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呼呼的風從她身邊肆虐而過,耳邊聽到那個人聲嘶力竭的叫喊聲,饅饅猛地睜開眼。
原本垂直下落的身體在離地僅剩三米的位置時陡然一側,她一腳用力蹬在牆壁上,身體一個迴旋,彷彿鳥兒滯空一般。
「饅饅,饅饅!」沈摯仰著脖子伸長雙臂,輕而易舉的接到了掉下來的她。落地的瞬間還有不小的衝擊力,沈摯晃了晃身體穩住了。
「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受傷?」他想把人放下來仔細查看。
「別動。」饅饅一手按住他的胸膛,臉上慘白慘白的,「我腳骨折了。」
從高處墜落的時候,一個重約50公斤的人所能達到的動能約合8.836千焦,如果下方的人徒手接人,在一米八的位置接下,那麼雙方都要承受將近4900牛頓的力,相當於移動一個500公斤的重物。
「你是超人嗎,還是你瘋了?」饅饅咬牙用拳頭砸他,「你兩隻手都不想要了?!」
「那你呢!你是不想活了嗎?!」沈摯也咆哮著,渾身都還在顫抖,他把人抱在懷裡,小心翼翼將人放在地上,下面小腿軟軟的耷拉著,看她疼的已經說不出話。
「我叫救護車,我叫救護車!」他一下就慌了,摸出手機來抖抖索索的要點開,手指頭卻怎麼也不聽使喚,饅饅一把拉住他,搖了搖頭。
沈摯隨著她的目光往上看,見樓頂上還站著一個人,隔著十幾米的距離看不清楚臉,「警察!把武器放下!給我滾下來!」他怒極了,像只老虎一樣嘶吼。
那小獵人卻對沈摯的暴怒充耳不聞,他和饅饅對視了一眼,目光涼涼的。然後她伸手摟住了沈摯的脖子,把臉埋在他頸間。
又是一個被吸血鬼迷惑的可憐人,獵人這麼想著,一瞬間消失了身影。
「別追了,他已經走了。」饅饅止住沈摯的動作,虛弱的躺在他懷裡,聽那猶如擂鼓的瘋狂跳躍的心臟,沈摯用手摸了摸她冰涼的臉頰,急的滿頭大汗,「疼嗎?我們去醫院。」
饅饅把腦袋搭在他肩上,「不要叫救護車,我不會死的,把范幼辰叫來。」
「他?」沈摯有點心涼,原來他早就知道你的事情。
後來事情的發展就有些出乎沈摯的意料了,范幼辰對於他會打電話過去一點都不意外,
而在幾分鐘就飛快趕到的麵包車,和上面齊全的擔架急救設置等,也讓他驚訝的說不出話。
「這裡是我私有的醫療院,還希望沈隊長可以對外閉口不言。」范幼辰在開門的時候這麼說了,沈摯抿緊了嘴,「現在難道不是救她更重要嘛!這種事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范幼辰笑了下,這時手下人已經將擔架抬進了診療間,做了基本的消毒,「幸好銀彈只是擦身而過,沒有生命危險。」范幼辰剪開她腿上的褲子,只是這雙腿……
沈摯獃獃楞楞的站在隔離玻璃外面,感覺從背心開始全都是冷汗,快要把他浸透了。他砰砰砰敲了幾下面前的玻璃,「她還能站起來嗎?」聲音很小,但是范幼辰光看他的表情就讀懂了意思。
他嘆了口氣,「你以為她是什麼人。」
「血族不老不死,除了不能斷肢再生,擁有的驚人癒合能力可以修復任何嚴重的傷口。當然,銀可以破壞這種自愈力,她大概會需要幾周的康復時間。」
「在這安心住下吧,不會有人再打擾了。」范幼辰對饅饅說,她意識有些不清醒,感覺有人在溫柔的摸她的頭,雖然不是她喜歡的那個氣味,但也很安心。
後來進行治療的過程,玻璃前的帘子是拉起來的,沈摯呆了一樣站在門口,有來來往往打扮的像醫生的人走過,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砰——砰——砰——』沈摯瞪著眼睛,用額頭一下下敲著面前厚厚的玻璃牆,好像傻子一樣。你是笨蛋嗎?你大概真的是笨蛋……
「你有空不如去幫她請個假,繳費就不用了,我這裡她是免費的。」范幼辰從裡屋出來,摘下臉上的口罩。
「她沒事了?」
「嗯,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了。」范幼辰上下打量他,「沈隊長快點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
「不行,我要陪著她。」沈摯看他身上的打扮,「而且你不是法醫嗎?你怎麼會知道她的事情。」
「我們認識的時間比你想的要久許多,我大概是她在諸雲唯一能信得過的人。」范幼辰這麼說了,白凈俊俏的臉上透露出些自信的神色,「她在我這裡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顧,也沒有危險了。」
「沈隊長,你大可以放心。」
沈摯腦內的一根筋一下就綳斷了,他彷彿炸了毛的狂犬,氣勢洶洶的瞪著面前的年輕男人,「你這是在向我挑釁。」
范幼辰無所謂的笑笑,「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這個小白臉。
沈摯冷笑一聲,「她是我的人。」
范幼辰看他的表情,不做聲了,轉身利落的離開,樓道里再次回復平靜,裡頭的窗帘被拉開了,護工一個個走出來,推著堆滿藥劑的車子。
沈摯兩隻手貼在玻璃上,戀戀不捨的看著臉上罩著氧氣的饅饅,她小小的一個人藏在被子下面,臉和床褥一樣白,像被丟在地上又踢過幾腳的小饅頭,可憐巴巴。
到底是誰,要對你這麼狠?
「喂,虎子啊,是我沈摯。」他站在一側走廊的露台外頭,夜色沉沉,手裡一點火光明滅,「最近道上有什麼可疑的人出沒麽?」
「沒沒,是我一個小朋友被盯上了,我怕是有人要搞事情。」
「好,你幫我留意一下。」他看著面前黑魆魆的綠化帶,「是一個男人,用槍,年紀不大,可能是外地人。」
「卧草,用槍?這人是不要命了,沈哥放心……」電話那頭人嘰里咕嚕說了一通,沈摯應了幾聲,膝蓋一彎,虛脫一樣坐在了地上。
不過是第二天,饅饅就醒了,她隔著玻璃和沈摯對望,那人手掌貼在玻璃上看她,手舞足蹈的比劃了一個個動作,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麼。
真傻。饅饅有點想笑。
范幼辰推門進來,手裡拿著給她準備的壓縮血包,「我從陳迢那拿來的,你先吃吧。」他看一眼窗外虎視眈眈的沈摯,刷一下拉上了帘子。
饅饅的視線被阻隔,她收回眼淡淡說,「我要走。」
「你傷還在觀察期,我不保證會出什麼狀況。」
饅饅瞥他一眼,「你這裡不給我飯吃。」范幼辰一滯,「我可以給你申請特殊『加餐』,帶人血成分的。」
「那不好吃,不知道是從哪個獻血站調來的過期怪味。」她自己坐起來掀開了被子,只是兩腳還沒法動彈,范幼辰有些著急,走過來試圖阻止她,「你能不能聽點話,你傷的很重。」
「我沒有大礙,只是不能動而已。」她安撫了一下他,「謝謝你來救我,我很感激。」
「只是你這裡的氣氛,總讓我覺得像在被做人體實驗。」窗外有一間間安靜的診療室,就算是有活人住進來,也沒有絲毫醫院病房的氛圍,沒有家屬,沒有探病者,沒有果籃和花朵。
范幼辰不高興了,「我這裡是高級私人病所,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而且附近受傷的白派都會送到這裡,密閉性必須加強。那你要是實在不想住就走吧……但是那個沈隊長,我可不保證他能照顧好你。」
「沒關係,光聞到他的氣味,我就感覺傷好了一半了。」
「……」
後來沈摯借了一輛車,將腿上打著石膏的饅饅抬了進去,范幼辰囑咐了一通注意事項,但是血族也沒有什麼忌不忌口的,大概就是少吸一口血和多吸一口血的差別。
「感覺怎麼樣?真的不用逞強,還是呆在醫院裡比較保險。」趁著紅燈等車的時候,沈摯回頭又和她說話,饅饅側坐在後座上,眯著眼睛看他,不說話。
他自覺又被她看穿心思,回過頭專心致志的開車,與他一貫火急火燎的風格不一樣,這次開的又平又穩,反倒惹的他身後著急的小車滴滴答答直按喇叭,還以為是個新手女司機。
饅饅看著外頭陌生的景物,「你這是去哪裡?」不像是回她家。
「上我家。」
兩人忽然有幾秒鐘的絕對安靜,沈摯臉一紅,「你那裡太危險了,盯上你的人不會善罷甘休的,有我在身邊陪著,他們起碼不敢動手。」
她沒有拒絕,這個理由太有說服力了,誰都沒有反駁的話語,或者是誰都不想反駁。
到家以後,要把她弄上樓也是一個難題,沈摯想要抱她,卻怕牽動到傷口,「沒事的。」還是饅饅先下了決心,伸出手臂主動拉了拉他,沈摯吸了口氣,彎腰把她摟進懷中,再直起身。
「痛嗎?我這樣會不會好點。」
「不痛,很好。」
她腦袋挨著他,他走的很穩很慢,像一頭讓人信服的大熊,很安全。他一點點挪進了小區里,在無數來往行人的矚目下,把她安穩的抱到了電梯口。
「小沈……你女朋友啊?」正好遇見一群下來跳廣場舞的大媽,都是認識他的街坊領居。
「是,是啊。」
「這是受傷了啊?可要好好養著,多燉點骨頭湯。」
沈摯尷尬的嗯嗯啊啊答應著,電梯終於下來的時候,他彷彿鬆了口氣,逃也似的沖了進去。
饅饅在電梯間的反光里看到他通紅的臉,「你不是不要我了嗎?」
他猛地一挑眉毛,低頭看她,「是誰不要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