎖。

他周身筋骨還很僵硬,光是推個艙門,就廢了好半天力氣。

腳踩實地的感覺太過久違,他朝後踉蹌了一下,乾脆靠坐在了冷凍膠囊邊。

半步之外,另一台冷凍膠囊還在正常運轉,玻璃罩上顯示著兩行字:

迦羅時間13:20:07

囊內溫度:新攝氏零下206°

13時,正該是午後陽光最盛的時段,頭頂卻是一片星海,周圍曠寂如同深夜。

楚斯環視了一圈,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悶得厲害,他明明從冷凍膠囊里出來了,卻依舊像是被什麼東西罩住了似的,連呼吸都很不痛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肺給凍壞了。

咔嚓——

身後突然傳來針葉脆裂的聲音,像是被什麼踩了一腳。

「誰?!」楚斯猛地轉頭。

長久沒開口,他說話的聲音有些啞。

問出聲的同時,他的手指已經習慣性地摸到了腰間。

謝天謝地,進冷凍膠囊的時候太過匆忙,槍還沒卸。

他一撥保險栓,「咔噠」的響聲在寂靜中顯得十分清脆。

「別別別!我這就出來!別開槍!」一顆黑不溜秋的玩意兒應聲從一台冷凍膠囊后冒了出來,活像個圓頭拖把……在泥坑裡腌過兩年的那種。

楚斯眯著眼辨認了一番,艱難地在那拖把上找到了一雙眼睛——那是個不知多久沒打理過頭髮和絡腮鬍的人。

「還有誰?」楚斯的手指依然勾在扳機上。

拖把猶豫了片刻,保持著雙手高舉的投降姿勢,轉頭咕噥了一句什麼。

另一個小號拖把便小心翼翼地伸出了頭。

小拖把轉臉看了大拖把一眼,也有樣學樣地舉起了雙手。

「冷靜一點,冷靜。就我們兩個,沒別人了。」大拖把盯著他的槍說道。

「我很冷靜。」楚斯答道。

「老實說,我不大信。畢竟我剛從冷凍膠囊里爬出來那會兒,就餓得想吃人。」拖把的聲音帶了點懷疑。

楚斯一臉冷淡:「如果找不到比你們乾淨的人,我可能更傾向於餓死。」

拖把被堵了一句,竟然還有些遺憾,「其實我們也只是半年沒清理而已,你能不能把槍口稍微挪開點?」

事實上這槍在冷凍膠囊里凍久了,鬼知道還能不能用。但楚斯是個混賬,他並不介意多嚇一會兒這來歷不明的大個頭,於是答道:「看心情吧。」

「那你現在心情怎麼樣?」拖把問道。

「不大好,這裡太悶了。」楚斯平靜地說。

準確地說,這裡的空氣悶得讓人心生煩躁,生理性的。

拖把拉長了調子「噢」了一聲,頓時泄了氣,「很遺憾,那就沒辦法了,畢竟我們已經悶了很久了。」

他轉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楚斯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什麼東西正閃著瑩藍的光,像是智能腕錶的屏幕。

「你介意我碰它一下么?」拖把死死盯著楚斯的槍,生怕它走火。

楚斯不置可否,拖把壯著膽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表屏。

冷冰冰的電子音頓時響了起來,足以讓楚斯聽清楚:

地面溫度:新攝氏5°

濕度:乾燥

警告:含氧量嚴重低於常態,距離臨界值還有32分57秒。

這種警報對於楚斯來說並不陌生,他曾經在各種安全實驗報告會中聽過這些字眼,所謂的含氧量臨界值對應著生存極限。一旦低於臨界值,人很快會窒息而死。

拖把的聲音有些頹喪,「你看,即便你不開槍,我們也只有不到33分鐘的壽命。」

楚斯聞言,目光一動。

不應該的。

這些冷凍膠囊的設計理念非常特別,能源全都是從廢氣轉化而來,排出的氣體里反倒含有氧氣。如此設計就是為了一定程度上維持生存。

這些原理和機能都公之於眾過。

拖把注意到了楚斯的目光,他順著看向地上的這些冷凍膠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沒用的,這都五十年了,平衡早就維持不住了。」

楚斯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表情,「多少年?」

拖把彷彿找到了突破口,果斷一碰腕錶屏幕,機械的電子聲再度響了起來:

「現在是新公曆5763年,4月29日,迦羅時間——」

沒等報完,拖把就掐掉了報時,嘟囔道,「體諒一下,還得省著點兒電。」

然而楚斯根本就沒注意他在說什麼。

5763年?!

他清楚地記得5713年12月27日的傍晚是什麼樣的,夕陽金紅色的光讓冰冷的黑雪松林都柔和起來,他站在窗邊,一邊跟療養醫生說著話,一邊翻著自己的私人通訊頻道。

上一秒,他還在看著太空監獄某個危險分子強行傳遞過來的信息,下一秒就接到了警報——

地心能量反應進程因不明原因突然加速,脫離控制,膨脹速率遠超過上限值,預計撤離時間3分11秒。

通俗而言,就是星球要炸,大家快跑。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混亂至極的三分鐘,地面是怎樣震動崩裂的,他們是怎樣爭分奪秒地啟動碎片計劃,又是怎樣從別墅撤離到雪松林的冷凍膠囊里的……

一切都歷歷在目,恍如隔日,就好像他只是在膠囊內睡了一夜。

然而醒來時,居然已經過去了五十年?!

也許是一瞬間的詫異讓人心跳速率有所變化,提高了耗氧量。錯愕過後的楚斯只覺得周圍更悶了。

拖把一看他的表情,又委委屈屈道:「別深呼吸!千萬別深呼吸!本來就不夠幾口了!別忘了,咱們只剩三十多分鐘了……你有什麼辦法么?我比較傻,醒了三年也沒想出什麼主意,我不太想這麼早死,窒息這種死法太難熬了。」

這人是個話癆,沒完沒了說得楚斯頭疼,讓他既理不清現狀,也想不出什麼方法。

「安靜。」就在他冷冷地丟出兩個字時,西褲口袋裡有什麼東西嗡地震動了一下。

楚斯一愣,伸手摸了出來,這才想起當初撤往冷凍膠囊時,他把手裡握著的通訊器順手丟進了口袋。

通訊器不比腕錶,耗能要多一些。再節能的模式撐上五十年也已經是奇迹了。

剛才那一下震動,就是在提示「電量不足,即將關機」。

他正打算直接關了丟回口袋,就看見屏幕上有一條不知何時的未讀信息提示。

楚斯眉心當即就是一跳。

不用看內容,他也能猜到這信息來自於誰,畢竟敢把他的私人通訊頻道當自家花園闖的,總共就那麼一個神經病。

果不其然,信息來自於太空監獄:

我親愛的執行官,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我越獄了。

——薩厄·楊

楚斯:「……」

去他媽的天大的好消息。

星球法律規定30歲開始負完全刑事責任,35歲徹底步入成年,依照這樣算來,60歲應該是正值盛年。

如果出生在蝴蝶島或是費加城那樣終年安逸的小地方,他這個年紀的人大概剛從院校出來還不滿6年。

6年,在星球普遍200出頭的壽命里,實在是太短的一瞬了,很可能還沒法完全褪去學校裡帶來的青澀氣。

跟這樣的人生相比,楚斯的經歷確實太過波折了一些——

他出生的地方,是號稱地獄之眼的西西城。那裡是見證了星球勢力分崩又合一,合一再分崩的舊中心,是曾經在星際移民盛行之時,流動人口最多成分結構最複雜的城市,也是後來星際間一百年大混亂爆發時,死屍最多的地方。

楚斯出生的那一年,剛好是大混亂結束的第20年,星際移民被聯合封禁,這個星球的總領政府在成立整整120年後,終於收拾完了所有爛攤子,發展重新穩定起來。

但是混亂勢力依然沒有消失殆盡,時不時還會勾結個別不消停的他星政府冒兩下頭,活像永遠也打不完的地鼠。

西西城作為歷史遺留問題最嚴重的城市,每天都會有新出生的孩子成為孤兒。

楚斯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說西西城本身是地獄之眼,那麼城立孤兒院,就落在漆黑且深不見底的瞳孔里。

不過楚斯算不上最悲苦的那個,因為他在孤兒院待到8歲時,被人收養了。

收養他的人叫蔣期,是當時軍部三大武器專家之一。蔣期一生研學,無妻無子,是條孤星的命,只在5661那年路過西西城參加一個軍部會議時碰見了楚斯,這才算是有了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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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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