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冷血圍觀】
話說何俊傑追著飛鳥遠去的蹤跡,踱一步如同跨越一坐山。但再怎麼懶惰嫌麻煩的人,在死亡與生還的邊緣掙扎時,想必都會在希望面前透支著自己的體力
依照之前的臆測,他又稀里糊塗地堅持了三五里路程,這下,他第十三次碰到了一座障礙,準確的來說,這是一座荒山。
荒山背後,又是浩渺如煙的荒漠?何俊傑不敢去想,體力耗盡的他,只是靠著意志力爬向山坡。而且他深信自己能爬得上去,不過如果對面不是他所希望的水源,他就要求是……
「左慈老兒……于吉老兒……爺爺我來了。」
雖然下山容易上山難,但如果沒有水或者見到左慈和于吉,他的精神支柱就要徹底崩塌,那麼這座荒山就是他的墓冢,他就連下山的勇氣也會被這片無盡荒蕪磨滅得消失殆盡。
「再堅持一會,一會就好。」咬著這股死勁,何俊傑把身體負荷的極限都拿了出來,他知道自己的雙腿早已麻木,剛才上山之前的那刻短暫停頓,兩腳就像扎入了鐵釘,而今唯一能使力氣的肢體,就是兩隻手臂。所以爬行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的選擇。
「如果山那邊……我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我越往上爬,就越害怕?」何俊傑心想道:「是啊,假如那邊一無所有,那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流水。在那一刻,我的意志力也會因這個無情的打擊而崩潰,就只能萬分無奈地葬身於這片荒漠之上……」
「不!」何俊傑此時雖然接近瀕死,但還是從手臂上分出了一些力氣,他自言自語地說道:「要面對,要看一看對面的景緻。但,不能這副衰樣。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何俊傑即使會而死在這坐土崗上,也要站著,站著倒下去。」
他抱著這種難得在他身上體現出的爽快,就在即將攀上土崗巔峰之際,他選擇痛苦地爆發出自己的內在潛能,無論是生是死,也一定要站著走上去,哪怕還是會被風沙吹倒。
「站著,站起來。」潛意識也在不斷地催促著。他的食指略微敲了敲地面,猛然,他一鼓作氣,奇迹般站起身,並屹立在這不算高,但對於他而言如同崇山峻岭,如同蜀道天梯,如同華岳巍峨的山崗之顛。此一回,倒真有了些當年屈原揮筆作「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之豪情,有又有宋玉登高唐觀吟「磐石險峻,傾崎崖隤。岩嶇參差,縱橫相追。」的氣概。
至於何俊傑自己,自然沒有屈原和宋玉的才情,即使能通詩辭,也無暇登高作賦,只是閉上眼,默默念道:「娘的,我到底是……站起來了。」
他打定注意,緩緩睜開了雙眼並眺目前方,眼神由遠而近。
先是茫茫一片沙塵,不見絲毫生氣,看這一眼,他心中便猛然失落不已。但隨著瞳孔漸低,映入眼帘的竟有幾分綠意……何俊傑由悲轉喜,定睛仔細一看,見是近處有一片水窪地,水分雖淺,也僅僅是十來畝見方,但周圍卻生滿胡楊及槐樹等植被,樹林間灌木青草茂盛,各種禽獸亦群聚於林間。方才見過的那些鳥類,有的在窪地內飲水,有的則棲息在枝葉上。
「是看花眼了么?還是……」他狐疑得想掐掐自己的手背,但卻發現根本連抬手的力氣都使不上。
「是的,沒錯,屬於我的春天……終於來了。」何俊傑感動得一塌糊塗,雖離水窪地仍有二三十丈距離,但身體被這個美妙的景象吸引住了,他根本就不愁沒有水喝,也不愁自己要掛在這個鳥拉稀的地方。
這一刻,何俊傑奮力甩了甩腦袋,心裡重新燃燒起生存的喜悅,意志力也得到鞏固,他真想撲向水窪內,喝它個翻江倒海。
「誰,是誰。」一個滿懷戒備的聲色傳入他的耳中。何俊傑倏然心驚,但立即喜形於色,心中大呼慶幸:「幸甚,幸甚,沒想到不僅找到了水源,還遇上了同路之人。」
想到這裡,他倒不急著立即向水源奔去,而是循著剛才那個聲色,將眼光再次降落到眼皮低下。
何俊傑腳下是一條馬道,馬道旁停著一輛白色車篷的馬車,車內情形暫且不知,只見車轅之上,又坐著一名細皮嫩肉的素衣公子。那公子年在雙十左右,當真是一副好姿色。遠遠看去,便是翩翩俊秀,是男兒則對其傾羨至生妒,是女子則對其仰慕至發痴。
那白衣公子正是因發現了他,才用戒備的聲音向他打問。何俊傑的喉嚨已經連說話都感到很吃力,因此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那公子在下首方見他淫笑不語,不禁眉心緊蹙,隨即從車轅之上抓住一柄長弓,向著何俊傑便羽箭上弦,這張弓搭箭的功夫,好不迅速。只似轉眼間,對方已將長弓拉成了綳弦滿月之狀,何俊傑只覺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究竟是他性子太急,還是我長得太猥瑣?怎麼我只是淡淡一笑,還二話沒說之際,對方就對我滿懷鄙視和敵意?」何俊傑剎那間便對自己的容貌和友好表情失去了本應有的自信:「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何俊傑正想要開口和那白衣公子說些甚麼,以免他難捨憤慨之情,一箭就斷送了自己近在咫尺的活路。但心中的這股寒意看來並不僅僅是來自那公子的弓箭,更多的是因雙腿酸軟乏力而虛汗淋漓所導致。
那公子看何俊傑的神情更添了幾分鄙棄,只啐道:「啐,我倒以為是個人物,未想稍一嚇唬便這般不經事。」
何俊傑聽了他這一句,心中有苦難言,有冤難訴:「你那張弓倒是還沒到嚇得我發抖的地步,可你又怎麼明白我渾身連吃奶的勁道都使了出來?哼,來到這個世道,碰到的第一個人就對我這麼鄙視……」
恍然間,何俊傑那兩條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被烈風一吹,重心就傾塌下來。登時一個跟頭就栽了下去,順著兩三丈的土坡,一路翻滾下來。
何俊傑好幾次試圖從塵土中掙紮起身,但因為體力上的枯萎和翻滾途中帶來的腰酸背疼,所有的努力都屈服在身體的承受極限上。
「苦也,竟爬不起來,想必又要受那廝的恥笑了。」何俊傑心想。
那輛馬車車輿上的素白車帷被掀開了一道罅隙,似乎有人從車輿內向外打望何俊傑動靜。
之前搭箭瞄準何俊傑的那白衣公子罷下手中長弓,以手掀開半截車簾,問道:「大哥,這人似個遭難的人,看來已是精疲力竭,是否與他一壺水喝?」
「水源近在眼前,何須得你去襄助?」車內人聲色清亮,卻又隱含著淡淡憂傷。
車轅上的白衣公子哀嘆一聲,道:「這人掙扎了好幾回都不得勢,想必是無力起身了。」
車內人又淡漠地說道:「既然是因饑渴勞累,也算是長途跋涉。但之前百里路程都已走過,眼下水源又離他不過七八丈,總該不至渴死在此。若是他當真渴死了,只能怪自己走了千里,失於毫釐,怨不得旁人。而此等人也便不值得相助。」
何俊傑聽到車內人這番話,雖對其冷眼旁觀的態勢頗為憎惡,但轉念想來,也是這麼個道理。之前的確都走了數百里路,而今求生在望,若是死在終點,豈不是成了史上最冤的冤死鬼。
「哼,反正我也用不著求你們幫忙。」這般一想,又強打起精神,嘴巴不自覺地念叨著水水水,而身體則艱難地向著水窪地爬行。
當他在塵土沙石中爬行了一兩丈后,著實是太過痛苦,但倔強的自尊心又不讓他向馬車人討水。疲睏交加之下,他便如同死屍一般趴倒在馬道邊沿。
「休息一下吧,休息一會就一鼓作氣……」何俊傑的意識也只能向自己孱弱的身體妥協。
車內人又掀開素帷,望了他一眼,隨即又冷聲對他兄弟說道:「自助則天助,自棄則天棄,此人意志搖擺,已為蒼天所遺棄,救之也是無益。」
那個白衣公子也望了一眼趴在路邊的何俊傑,答道:「依兄長之意,此人憑一己之力,是到不了那水窪池旁了?」
車內人久久不言,似乎是默認了他兄弟的說法。
何俊傑聞之,頓時怒從心起,但他也因此斷了就地歇息的念頭,心思道:「假若我手肘一停,即刻就會昏厥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聽他們那冷言冷語,是絕不會出手相救的,我必須,必須靠自己……」
他也不再多想,就憑要爭這口氣,他只好催動著周身的每一處仍有壓榨之處的力量,試圖找到迅速爬行的辦法,但是雙臂此時也已麻木不仁,使不上足以帶動身體的氣力。心灰意冷加上被人鄙視所帶來的爭氣決心,他只好弓著身子,如同蛇一般左右前後搖擺著身體的兩處肩胛,朝前方緩緩拱去。
那個白衣公子面露喜色:「他動了呢,這倒不失為一個有趣的辦法。」
「有趣???」何俊傑聽了他這兩字,心中更恨不得像對左慈于吉那樣,將之千刀萬剮。
那白衣公子目視著何俊傑痛苦地拱了兩丈余距離,此刻何俊傑離坐著兩兄弟的那輛馬車只有五尺左右,而離水源之地也僅僅四丈。
「堅持啊,努力啊……哼,一定要讓車裡那個冷血之人對我的妄加臆測落空。」他通過不斷給自己打氣的方式來尋找動力,用以堅持最後,也是最艱難的路程。
「朝前走,別擋了他的道。」車內人對他的兄弟下令。這話在何俊傑聽來,就好似在向他挑釁:「怎麼樣,我放你過去,不讓你繞半寸遠路,但你能爬到水窪地取水嗎?」
白衣公子拍了拍馬臀,那匹馬便緩緩向前挪了幾碎步,馬車便從何俊傑的正前方移到了右方。
「娘的,這人好生猖獗,沒想到我竟然會淪落到慘遭冷眼旁觀的境地。」
何俊傑爬到馬道的另一頭,此時他又遇到了一道斜坡,坡度平緩,但卻足有丈余長。他心知自己所用的每一分力氣都是在極限中逼出來的,假如不利用好下坡的動力優勢,還真不知能否爬到水邊。
何俊傑在心裡盤桓著:「如果像蛇一樣爬行,這個坡度就浪費了;假如用手肘撐著向前,雖然能輕鬆一些,但下了這一丈后,離水邊還剩兩丈,這最後兩丈則是一道天關,比之前所經過的幾百里還要難走。該怎麼樣才能利用好這個坡度,讓自己得以達到終點呢?」
他思來想去,一時還不知該怎麼辦,正在一籌莫展之時,聽到到馬車的輪子又刺刺拉拉地響起,那輛馬車又向前走了幾步。
何俊傑斜著眼眄視著那馬車輪,心中恍然大悟:「對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