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喜歡
愛屋及烏是喜歡一個人到了極致,可是勉強扮出來的討好則成了工於心計的設計。情感最是純粹的東西,倘若為了某些目的而摻雜了其他,那這份感情也變得沒那麼美好了。
痴戀十二年固然感人,可感動終究不是心動。如此黯然神傷一往情深地卑微求愛,已是在情愛中失了本我。愛情當如曙光,當使得兩個人在逐漸靠近的同時,為了對方變得更明耀。而讓人逐漸變得卑微不堪的愛情不值得撿起來,失了本我的人又哪裡值得別人去愛?
喜歡一個人自是願意對他好,可是若要用對他好來當籌碼求歡,那麼便落了下乘。相愛,必是抽絲剝繭后,兩個人最純粹的吸引。
若肖折釉先喜歡上一個人,如果那個人高不可攀,她便破土而出肆意生長,變成更好的樣子站在他的對面,吸引他的目光,讓他為自己心動。她絕不會卑微乞求,將自己擺在腳底的位置。
若終究有緣無分,她便瀟洒轉身,絕不會拖泥帶水。
肖折釉一曬,她忽然想到自己又沒有喜歡過什麼人,想這些實在是遠了點。肖折釉小小的指腹輕輕摩挲著胸前溫涼的白玉扳指,怔了怔。
她當真沒有喜歡過別人嗎?
成婚那一夜霍玄的粗魯跳進腦中,肖折釉皺了皺眉。她這一皺眉頭連帶著耳朵尖有那麼一抹淺淺的紅暈。春.宵賬內旖旎春.光捲成色彩斑斕的一筆,濃得化不開。肖折釉迅速將腦中那一夜的記憶趕走,再也不要想起來了!
她將來喜歡的那個人絕對不會那般粗魯,他不需要有多大的權勢,但一定會對她不離不棄,不顧危險永遠護著她!就像……就像幼時雪山上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背著她走出雪山的小哥哥……
「陶陶真聰明!」盛雁溪蹲在陶陶面前,溫柔誇獎。
肖折釉回過神來望向盛雁溪,她再看向盛雁溪時,目光中就帶著點憐憫。
盛雁溪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來,正對上肖折釉眼中即將散去的憐憫。盛雁溪一愣,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憐憫?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用這樣憐憫的目光看著她?盛雁溪笑笑,覺得是自己看錯了。
盛雁溪站起來,親昵地拉起肖折釉的手,牽著她走到黃梨木的小圓桌旁,請她吃糕點。肖折釉裝出幾分適合九歲孩子應該有的笑容,歡喜道謝。她心裡卻輕嘆了一聲,覺得盛雁溪有些可憐,默默盼著她早日走出如今身陷的泥潭,尋到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漆漆、陶陶也來。」盛雁溪又將肖折漆和陶陶拉了過來。
「哇!這個糕點好漂亮,做得像真花兒一樣!」漆漆睜大了一雙杏眼,直接從白蝶里拿出糕點來吃。她一邊吃著,一邊吐字不清地說:「好吃,真好吃!」
盛雁溪的眼睛中有一閃而過的嫌惡。等到漆漆將自己吃了一半的糕點塞到陶陶嘴裡的時候,盛雁溪眼中的嫌惡就更濃了,只不過她很快就將眼底的嫌惡收起來,假裝什麼都沒看見。肖折釉低下頭拿了一塊糕點,小口小口地吃著。
肖折釉甚至有一點想笑。其實她很理解盛雁溪的難以忍受,想當初她剛成為肖折釉的時候也是不能接受小戶之家的某些習慣。
肖折釉拿著錦帕給陶陶嘴角的米屑擦掉,柔聲囑咐:「慢點吃,不要急。」
「嗯……」陶陶望著肖折釉點頭,可他心裡又隱約覺察到了什麼。
漆漆看了肖折釉一眼,又偷偷看了一眼對面的盛雁溪。她偷偷拿起帕子把自己嘴角的米屑給擦掉,再吃東西的時候便學著一旁肖折釉的樣子,小口小口的,不能露牙齒,更不能發出聲音來。漆漆忽然覺得這些糕點都變得不怎麼好吃了。
「啟稟公主殿下,景騰王妃帶著幾個孩子們過來了。」小宮女悄聲進來稟告。
「既然公主有貴客,那折釉便領著弟弟和妹妹先行告退了。」肖折釉站起來,「多謝公主今日相邀。」
盛雁溪面露猶豫之色,她本想再與這幾個孩子多說些話。她這一上午都忙著拉攏這三個孩子,還沒開始問有關霍玄的事兒呢。可是她的目光掃過坐在一旁的漆漆和陶陶,心裡明白讓他們和景滕王妃相見恐怕也是不太方便。
「好,那本宮就不留你們了。日後可要常進宮多陪陪本宮。」盛雁溪起身,吩咐小宮女讓徐公公再將人送回去。
在肖折釉幾人離開以後,盛雁溪讓宮女端來水,仔細洗了手。
肖折釉和漆漆、陶陶隨著徐公公從偏門出去。肖折釉回頭看了一眼,敬騰王妃似帶著幾個孩子,被一大群宮女簇擁著進了含泅宮。
肖折釉收回視線,她這輩子大概也不會再和那些王妃、世子們有瓜葛了。
終究是不一樣的階層。她甚至不太願意再入宮了。
漆漆「哎呀」一聲,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肖二姑娘這是怎麼了?」徐公公詫異地問。
「我的鐲子落在那兒了!我得回去拿!」
「什麼鐲子?」肖折釉急忙把她攔下來。
「就是公主賞賜的鐲子呀!白的!可好看可好看了!」漆漆皺著眉,一片焦急。
「公主賞的東西不是都帶了嗎,白瓷兒和絳葡兒捧著呢!」
「沒呢!其他的放在錦盒裡,我瞧著那個白玉鐲子好看,戴在手上玩了!後來吃糕點的時候,我怕把它磕壞了,放在一旁了!不行,我得回去取!」
肖折釉忙拉著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勸:「別去了,霍將軍不是才送來一批首飾嗎?或者我把剛得的給你,你別回去了。」
「誰稀罕要你的東西!霍將軍送來的東西也是給你的!我才不稀罕咧!」漆漆甩開肖折釉的手,一陣風似的朝遠處的含泅宮跑去。
「漆漆!」肖折釉頗為無奈,她急忙讓徐公公幫她照看一下陶陶,提著裙角朝漆漆追去。肖折釉盼著在漆漆跑回含泅宮之前把她攔下來。可是別看漆漆比肖折釉小了一歲,她撒開腿跑的時候,縱使兩個肖折釉也追不上她。
肖折釉眼睜睜看著漆漆跑進含泅宮裡。她暗道一聲「壞了」,咬咬牙,硬著頭皮追進去。
等到肖折釉氣喘吁吁地小跑進含泅宮的時候,迎接她的是小女孩的哭聲。肖折釉抬頭一眼,景滕王妃正抱著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哄,而漆漆則是白著一張臉跪在一旁。那個白玉鐲子落在地上,碎成了三半。
肖折釉將喘息壓了壓,直接走到漆漆身邊,陪著她跪下。
「知涵不哭了,不哭了。」盛雁溪立在一旁蹙著眉哄她,「肖二姑娘不是故意的。」
等到小女兒不哭了,敬騰王妃才皺眉看向跪在地上的漆漆,問盛雁溪:「雁溪,聽你這意思這孩子是從哪裡來的?瞧著身上的裝扮倒是不像宮女。」
盛雁溪不好意思地笑著解釋:「不是宮女呢,是……是霍家的表姑娘,是我邀進宮的。」
一聽是盛雁溪的客人,敬騰王妃的臉色緩了緩,再聽到「霍家」,她有些驚訝,問:「哪個霍家?霍將軍家的表親?」
「正是。」
景滕王妃瞭然,盛雁溪對霍玄的傾心並不是太大的秘密,她邀請霍家的孩子進宮那也是尋常了。再想到自家王爺正有拉攏霍玄之意,她臉上的慍意退去,放柔了聲音,說:「都起來吧。」
「多謝王妃恕罪。」肖折釉站起來,順便將一旁僵在那裡的漆漆也拉了起來。
漆漆像一陣小旋風一樣衝進含泅宮的時候,一眼就看見知涵郡主握著她的鐲子來,她想也沒想,就說:「哈,原來我的鐲子在這裡!」
她用的是尋常語氣,只是與名媛相比,嗓子終究是大了幾分。她又是突然出現,就把盛知涵嚇了一跳。盛知涵手裡握著的鐲子也從她手裡掉到地上摔成碎片,她更是直接哭出來。
見女兒哭了,景滕王妃大怒,指著漆漆怒道:「給本宮跪下!」
然後就是肖折釉進來看見的那一幕了。
待肖折釉起身,景滕王妃才注意到她胸前墜著的玉扳指。景滕王妃的眼中不由浮現一抹驚訝。
盛雁溪走到肖折釉和漆漆面前,柔聲對漆漆說:「那個鐲子放在那裡,剛剛知涵郡主拿著玩了。沒關係,本宮再讓千絲坊給你打一份。」
「原來知涵手裡玩的鐲子是你的,那就不麻煩公主再做一個了。本宮今日恰巧戴了個白玉鐲子,就當賠你了。」敬騰王妃將白玉鐲子從手腕上擼下去,遞過去。
肖折釉擔心漆漆不懂禮數不知道謝恩,急忙代她謝恩,將鐲子接過來。
景滕王妃多看了肖折釉一眼,心裡有些奇怪,這兩姐妹差距也太大了些。妹妹就連宮中的宮女都比不過,而這個姐姐則沉著冷靜地不像話。
「既然給了你妹妹一個鐲子,怎麼能少了你的。恰巧本宮今日戴了兩個鐲子,便也送你個。」景滕王妃說著,就將另一個手腕上的翡翠鐲子擼下來賞給肖折釉。
肖折釉略略彎膝,再次道謝。
景滕王妃不由又多看了一眼肖折釉動作時絲毫不動的裙角。
肖折釉提出告退,景滕王妃回過神來,道:「延煜,幫舅母送送這兩個孩子。」
「是。」一個十二三歲的清秀少年起身,走向肖折釉和漆漆。