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兩個人,一隻貓,站在昏暗的路燈下面。
燈泡偶爾發出『滋滋——』的聲響,沈摯看了眼蹲在對面馬路邊打蚊子的周頂天,罵罵咧咧的,後來乾脆點著香煙抽了起來。
相里飛白在沈摯旁邊低頭逗貓,野貓性情狡詐,等到他手心的小魚骨頭吃完了,它聞了聞,毫不留戀的飛快跑了。
少年順著黃色貓尾巴消失的地方看了眼,「上次你給的錢,我沒有說謝謝。」
沈摯偏頭瞅他,「我不是白給你的,你不用跟我道謝。」
少年波瀾不驚的死魚眼瞥了他一眼,「我沒打算說謝謝。」
沈摯:「……」
「那你是來幹嘛?!」他踢了一腳路邊的小石頭,發出輕微撞擊的聲音。
「諸雲這個小城,聚集了這麼多數量的血族,這太不尋常了,其中大部分的目標竟然是你家那個女性血族,她身上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相里飛白拍拍手心裡的骨頭碎。
「所以我想留著她,我就可以找出這個秘密,揪出那些黑派的源頭。」
「爺爺一直都說,吸血鬼是邪惡的生物,獵人的天職就是要將他們趕盡殺絕才好,決不能允許和任何吸血鬼扯上關係,那會讓獵人墮落。」少年抬頭望了望天,「但是我現在是在和你合作,你不是獵人,大概不算違背約定吧。」
聽到這話,沈摯才正眼瞧這個打扮寒酸,窮困潦倒的少年,「他們都說獵人是頑固不化的人群,希望你不是。」
「我不管別的血族如何,我只知道要傷害饅饅的,都是敵人。」
警局辦公室。
「你是認真的?」
范幼辰眉頭緊皺,「我一直以為你只是玩玩而已。你要知道,血族的結婚請求提交了就是一輩子,沒有後悔葯吃的。而且他也會受到白派的監管,如果將秘密泄露出去,會是怎樣的後果我也不清楚。」
饅饅用手指纏著自己耳朵旁邊的小麻花辮,這是沈摯早上情動一時興起幫她綁的,現在看看真的是幼稚到嚇人。
「你的這個假設不存在。」她笑了笑,「血族結婚率低是出了名的,但是離婚率也是一樣的低。我們對相伴一生的定義和人類不一樣。」
「你不覺得我來到這裡和你說這些時,就是以百分之百相信沈摯為前提的嗎?」
兩人大眼瞪小眼,她能從范幼辰眼中看到明顯的不認同、失望,和別的情緒,但她沒有說破。
忽然有人敲門,「那個,范醫生在嗎?」
一個小姑娘探頭探腦的走進來,在看到饅饅以後臉色明顯一變,「抱歉,你有客人在啊。」
饅饅識趣的站起身來,看對面范幼辰欲言又止,「我正準備走,你進來吧。」
周璐看他們兩個的反應有點怯怯的,「抱歉范醫生,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要不我先出去……」
「不需要了。」范幼辰也站起來,他臉色有點冷的打開辦公室大門,「饅饅,你自己說的話自己要負責,作為你朋友的角度,我希望你未來不要後悔。」
饅饅看了眼他,「我不會後悔的。」
周璐望著她背影越走越遠,小隻而堅定的一步一步,好像永遠不會回頭,「這女孩是誰?好帥氣。」
范幼辰面無表情,「是一個心硬的像石頭一樣的女人。」
周璐抿嘴一笑,「我倒覺得這顆石頭,已經在縫隙里生了蓮花。」因為她眼光是那麼溫柔,暖洋洋的叫人融化。
X小區——沈摯家
電視里嘰里咕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一大群羊追著只狼跑過,發出吵鬧到恐怖的笑聲。
饅饅剛洗完澡,穿著鵝黃色的睡裙坐在書桌前,面前是攤開的紙筆。她聚精會神的用鉛筆刷刷刷的在紙上描畫起來,旁邊的水杯充當鎮紙,也像模像樣的。
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唯有耳畔潮濕的髮絲,輕輕滑落下來。
「頭髮不吹乾會生病的,你是小孩子嗎?」眼前一黑,一隻手忽然探過來,拿著條毛巾就包住了她整個腦袋。
饅饅從毛巾縫隙里抬起頭,看他忍著笑意替她揉搓半濕的頭髮,腦袋隨著他的動作前前後後的晃動,卻嚴肅的板著張小臉。
「我不是小孩子了,血族不會生病的。」饅饅伸手勾住他T恤領口,把他往下拉,沈摯順從的彎腰靠近了她。
他掀起蓋在她頭上的大毛巾,把腦袋伸了進去。
他用大掌攏住她腦後,另一隻手撥開她面頰上凌亂的髮絲,用手指輕輕撫摸過她的眼眶,「你的眼睛真好看。」像紅寶石。
閉著眼睛親吻的時候,沈摯在想,有的人喜歡用水果和鮮花來形容女朋友,有的似玫瑰花,有的似草莓,不過我的小饅頭大概是……牛奶冰淇淋味道的。
捅破那層窗戶紙以後,他和饅饅之間似乎比之前還要曖昧,畢竟是做過深入交流的事的,彼此的關係已經不同。
那種羞羞的事情,她不說,他也不敢大刺刺就湊上去。如果被以為是下流的人,被討厭了怎麼辦。
沈摯自己胡思亂想著,看她又重新拿起筆,在鉛畫紙上刷刷刷的描,動作熟練而迅速。
他好奇的湊過去,見上面是一個男人的大頭肖像,三十歲左右年級,長的國字臉很周正,問題是特么的竟然還有點帥氣!
「你在畫誰?不是,你竟然還會素描?」他把腦袋擱在她肩膀上,這個動作需要沈摯整個彎腰下來,他兩個手撐在桌沿,不給她施加壓力。
饅饅呼呼吹了兩口鉛筆粉末,「這很容易。」偏頭看沈摯表情彆扭,笑了下,「不用緊張,這不是我的什麼人。」
「他就是現在華夏僅存的最後一位親王級血族,趙荔伯,我曾見過他的黑白照片,大概是長這個樣子。」
畫上的男人表情嚴謹,但是微細長的眼尾,就覺得似乎有些壞心思。
「他的信息是絕密的,白派調不到,與其說絕密不如說是根本沒有,所以我想人類的公安系統大概能查出什麼線索?我想知道這個人現在在哪裡。」
沈摯看她語氣嚴肅,也收了原本吃味的心思,「他就是要加害你的元兇?」
「只是可能而已,畢竟他的地位就相當於古時候的皇帝。」
沈摯將畫捲起來收好,淡淡道,「只要他在華夏生活,就有跡可循,人絕不可能徹底消失。」
聞此,饅饅忍不住撐著腦袋看他,此刻那一臉自信的表情,真的誘人。
他瞧她的表情還以為是害怕了,伸手摸了摸她腦袋上翹起來的呆毛,「別怕,我和你在一起。」語氣又變回哄小孩了。
饅饅沒有反駁,就這麼享受他給予的關懷,有點像家人有點像愛人,也挺好的。
「不過,這個也可以給我畫一幅嗎?」沈摯指了指懷裡的畫卷,「就這樣的人像。」
「你想要這個?」饅饅爽快的又拿了一張紙出來,「素描很容易,不過沒有靈魂。其實我擅長的是國畫,下次給你好好畫一幅。」
沈摯拖了張椅子坐在旁邊,枕著下巴看她磨鉛筆的樣子,動作利索,有和外表不符的成熟,「你什麼時候學會的?好厲害,我沒有一點藝術細胞的。」
他眼光愛慕,不自覺的就說一些可以逗她開心的話,只要饅饅笑一笑,這傢伙就能美上一會。
「之前需要將城市裡黑派的信息記錄整合,但他們很難抓,我就只能先把肖像畫下來,再一點點搜羅。其實基本上每一個白派都會素描,這算是基本功了。」
她將需要的幾種色號的鉛筆依次放好,「國畫的話算是興趣愛好吧,從我記事的時候似乎就會了。」
聽她這麼說,沈摯忽然有點奇怪的感覺,「那你是從七八歲就開始學國畫了?我記得你今年才十八歲。」
饅饅:……
「你就當我十八歲吧。」她努了努嘴,沈摯有點摸不著頭腦,說錯話了嗎?
他湊過去摟她的肩膀,把下巴擱在她頸窩,「饅饅……」
「不是要畫畫嗎,去對面沙發上坐好,不許笑。」饅饅推開他,扭過了頭。
沈摯暗嘆一聲不妙,又不敢太死皮賴臉的惹怒她,只好乖乖走了過去正襟危坐,兩個手放在膝蓋上,像小學生的坐姿一樣。
「換個動作啊,表情別那麼僵硬。」饅饅看他那樣忍不住嘆了口氣,「你沒有畫過肖像?」
「沒有,你是第一個。」沈摯側過了身,兩條腿分開一些,手握拳放在太陽穴旁邊,作半躺狀,「現在怎麼樣?」
饅饅搖搖頭,他又換了個搞笑的姿勢,「那這樣呢?」
她兩手托著下頜,瞧他各種稀奇古怪的動作,與其說是準備擺姿勢畫畫,不如說是在逗她笑。
沈摯正絞盡腦汁扮小丑呢,面前的姑娘卻還是板著張臉,好像他真的成了個小丑。
果然這種搞笑的活就是比較適合周頂天:——(
「把衣服脫了吧。」饅饅忽然說,他身體一楞。
「你站起來,見過那些希臘雕塑吧,模仿一下他們的動作,我給你畫一個半身的。」饅饅嘆了口氣,低頭比了下大致長寬,「很快就好的,不用緊張。」
過了一會聽到衣服窸窸窣窣聲音了,她抬起頭,這回輪到她愣住了。
「你怎麼脫那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