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懷疑

八旗清軍背靠錦州，面向寧遠擺開陣勢等待迎擊那來自四面八方的援軍。沒想到連等數日，除了那支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鐵騎部隊外就再也沒有碰到任何援軍。從包圍錦州開始算起，現在已經快接近半個月了，士兵們長期待在這裡，既不打也不退，士氣漸漸低迷起來。以戰養戰的輔助補給手段也因為百姓的撤離而行不通了，後方的補給逐漸開始支撐不住這七萬大軍的日常消耗。

皇太極帳下的各個旗主紛紛派出了旗下的偵騎部隊四處打探，最遠的甚至都到了塔山以南，但是還是什麼也沒發現。疑惑與恐懼充斥著整個八旗大營，每個軍官和士兵都惶惶不安，不知道那傳說中的數萬大軍會在什麼時間，什麼方向殺來，越是看不見的敵人，越是令人恐懼。他們就算碰到了殭屍鬼怪，也敢放手一搏，但是碰到了這個如同空氣一樣的幽靈，他們就毫無辦法了，只剩下了不安和焦慮。

八旗旗主和各個旗的高級將領們齊聚皇太極的營帳里，商量著對策。

「皇上，已經不能在這麼耗下去了！這次我軍深入明軍腹地，後勤補給越來越困難，營中存糧也所剩不多。既然我們失去了最好的進攻時機，不如先行撤退，等明年準備萬全后再行進攻！」代善看周圍的將領一個個眉頭緊鎖，略一思索就站出來緩緩說道。

「呵呵，阿哥不會是昏了頭了吧？我們調集全國精銳進攻明朝，才稍稍攻打了一下錦州就撤了回去，豈不是讓天下人看笑話？」鑲藍旗的將領里走出了一位笑眯眯的青年，長的十分英俊，其實他並沒有笑，只是他總喜歡把眼這麼眯著，讓人看上去感覺他一直在笑而已。此人正是阿敏的弟弟濟爾哈朗。

雖然看起來總是笑眯眯的和善青年，但他卻是個心狠手辣的傢伙。作戰十分勇敢，殺敵手段也十分殘忍，在八旗之中十分有名，士兵們都尊稱他為『達爾罕巴圖魯』。巴圖魯是蒙古語，意為『勇士』，一向是蒙古族中勇武者的美號。而『達爾罕』，則對建立軍功的勇士，才頒給此稱號，蒙古人只有大汗本人或其子孫有特殊貢獻者始有榮受此號的資格，且享有種種特權。

擁有『達爾罕』和『巴圖魯』雙重勇號的他，足以證明自己的武勇。他既是阿敏的左膀右臂，也是所有親王和貝勒里唯一能和莽古爾泰在一百回合里不會落敗的勇士。

「那我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好主意！」正紅旗將領里冒出兩個高大青年，異口同聲的問濟爾哈朗。這兩個青年正是代善的兩個小兒子——薩哈廉和瓦克達。兩人見到父親提出的意見反被濟爾哈朗挖苦，二話不說就站了出來，維護父親的觀點。

「怎麼辦？當然是接著打錦州啰。」濟爾哈朗輕描淡寫的說道。

「打？說的倒是輕巧！寧遠不還有幾萬援軍嘛，我們一旦進攻錦州，螳螂捕蟬，你就不怕後有黃雀么？」多鐸在一旁沒好氣的說道。要說打，我是剛剛包圍錦州就喊打的人，你們一個二個都不說話，現在可好，進退兩難了你們又喊打？早點聽我的，直接開打不就沒這麼多破事兒了嘛！

「不錯不錯，還是小心為好。僅是前鋒部隊的戰力就如此強悍，甚至強到能與正藍旗抗衡……」多鐸的部將們紛紛點頭說道，表示贊成多鐸的觀點。一些將領下意識的看向了正藍旗方向的莽古爾泰，卻見莽古爾泰靜靜的坐在那，心不在焉的看著營帳外面，顯得格外的老實，如果換成平時，他絕對是第一個站起來喊打的主戰派。

「什麼不錯，你們跟著起鬨幹嘛？別只顧著幫你們主子說話，這可不是人多就占理的地方！這是關係著我們八旗大軍的戰略部署！你們說了半天，既不進攻，也不撤退。看起來像是我們包圍了錦州守軍，可事實上我們的補給卻越來越困難，士氣越來越低落，反倒像我們被困住了一般，還不如我阿瑪所說，先暫時撤退，明年再做攻略！」岳托很不耐煩的說道，雖然他也下意識的幫著自己的父親說話，不過這也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多爾袞靜靜的站在一邊，沒有參加這場爭論，雖然他在戰場上發現了很多值得關注的問題，這是眼前這些只喜歡呆在營帳里指手畫腳的傢伙們所不知道的。他們僅僅只是從正藍旗和那支明軍交戰的結果來分析出明軍的戰力，但那只是書面上的東西。而多爾袞卻掌握著那幾個最關鍵的因素——增援錦州的援軍是一支明軍新組建的部隊，而且裝備十分精良，作戰能力也十分強悍。他們是一支和以往明軍完全不同的全新軍隊！

但是，這些東西他知道就夠了，他不希望說出來而引起皇太極的注意。為了替母親報仇，他所要做的只有一個字——『忍』。不能露出鋒芒，不能讓四大貝勒任何一人發現自己真正的能力。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裝裝傻，這樣才能創造機會。不論是皇太極，還是阿敏和莽古爾泰，他們都不會對一柄沒有刀鋒的刀子產生警惕的。自己還年輕，可以等，可以等到他們完全相信自己是個對他們完全沒威脅的傢伙時，再一舉幹掉他們。但這必須建立在自己手中握有兵權的前提下。所以多爾袞平日里非常低調，他的目的只有兩個。一是獲得四大貝勒的信任，二是保住自己和多鐸對正白旗和鑲白旗的兵權。

多爾袞看似漫不經心的抬頭看了看站在皇太極身邊卻和自己一樣保持沉默的人，范永。他為什麼也保持著沉默？沉默的傢伙通常都是非常可怕的，卻不知道範永心裡在想些什麼。范永似乎也發現了多爾袞的目光，他抬頭對著多爾袞非常友好的笑了一笑，又低頭思索起來。

「范永。」皇太極本在靜靜的看著地圖，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叫道。

「臣在。」范永恢復了笑容，和緩的回答。

「你在想什麼？這個問題你怎麼看呢？」皇太極的目光沒有離開地圖，順口問道。

「臣在想，明軍到底有沒有這樣一支援軍。」范永冷靜的答道。「明軍在整個遼東的兵力並不多，還要分別駐守各個要塞和軍事要地，能派的援軍最多不會超過四萬。袁崇煥所說的援兵竟然超過了七萬，但卻是什麼宣府兵、大明水師的軍隊。這些部隊並非遼東邊軍，對於這些部隊我們一點底細都不知道，他說有多少就有多少。」

儘管范永的聲音不大，可是整個皇營卻突然安靜了下來。范永的話如同一道驚雷，炸在了每一個人的心裡。這本是很簡單的一個道理，但是連著這麼多天，竟然沒有一個人對那封信產生懷疑！

如果那封信的內容本來就是假的呢？如果這本來就是袁崇煥的疑兵之計呢？如果根本就沒有這所謂的七萬援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