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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驍走了,在宋嘉寧喊出「大哥」兩字,在宋嘉寧求他放她回家后,他忽的起身離開,腳步沉重,卻風馳電掣般移到了內室之外。

宋嘉寧紋絲不動,直到她聽見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後院,確定今晚郭驍是真的放過她了,宋嘉寧才慢慢抓起被子,慢慢蓋到身上,連腦袋也遮住,然後躲在被窩裡,壓抑地哭了出來。差一點,差一點她就被郭驍佔了,想到前一刻的兇險,宋嘉寧越哭越壓不住,被窩裡傳出嗚嗚的抽噎。

外間珠兒聽見了,左右為難。來伺候安姑娘已有一個多月,她看得出來,安姑娘心裡並沒有樞密使大人,多半是被強迫來的,今晚安姑娘肯定吃了苦頭,她該勸勸的,但,安姑娘似乎並不待見她們,未必高興她多嘴。

猶豫片刻,珠兒最終還是沒有進去,默默地守在外面,聽裡面的哭聲漸漸平復下去,她才重新回到榻上睡覺。

內室,宋嘉寧哭夠了,哭沒了淚,她拉下被子,對著昏暗的床頂出神,一會兒想王爺,急於確認王爺是不是真的傷了右眼,一會兒想兒女,想國公府的母親與弟弟,一會兒想自己的命,翻來覆去地想,徹夜未眠,想到書桌上的燈燃盡,想到窗外夜色退去,多了朦朧光線。

天又要亮了。

宋嘉寧就像沒有察覺一樣,依然獃獃地望著床頂。

院中忽然傳來響動,宋嘉寧眼睛斜向窗外,好像聽見了阿四的聲音,沒過多久,五娘、珠兒一塊兒進來了,珠兒端著水,五娘捧了一套灰撲撲的男人衣裳。珠兒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瞥見宋嘉寧臉上脖子上的血,珠兒吃了一驚,但馬上就反應過來了,立即低下頭。五娘可嚇壞了,急著撲到床前,邊哭邊打顫:「姑娘,您怎麼了?」

她小心翼翼地觸碰宋嘉寧的臉,指間的溫熱終於拉回了宋嘉寧的神智,脖子疼,舌頭也疼,但這一刻宋嘉寧心裡是踏實的,不是昨晚的兩番以死相拼,她不會活著。

「沒事,已經止住了。」宋嘉寧沙啞地道。

五娘心疼地扶她坐正,接過珠兒遞過來的溫熱巾子,一邊幫宋嘉寧擦拭臉上污血,一邊低聲解釋道:「姑娘,大人要帶您一同出城,叫您換上男裝。」

宋嘉寧悄悄攥緊了手,郭驍帶上她,是要威脅王爺嗎?

時間緊迫,阿四在外面催了一次,宋嘉寧拒絕了五娘幫她上藥的好意,換上男袍便帶著同樣一身小廝打扮的五娘出去了。院中只有阿四一人,因為五娘的關係,宋嘉寧多看了阿四幾眼,來蜀路上未曾留意,今日宋嘉寧才發現,阿四生的高大壯碩五官端正,眉宇間有股正氣,不苟言笑,與五娘口中那個喜歡占她便宜的壞侍衛不太像。

阿四知道宋嘉寧的身份,無論是壽王妃,還是世子爺喜歡的女人,他都得敬著,因此宋嘉寧一出來,阿四便垂下眼帘,恭敬地道:「姑娘,大人進宮之前,命小的備好了馬車,請姑娘隨我來。」

宋嘉寧微微頷首。

阿四視線掃過五娘,轉身在前帶路。

宋嘉寧與五娘一塊兒上了馬車,阿四放下車簾之前,再三叮囑她們不要挑簾觀望。宋嘉寧沒那個心情,五娘也沒有那個膽子,二女安安靜靜地坐在車中。馬車出發,走走停停,很快前後都是規律整齊的行兵聲。

約莫半個時辰后,馬車與郭驍的五千精銳,離開了成都城。

這一日,宋嘉寧都沒見到郭驍,天黑了大軍安營紮寨,宋嘉寧才被五娘扶著下了馬車,跨進了郭驍的營帳。心不在焉用了晚飯,宋嘉寧又開始擔心,但郭驍還是沒有出現,只派了阿四,悄悄帶她與五娘離開營帳,一直摸黑往東走,翻過一個小小的山頭,山腳停著一輛馬車。

宋嘉寧滿腹疑竇,五娘忍不住問阿四:「咱們要去哪兒?」

阿四先請宋嘉寧上車,等五娘也進去了,他跨上馬車,隔著門帘道:「姑娘,朝廷發兵來攻,大人雖有退敵之策,然謹慎起見,大人命小的先護送姑娘去一隱秘之地,等朝廷退軍,大人再親自來接姑娘。」

宋嘉寧聞言,笑了,苦笑,郭驍,終究還是不肯放手。

馬車連夜往北行,山坡之上,郭驍一人獨立,望著山路上越來越遠的馬車,他暗暗攥緊了手。他怎麼會捨得她死,便是一輩子都不碰她,他也不會逼她到死,這輩子他可能都得不到她的心了,但他與趙恆的勝負,還未分。

次日,郭驍率五千蜀地精銳趕至劍門關,以逸待勞等候朝廷大軍。

旬日之後,趙恆率領八萬禁軍抵達劍門關,派人攻佔關口。郭驍戴著面具隱在後方指揮防禦,憑藉劍門雄關天險,輕而易舉地擋住了禁軍的第一次攻擊。趙恆騎在馬上觀戰,見叛軍居高臨下只憑箭陣便能將大部分周軍擋在狹窄的山道上,趙恆立即命人鳴鼓收兵,畢竟此戰,只是為了試探。

「王爺,劍門易守難攻,這麼打下去,咱們只能用將士們的命拼出一條路。」大將慕容釗沉聲道。劍門兇險,也許一百個將士拚死,才能換回一條叛軍性命。

趙恆點點頭,看著前後數萬精銳,他也捨不得叫這些人白白去送死。

「我在此督戰,你帶五千人,另尋蹊徑,找到小路可走,封頭等功。」目光掃過劍門關左右連綿不絕的雄山峻岭,趙恆緩緩道,他就不信這數百里大山,真的只有這一條路。

慕容釗領命,暗中抽調五千兵馬,喬裝打扮扮作商人,兵分幾路分頭出去探道。趙恆也沒閑著,派人嘗試火攻,或是攀援峭壁試圖從高處射箭攻打叛軍,可惜都行不通。郭驍站在高高的城牆上,親眼目睹趙恆手下的將士攀岩不成反而摔得頭破血流,郭驍眼中只有諷刺。什麼壽王在北疆屢立奇功,分明是他的父親與李隆等老將的功勞,趙恆是王爺,沾了光而已,一介書生,也配帶兵?

「梓州那邊如何?」禁軍打不上來,郭驍更關心李順打梓州的情況。

哨兵回稟道:「梓州早有準備,皇上還在圍攻。」

郭驍皺了皺眉,梓州是蜀地最後一塊兒骨頭,高載帶了五萬人馬退守,若不拿下,他們便會腹背受敵,故必須先解決這個隱患,幸好蜀地有劍門天險,至少能抵擋朝廷月余,到那時,趙恆大軍早已疲憊不堪,絕不是蜀軍的對手。

他胸有成竹,那邊慕容釗在深山老林中奔波十來日,終於遇到一個老農。慕容釗自稱來蜀地收茶的茶商,因劍門有戰事,他的車隊無法通過,不得已要另尋山路,老農淳樸好客,沒有懷疑,真給他指了一條鮮為外人知的入蜀之路。

原來在劍門以南二十里,越過幾重大山,有條名叫來蘇的狹徑,過了那條狹徑,再走七八里路便能與官道匯合,官道連通劍門。慕容釗大喜,重謝過老農后,立即回去向壽王復命。趙恆聞訊,計上心頭,再派慕容釗帶領一萬人取道來蘇,從蜀內攻打劍門關,兩路夾擊!

「記住,一個都不許逃。」

走出大帳,趙恆望著夜色中越發雄偉險峻的劍門關,目光冰冷。

與此同時,宋嘉寧突然從噩夢中驚醒。她夢見王爺被契丹人射傷了右眼,血流的滿臉都是,夢見王爺昏迷中一直喊她的名字,她卻被郭驍壓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夢境太清晰,宋嘉寧緊緊地攥著衣襟,什麼計劃什麼隱忍,她都不想再等,只想馬上去見王爺!

夢中所見一幕幕地充溢腦海,宋嘉寧心慌意亂地跳下炕,摸黑穿衣裳。她現在住在一個偏僻的山中木屋,五娘與她睡一塊兒,聽到動靜,五娘醒了,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問:「姑娘?」

宋嘉寧顧不上說話,穿好衣裳,轉身就往外走,打開門,卻見阿四不知何時過來了,山嶽一樣攔在門前,不叫她出。

宋嘉寧撲通跪了下去,淚水決堤:「阿四,我是誰你比誰都清楚,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你怎麼忍心助紂為虐困我於此?我家中還有才五歲的女兒,還有沒學會喊娘的幼子,我求你了,放我去找王爺吧!」

「姑娘,我的命是大人給的,如今也是奉大人之命,請您別為難我。」阿四受不起她的跪,當即也跪了下去,低頭懇求道。世子這事做的糊塗,阿四都知道,可他也知道世子守著這份情有多苦,壽王妃再可憐,他也絕不能背叛世子。

「我求你了……」到了這個地步,宋嘉寧只能繼續哀求。

阿四低著腦袋,牙關緊咬。

「姑娘您起來,他們主僕沒有一個好玩意兒,不值得您跪!」五娘衝過來,一把扶起宋嘉寧,然後狠狠呸了阿四一口:「虧姑娘還幫你說話,說你有苦衷,現在我算看透了,你就是個黑心肝的,我瞎了眼睛才會喜歡你!」

說完,將她小心收著的桃木梳子狠狠甩到了阿四身上。

阿四抿緊了唇。五娘單純,他很喜歡這個姑娘,可還是那句話,他不能為了女人背叛世子。

五娘朝阿四發火的時候,宋嘉寧抱了一絲希望,緊張地盯著阿四,雖然阿四沒有答應,宋嘉寧卻注意到了阿四滾動的喉結與繃緊的手背。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不會沒有一點良心,希望再起,宋嘉寧推開五娘,重新跪到了阿四面前。

「您這是何苦!」阿四又急又無奈。

宋嘉寧不哭了,只盯著他問:「你可想過,如果他敗了,王爺會怎麼對他?」

阿四沒想過,因為他相信,就算叛軍敗了,世子也能全身而退,不會落到壽王手中。

他信郭驍,宋嘉寧信趙恆,苦苦哀求道:「這樣,如果他贏了,我再也不為難你,甘願留在這裡等他,可如果王爺贏了,你送我去見王爺行不行?只要你答應,我保證王爺不會為難你,五娘也會原諒你……」

阿四眉峰微挑,下意識看向跪在宋嘉寧身旁的五娘。

五娘扭頭,小嘴兒高高撅著。

阿四猶豫,宋嘉寧哭道:「你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也不為他想想嗎?萬一他真的被王爺抓到,王爺會怎麼對他?阿四,他是我大哥,是我弟弟的親大哥,只要你送我去見王爺,我一定會求王爺留他一命……」

她哭個不停,阿四頭都要炸了,良心想答應這個苦命的柔弱女人,但……

「婆婆媽媽的,你到底答不答應?」五娘突然狠狠推了阿四一把,惡狠狠道:「王妃都這麼求你了,你再不答應,我這輩子都不理你了!」

兩個女人,一個落滴淚能讓任何男人愧疚心疼,一個兇巴巴的是他相中的媳婦,再想到以區區五千人馬去抵擋壽王十萬大軍的世子,阿四一咬牙,朝宋嘉寧叩首道:「如果大人真的有難,還請王妃記住今晚所言。」

宋嘉寧愣住了,一邊是心愿得逞的狂喜,一邊是郭驍的生死。

倘若郭驍落到王爺手中,她會求王爺開恩嗎?

她不會,因為王爺怎麼處置郭驍,都是郭驍咎由自取。

但宋嘉寧想儘快與王爺團聚,對阿四,她只能說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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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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